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城-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淡阳扶云,少女般深情俯视苍生万物,九点时甩起手帕,荡起一阵柔风,抹去人们鼻尖的细汗,学生们心里也飘了朵云,裹着朦胧的快乐参加青大的演讲比赛。
田劭朴为了这次大赛可谓费尽心计,要把青大的名气打出去,就要用一些炒作的手段。美国的学校因为常发生校园枪击案和暴露学生性丑闻,所以国际有名。田劭朴当然不敢摹仿美国学校出名的因素,于是只能很传统地举行大会和大赛,在细节里面做文章。这次他就请来了市文联的胡作家来担当大赛演讲的评比仲裁,他还拉了不少赞助,希望扩大影响。电台那儿也找人给播广告,因为没有绝妙的广告词,只能把一句“青大青大我爱你”循环释放。
大赛开始,容美卿登台亮相,仪态万方地念读序词,方才的不快已经在笑容里死亡。被邀的胡作家在台前“犹端茶杯半遮眼”,偷望着容美卿的脸蛋,暗自叹赏,想钱钟书先生比喻“裸女”就是“真理”,眼前这个“真理”包的严实,恐怕要了解此“真理”会付出代价,又想到美丽的“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自己属于“多数人”的范畴,没有追求“真理”的资本。
胡作家是一名新派小说家,从小爱好文学,自称有天赋,也确有一手好文采,十八岁出了个人诗集,二十岁就完成一部震惊母校的长篇小说,据说写的肉麻情节格外多,获得中学生的广泛好评。胡作家称自己是“风流才子”,他熟识“文字游戏”,绝不肯叫自己是“好色之徒”,也因为这个,胡作家至今未婚。
冯锐金主任坐在胡作家的旁边,正小心地剪指甲,要把一双手修得整齐,一会儿用来抓麦克风;魏萍老师不巧挨坐在他另一旁,见他修手,想到那手拿过不干净的书刊,联想到更可能摸过不干净的女人——因为有学生说见过冯锐金从桑拿院出来,于是心里恶心,留意不让那手碰到自己;冯锐金因为那天魏萍大惊小怪,瞎讲学生打架,心里也对她看不起,见她的一双短腿翘着摇晃,留心不让踢到。青大著名教授邢天立有他的个性,不喜欢热闹的场面,所以空了位子。
田劭朴这次为了调动全校学生的积极性,决定演讲内容不受局限,但内容必须有精巧的文字给予润色,近几年学生重理轻文的现象很严重,大多数忽视语文和历史的重要,往往写一篇论文出现十几个错字,要不就是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却不知道丘吉尔是哪国人。参加演讲的方式也做了变动,“不拘一格降人才”,自愿报名,废除“某老师推荐”的规例。田劭朴请胡作家上台讲话,胡作家表示让冯主任代为介绍一下即可,等大赛结束他再上台作总结性发言。
秦浪坐在末一排闭着眼睛入定,嘴里嚼着口香糖练牙力,耳朵里听着冯主任破锣般的嗓音在颂扬青大。一团纸飞过来打在他肩膀上掉落,他睁眼拾起纸团,看见几排前靠窗坐的叶婷反头笑他。展开纸团来看,画着一个头大脖子粗的傻瓜在吃口香糖,手里举着一面白旗。秦浪又气又笑,掏笔在傻瓜旁边画一个跪地磕头的流鼻涕的小丫头,团起来再扔回去,不料纸团越过叶婷的头顶掉到王颜老师的脚边。王颜拣起来看,以为讥讽自己,因为她正好感冒流着青鼻涕,站起来翻转身,一双眼睛雷达般搜索,马上发现秦浪手里的凶器——笔,心想这煞星不理为妙,瞪他一眼,坐下。叶婷看得直乐,回头冲秦浪胜利地眨眼。
