闹红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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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快,它就变得僵硬了。
红枝抿了抿唇,愣了一刻钟,觉得眼睛发酸。遂站起来,四处寻到块瓦片,蹲在地上挖起洞来。
等挖好了坑,红枝把雁来捧过来,顺着它的翅膀又摸了摸,咬咬牙,把它放了进去。
一旁的荠菜都开了小白花,红枝拽过一把荠菜花,放在雁来旁边。
犹豫了一下,又去拿来小食袋,全部埋了进去。
她给雁来弄了个小坟头,想起来今天恰好是清明。
天色好得很,完全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红枝坐在江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她觉得好疲惫,想歇一歇,却无处可归。
长途跋涉再回北朝?想想都觉得会累得不行。
红枝不想继续上路奔波了。
【二三】人到情多,情转薄
回到建康城中,红枝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醒来时天色微暗,外面飘着小雨。
她无精打采地下楼寻吃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什么也不想。
雅间里传来丝竹之声,徐红枝慢慢喝了口茶。
春雨无声,街上无人。
红枝窝在椅子里等着上菜。
隔桌又有人在嚼舌根子。红枝想,若是有一天自己发达了有钱了,吃饭什么的绝对找雅间,这年头在公共场合吃饭都不让人清净清净。
然这隔桌人的谈话声,却启发了她。
她本是想着无处可歇了,结果却发现自己还有两个堂兄没死。
徐羡之有个侄子在吴郡(今江苏省苏州市)做太守,他还有个弟弟叫徐逵之,娶的是会稽长公主。
徐羡之此事本是牵连到徐佩之的,却因会稽长公主的特殊身份,刘义隆没下得了手。
隔桌两人谈论的,正是刘义隆欲诛杀徐佩之时,长公主号哭为之请命一事。
于是刘义隆最后不得已只得特恕其性命,免了他的官。
红枝想着这吴郡离建康也近,不如就先去那里看看。
这想法才刚出来,她便见到了她想见的人。连红枝姑娘自己都觉得奇怪了,只要下雨,就能如愿。
真是……
楼上走下来的人,可不就是堂兄徐佩之?!
红枝立时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堂兄。徐佩之一看到她,立刻走过来,拉她坐下。
“三妹你?”徐佩之打量了她一番,似是很惊讶她为何还活着。
红枝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当然她很自觉且聪明地过滤了是和刘义真一起逃到北朝这一点。
她讲完看了一眼窗外,春雨依旧飘,街上的灯笼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那不如同我去吴郡罢,我如今虽是被免了职,但养活你却是无碍。”徐佩之说得一脸诚恳,“你若留在建康,也不安全。”
红枝思忖一番,点点头。
也好,等去吴郡歇够了,有精力继续长途跋涉地折腾了,再回北朝也不迟。
于是等徐佩之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他便带着红枝姑娘往吴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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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临川王刘义庆刚刚下朝回到府中,就听得小厮报传,道:门外有一遮面公子求见,说是王爷故人。
小厮说罢递上信物,刘义庆接过来,眉头微蹙,暗吸一口气,与小厮道:“带他去书房,我随后到。”
这临川王府中四处挂白,明显是有人过世了。
街坊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件事,一件是谢晦之女谢明嵋撞囚车,另一件便是临川王刘义庆之爱妻——徐催影自刎而死。
这临川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兄,为刘宋宗室一员,二十四岁。
他年少时便得重用,后过继给其叔父,承袭临川王位,如今于朝中任职。
而徐催影,便是徐红枝长姐。堪堪是大家闺秀,南国佳人。
据闻临川王刘义庆曾起誓,终其一生只娶徐催影一人,不离不弃。
从此传为坊间佳话,临川王,徐氏女,真为才子佳人,伉俪情深。
现如今徐催影为家门受辱而毅然自尽,此气节更令人扼腕叹息。
咳,跑偏。
若说这遮面公子,自然是刘义真。
刘义真马不停蹄赶到建康之时,红枝前脚刚走。
他一路寻来,寻了那么久,却一无所获。
想着红枝还有一位长姐当时嫁给了刘义庆,这位堂兄以前对刘义真倒是甚好。
因两人皆有非凡才气,年纪虽差了四岁,却也惺惺相惜。
刘义真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冒险前去一试,说不定红枝无家可归就投奔了长姐。
他若是多听听坊间传闻,大约也不会来找这位堂兄。谁知这刚进府,便看得四处挂白。刘义真似乎瞬间明了,红枝长姐徐催影八成已经故去。
他叹声,小厮引他去书房,道:“公子先等着,我家王爷说马上到。”
小厮话音刚落,刘义庆已是出现在了门口。
他比以前似是更清瘦了些,神色也更为寡淡,只见他微微压了唇角,走进来,示意小厮出去,又对刘义真叹声道:“你既诚心来找我,又何必要遮面呢?”
刘义真迟疑了片刻,伸手取下了面具。
刘义庆也未有惊愕之色,他坐下来,依旧淡淡说道:“来找红枝?”
