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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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幽幽晃过神来,偏着头盯住长恭,酒涡微微荡开,轻轻的声音响起,“即使是以前难受的要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后悔过,真的。”她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贴近他的胸口,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然就有了勇气,“我遇见你的时候,只有十岁,如今已经过了十年,可是我还能看见你。。。”她忽然又哽咽住了,大段大段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长恭轻轻拍着幽幽的后背,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心里的那个心结。明明她是那般用心爱着他,可是为什么会有背叛,会有陌路,会有分离?
那些曾经藏在岁月里的谎话,终有一天不能够掩饰。
长恭止住了笑意,面色有些沉静,慢慢穿梭在回忆里,久久才又开口说道,“我并不想让你知晓一点这里面的事,可是我怕你又醒不过来,幽幽,我真的怕,”他停顿了好久,久到天边已泛起了光亮,消瘦着下巴抵住幽幽的额发,声音大抵温柔,“我曾经在南疆巫殿里见过一个小姑娘,她对我说在等母亲回来,我知道,是我父亲对不起她,高家世世代代为宿命已经牺牲了太多,我只有尽力去弥补高家欠了的人。”
而长安宇文幽,便是高家亏欠了的人。这是他要弥补她的宿命,在他还有命的时候,这是一场轮回,逃脱不掉的宿命。
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久到知道那段往事的人大多已不在世上。
世人皆知高欢亏欠独孤横,可两人之间的恩怨远比这个要有渊源的多,咸阳蒲氏在算到玄菟高氏有得天下之运时将此禀告了长乐城城主,长乐独孤氏乃是公子扶苏遭人暗算留下的一支血脉,从秦时到先晋,绵延已经数百年,可惜数百年时光并未将这个家族想夺天下的雄心打消,相反,长乐城主听了蒲氏之言,即刻下了两道令,一道是令独孤楪明着追杀高欢,另一道却是美人计,独孤横从初遇到嫁给高欢五一不是长乐城安排,更狠毒的是后一着,老城主为了绝了高家登九五之尊的可能,命独孤横给高欢下了催魂蛊。
可惜,这样精妙的棋还是差了两招,出了的棋爱上了高欢,高欢也比独孤家以为的难缠数百倍,真相出来的时候,高欢毅然决然娶了原本就对自己有些意思的娄氏千金,此举彻底使二人决裂,独孤横沉湖,除了初遇时下的催魂蛊,没给高欢留下任何一点旁的拾物,高欢投了魏室,一心要屠长乐城满城性命雪恨。
可独孤横却没死,她回了长乐城,还背着高欢生下高澄,高澄生下来的时候,当时还是她的侄子的下任城主独孤城笑嘻嘻道,“弟弟手上有红点。”此话一出,仍旧躺在床上的独孤横面色瞬间惨白,她也终于明白自己跟高欢再也回不到初见时分。
后如史书记载,长乐城引了太多仇恨只能自己毁了长乐城灭了满族人,高澄也被高欢带回了将军府邸,养在娄氏名下,天下大势已定,剩下的便是解了高家人身上的催魂蛊,高欢找到凤凰寨,孟氏指了扶风涧。
扶风涧历任主人人称镜湖先生,号称知晓天下事,只是高欢大约前生杀戮太多,没等到见到传闻中的镜湖先生便已经去了地府,高澄身为长子接下了这个重担,他进扶风涧的时候,恰好逢着春深,谷外雪白梨花落了一地,扶风涧镜湖先生闻魏室重臣求见,只循着相忘溪飘下一直竹简,简上悠悠刻着一行古话,“七星出,催魂落。”
所谓七星乃是民间传了许久的传说,原是七块举世罕见的美玉,琅琊信宜,凉山寒陆,蓝田周蓝还有血玉,传闻中得七玉便可得天下,可七玉在这里却不是这个用途,集其七玉之后便能引发凤凰寨圣物白泽,白泽为天下蛊虫之首,一出世便会杀尽周遭百里蛊虫,高欢略带薄茧的指腹附在透骨生凉的竹简上,沉思半晌,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四季变换,人事流转,唯有白云明月仍如往昔,在过往的岁月中,高家用尽了手段,一边防着子孙催魂蛊发作,一边在大江南北遍寻七玉,此时才知有权有财的好处,七玉难寻,可高家在短短二十年中竟找到了三块,除了还在胥府手中的蓝田,钟离氏手中的凉山,宇文泰手中的血玉,便只剩觉迟手中的琅琊玉。
长恭是高氏三代子孙,他不知晓父辈与宇文泰的恩怨,却依稀知晓南疆孟倾是因为自己父母的原因怀着身孕被遣往南疆,那个原本应叫做宇文幽的女孩子,在他随镜湖先生入了凤凰寨时闯进自己视线,高氏因为催魂蛊已经亏欠太多人,长恭那时年岁虽小,却想着能还多少便是多少。
可他亏欠那姑娘太多,连自己曾去过南疆的记忆也被镜湖先生抹去,那夜,他终是忤逆了高湛不肯交出血玉,一旦交出,自己的小妻子恐怕不得善终,何况,七玉差了琅琊,少了收着催魂蛊的□□诀,成败未知,高湛却想拼着一拼。
这才是高湛命他娶了南疆圣女的打算,有了圣女才有白泽,有了白泽,才能解了催魂蛊,可白泽除了会杀尽蛊虫,最后一步便是钻回宿主心肺咬断宿主心脉。
他被高湛杖了四十军棍,躺在床上的时候,只沉沉思虑,高氏子孙与幽幽孰轻孰重?孰轻孰重?越想面色越发沉重,窗外电闪雷鸣,那样熟悉的场景,屋内青灯下游走的飞蛾落在一只木制的狐狸身上,记忆犹如洪水奔泻涌入脑中,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漫到心间,面色却已铁青,他怎么能算计南疆孟幽那么多?