演讲比赛拉开帷幕,第一个上场的竟是来自日本的留学生宫藤丽子,满场鸦雀无声,聪明人都看出这次演讲可能变成一场史无前例的叛逆风暴。
“大家好!”宫藤丽子一口地道的北方话,“我万里迢迢来到中国,学习生物生态学科,这样的学科在日本有很多,但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学习呢?因为这里更能让我感受到生态环境被破坏的危机。这里,曾是丝绸古道,这里也曾是昭君出塞的地方,这里更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原野……可是现在,树木没有了,草原退化了,沙尘暴却频繁了。我很奇怪中国人的思维,他们只想到美丽的草原上游玩,却从不会想可怕的沙漠,他们不知道沙漠在以多么快的速度推进,不知道沙尘暴的到来预示怎样的灾难!我是一个日本人,身上流着被你们仇恨的大和民族的血液,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高的品德,可我至少知道我们应该携手保护我们的地球,保护我们生存的空间。我的讲演完了,谢谢大家。”宫藤丽子结束演讲,走下台,掌声热烈响起,这段突然收尾的演讲一改以往比赛长篇大论的浮华,隐含日本人的实干精神。
一个不起眼的女学生走上台,脸上露着清纯的笑,她念的是首诗。“……风,是我的回忆;雨,是我的泪水;父亲啊父亲,在我的心中,你永远伟大!”台下响起稀落的掌声,其中秦浪和叶婷鼓得最起劲。
容美卿上台,念她新写的一篇爱情散文,她没有恋爱史,完全幻想。“……我的思绪充满灵性地在秋风中抖动,带着绝望的魂魄凝视夕阳下你远去的碎影,泪水割据了我全部的梦想,幻灭的伤情,轻轻地,没入夜的浓重……”台下掌声雷动,有男生发出躁动的嘶叫。
80年代中国的“朦胧”诗人大批量涌现,写的东西怕连司马相如的汉赋也要失色,后来“物以稀为贵”的哲理发挥作用,这些“朦胧诗”如同地摊上减价大甩卖的内衣内裤,忽然变得不值钱了。容美卿的诗绝对是“朦胧诗”的后裔,听着看着蛮伤心,好象是一个遭情人抛弃的女孩在惨兮兮地述说自己的心情。容美卿口才好,声调拿捏得准,念诗仿如唱歌,极尽听觉之美。这口才一道,也有人专门著书理论,把口才好的人吹得神乎其神,硬要把它和天赋挂钩,弄成狼狈为奸的一对,在秦浪认为,口才就是能把虚的东西说成是美,把谎言说的叫人信以为真。其实,任何一个人想要平步青云,只要把《口才学》、《拍马学》和《厚黑学》三大天书读的滚瓜烂熟,就可以得道高升。
接着上台的一位女生,身体装在一套进口名牌的高腰开襟露肩衫里,这女生的男朋友和她的衣服一样出名,是一位印尼籍华裔,据说特有钱,印尼暴乱那年,还差点被当地土著人当成剥削阶级给刺杀了。此女个子低,穿着松糕鞋意图掩饰缺陷,孰料被地上的电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弄脏衣服,腰肢扭动时,开口衣领里的一对软体组织呼之欲出。台下泛起阵阵笑声,该女生的脸红得胜似番茄酱,她开始演讲。“……生命起于迷茫,挚索于未来,我们青春的绮梦,一定要刮起新世纪的风暴,挑战生之惑死之罪,以己之弱力扛鼎祖国明天的太阳!啊!我们的内心充满激烈的情感,誓为建设祖国而发奋!啊!我们……”秦浪在台下乐得都快晕厥,想这女生明年毕业后就要远嫁南洋,莫非要出口转内销,杀他个回马枪?到外国镀金后再回国尽孝心?她口口声声说要建设祖国,敢情这“祖国”还指不定是谁呢!