“是。”刘义真依旧答得简短。
“坐吧。”
刘义庆慢条斯理地将面前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颗颗分开收好,又将一只棋罐推至他面前:“陪我下一局棋。”
他清癯的面容上似是没有悲欢一般,所有的情绪都隐在了这一身素衣之中。
刘义真坐下来,便与他下这一盘棋。
“你我许久不下棋了。”刘义庆停了停,伸手放了一颗棋子,“有两年了。”
刘义真执了一颗黑棋,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当年你被罢黜,贬至新安,张约之上书为你求情,你知道吗?”刘义庆依旧言辞寡淡,又道,“他死了。”
刘义真的棋子啪地一声,安安稳稳落在棋盘上。位置精准,是一步好棋。
“得知你的死讯之后,新帝在江陵哭得悲痛欲绝,你知道吗?”刘义庆缓缓道来,又放下一颗棋。
刘义真蹙了蹙眉。
“谢灵运写了《庐陵王墓下作》,你知道吗?”刘义庆突然淡淡笑了笑,慢慢道,“一随往化灭,安用空名扬?举声泣已洒,长叹不成章。”
刘义真终于开口,漠然回道:“不知道。”
“知道陛下的讨伐诏书是怎么写的吗?”他淡淡笑道,“庐陵王英秀明远,朝野所寄,羡之等忌贤畏逼,矫诏致害。
“一日之间,肆虐鸩毒,痛感三灵,怨结人鬼。
“自书史以来,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此若可忍,孰不可忍!
“今宜诛灭,告慰存亡;家仇国耻,计日可雪……”
刘义庆忽地伸手将棋子一颗一颗从棋盘上拣起来,缓缓道:“刘宋宗室相残,又不是头一次了。何必闹成如今这番模样……
“少帝昏庸,当废不当杀;你无过错,亦颇有才气,然却与谢灵运、颜延之等人交往过密,徐羡之等怕你若掌了权,便没有他们一杯羹,即便如此,也不该加害于你;张约之为你求情,本是勤勉无过失之人,却遭致杀身之祸……
“如今陛下杀尽当初谋事之人,亦累及无辜,催影亦因此自刎而去。
“建康城中的累累白骨,你自然看不见。
“许多事,你亦不知。
“可这棋局中,又有哪个人是真正该死呢?”
一席话毕,刘义庆脸上已是有了愁容。
刘义真亦跟着他将黑棋子拣进棋罐中,道:“是怪我吗?”
外面的光线透过小窗格照进来,洒下点点光斑。
刘义庆不答话,看着那光影出神,良久叹道:“既然已扰乱了棋局,那就走得远一点罢,又何必回来呢?”
刘义真道:“红枝独自一人,我放不下心,若寻到她,看她还过得安稳,我便走。”
“没有听到坊间传闻吗?徐三已死,红枝已经不在了。”刘义庆抬头微弱一笑,“同催影葬在了一起。”
“何时的事?”
刘义庆不急不忙回道:“半个月了。”
“不可能……”刘义真嘴角微动了动,“她怎可能就这样走?”
刘义庆蹙眉苦笑:“是啊,我亦觉得催影怎会就这样走了?然她还是走了……再不会回来了。从前,我嫌人生苦短,如今却觉得它苦长……你走罢,回北朝也好,去柔然也罢,都无妨。”
“因你而死的人,已是太多。”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张约之,徐催影,还有徐红枝……”
“你走吧。”刘义庆已是起身送客:“永远不要再回建康了,你对不起这城中无辜白骨,亦对不起徐红枝。我亦不愿再见到你。”
他推开门,神色索然地看了看外面微刺目的光线,叹道:“真是好天气。以前催影每到这时候总让我带她去放风筝,我却嫌麻烦总是推辞,真是辜负了这大好春日。那天她说要给我弹首新曲子,却被我敷衍了。”
他神色微黯了黯:“谁知,那是最后一曲。”
刘义真刚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我并非恨你,此棋局谁也无法掌控,只是——世上再无刘义真。你既已有了新的身份,便将过去忘了罢。我只当你死了,再也无处怨怪……”
建康城里的蝉鸣声在这盛午时分响起来,隐隐约约,忽远忽近。
隔着两条街便是热闹的集市,小贩不知倦地吆喝,路人络绎不绝。
十里秦淮,画舫凌波,桨声依旧。
几月前的政治大清洗,似是没有发生过一般。谁会在意,长江里多的那些骨灰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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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真回到北朝,正是七月十五。七月中元节,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
而此时,拓跋焘则刚从云中旧宫祭祖归来。
【二四】崔母号哭,义真病
刘义真刚到平城官舍,便被传召入宫。
拓跋焘正和长孙旃在下一局棋,见刘义真来了,他也只淡淡道了一声:“坐。”
他蹙眉,注意力似乎全在面前这棋局上:“你们兄妹二人就这么无故消失半年之久,就不怕朕给你们安一个渎职之罪?”
他停了停,又道:“为何没有找到红枝就回来了呢?”
“她走了,再不会回来了。”刘义真慢慢回。
拓跋焘将手心里一颗棋子丢进棋罐,对长孙旃道:“你先告退吧。”
待长孙旃离开后,拓跋焘似是有些困倦般伸手揉了揉眉间:“见到尸首了吗?”
“没有。”
“死不见尸,便未必真死了。”拓跋焘有些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为何不继续找下去呢?是觉得我北朝太安稳,还是觉得南朝太乱……或是,你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刘义真默然。
不想找了,觉得世界如此之大,却似乎再也遇不上了。哪怕徐三之死只是捕风捉影的事,亦不想继续找下去了。
“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徐红枝?”
拓跋焘勾起唇角,停了停,又道:“也好,人各有命,红枝亦有她的命数和她要走的路。然你到今天了,仍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离开南朝已是两年有余,刘义真早死了,你却守着原来的自己不肯放手。为何不能以长孙谨的身份好好活呢?人生这样短,不是容你这般无端耗费的。”
刘义真叹声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