校报《敕勒川》的“操刀手”亢俊生胸有成竹地站到话筒前。这个人戴着一副老式宽边眼镜,脸很长,好象被做拉面的师傅拉过一样,上面是喝酒烧成的暗疤,这张脸被文学社的人戏称是刻满梵文的碑。亢俊生属于深居简出的那种独来独往类动物,他也自比是昼伏夜出的狼,笔名便叫“与狼共舞”。他长年闭门造车,精研语言艺术,文学修为在青大已经罕逢敌手,本来《敕勒川》的第一把交椅该当由他来坐,但因为英文系的蒋正文老师翻译了某位美国作家的《中华宝贝》一书而名声大噪,故在“学进文学社”执了牛耳,做了《敕勒川》的总编。亢俊生忍气吞声,欲退求其次,谁想美术系的容美卿仗着花容月貌也骑在了他的脖子上,当了“荣誉社长”,成为校报的主编兼形象代言人,但逢周末就在通往学生宿舍区的大道上支起桌子抛头露面,高声呼吁文学新生代对校刊踊跃投稿。亢俊生没辙,气得想咬碎牙往胃里咽,考虑到这样做保不定会得胆结石,才撤消对牙齿行凶的念头。于是乎亢俊生只能做校报的主笔,连个副主编的名头都没捞上。这就好比是妓院,蒋正文是“老鸨”,容美卿是“龟奴”,亢俊生则是“当红窑姐”。亢俊生以为拥有真才实学的人被古今中国弃而不用是普遍现象,这样一思考,心理平衡少许,默认了现实。
亢俊生如同拴马桩般钉在台上,用悲天悯人的目光扫射台下的校友们,然后开始铿锵有力地讲演。“……文化正在被严重地沙漠化,正在被世俗的心态淹没,正在一步步走入死亡!文化已经演变成街头名为《强奸》的热点电影;文化已经退化成报厅畅销不衰的《性爱专家》;文化正在感染社会污浊的空气,表现出颓废的征兆;高尚净美的文化环境在新一代年轻人身上已经名存实亡!道德,这本是人类精神的自律!他的胞弟就是良心,但良心在钞票面前早已经集体自杀!文化失去道德生活的坐标,开始跌入混乱的搅拌机里破碎……”亢俊生的演讲无疑成为本次演讲风暴的导火索,他的演讲得到空前的掌声,田劭朴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出场面有点失控,但又没办法阻止,只能不停地看手表,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一个高个子男生上来,头发脏得就跟刚擦完地板的墩布,大概才睡醒就急忙赶来,没顾上洗头。“……我很奇怪《金瓶梅》这部绝世之作是怎么得罪那些高雅之辈的,为什么总要想着法子把此书软禁?说它是‘天下第一淫书‘,这我承认!可是要想现实地反应生活,就必须客观地描述这个”淫“字!《废都》同样也是这样做的!就好象那些高雅之辈根本不会作爱似的,一个个假装”饱暖不思淫欲“,坚决抵制生物本能性行为!很可惜人类生来就有害羞的天性,这从光着屁股生下来非要穿着衣服上街的心态上完全看透,那么人们当然也要尽力遮掩文学中最真实的一面,达到自我愚弄的结果。《金瓶梅》绝对是现实主义小说的开山鼻祖,正因为它太现实了,才被列为禁书,其实应该被鞭挞的不是这本书,应该是当时那个社会,很多朋友都中了圈套,看不破这一层,我们只要弄明白兰陵笑笑生比蒲松龄老实,不懂得进行艺术加工,以致于作品被禁几百年,反而蒲松龄谈狐说鬼把芸芸众生蒙骗得如坠雾谷……”田劭朴的脸象一块乌云般阴沉下来,他看到一名电台记者正漏着大豁牙发笑,一颗心便急得像绿茵场上被踢来踢去的足球,早已经晕头转向。
一个娇小的女孩子上台来,眼光湿淋淋地像是蒸馏水,她的笑容能把南极的冰给化喽。“……大家好!我上来就是想说一说女孩子的故事。我们女孩呀,很在意你们男生对处女情结的理解……”田劭朴正举杯喝茶,一听此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给旁边的胡作家洗脸。“……我并不是很看重处女的意义,其实那只是你们男的一相情愿强加给我们的;但我也反对女孩和男孩一样绕过爱情去直接面对性行为……”田劭朴都替台上的女孩脸红,他以内急为借口,离开座位去找蒋正文和冯锐金,要求他们马上在台下对还没演讲的学生进行过滤,争取让一些内容健康并积极上进的演讲中标。
蒋正文和冯锐金立刻充当了盖世太保的角色,在台下监控和盘查学生们的演讲稿,这次闪电行动把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