可记起南疆往事又能如何?高氏长恭手里还有兄弟性命需救,高湛等不了太久,便是自己,也不能罔顾族人性命肆意妄为,可幽幽若是知道白泽能救高家,即便时候未到,为了延宗为了自己她怕是也要冒着那个险,这一辈子这样长,长到他活了这么久只觉得空虚;这一辈子那样短,他曾经妄想的补偿,全是痴妄。
此后,长恭明着听从高湛安排娶了郑夷,将幽幽安排到洛阳伺机引出白泽,暗地却传书孟节询问转移白泽事宜,接到孟节传书时他舒了口气,第一次庆幸自己体内还流着独孤氏的血液,只因孟节书信上只写着那几串字,据巫史载,独孤血脉可换白泽。
可长恭到底还是不了解幽幽,她是那样坚强那样软弱那样无所畏惧,她在恨着自己,察觉到这点,长恭竟然有些安慰,有爱有恨,等到自己化为尘土,好歹南疆有个人能记得自己,可一切轨迹却偏了方向,“师父,从一开始都是错的,”自那句话开始,无边无际的黑夜就此弥漫开来,直到洛阳城中,他想逼得高湛送幽幽回了大周,却在中途,堕入无边炼狱。
算计再多,保不住珍惜之人,又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插:南疆往事。贰
南疆往事(二)
长恭并没有想到过自己最终还是会来到这里,南疆孟氏。
他站在嶙峋的路上,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向前看是绵延不绝的山间耸入云颠,四处都是横生的松竹还有别的不知名的树木,大约在山中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块平地,与他记忆中的不差分毫,寨前还是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树下还是有落下的枯叶,只是寨中石殿再也看不见那个小姑娘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婴儿,还未满周岁,却已经能看出母亲的影子,他想,原来自己真的是忘不了她了。
孟行云提剑出来的时候,长恭只是侧过身避开抱着阿尧的右手,连连退了两步之后,便听见利剑划破衣薄的声音,他微微低下头,便看见剑锋刺穿了自己的左臂,嫣红的血渍一滴滴顺着剑锋淌下,长恭的右手颤了一下,阿尧在怀中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长恭冲阿尧笑笑,“你乖,莫哭。”
还才几个月答得婴儿竟像是明白自己父亲的话,只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哭声却是真的止了,
“为何不躲?”问话的却是孟行之,他从桐树后面走出,静静地看着长恭问道。
“你跟他说些什么?”孟行云恶狠狠地瞪着长恭,没好气的喝道。
长恭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沉声问道,“南疆未灭,圣女不死,不知是真是假?”
“孟家只是一群乡野村夫,王爷想的生死人的法子孟家人做不到。”孟行之觉得好笑,眼底有厌恶,冷声回了一句,“王爷还是请回,南疆不是你该来的。”说完这句,他转身便朝凤凰寨走去。
“若是我身上有独孤血脉,那还可不可以?”孟行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盯着长恭,掩了眼底的诧异,良久,缓缓开口,“随我进来。”
那日幽幽被宇文邕带回去之后,随军太医发现幽幽竟还有一息尚存,赶紧禀了宇文邕,宇文邕沉思片刻,快马加鞭送了幽幽来了南疆,前后不过十日。
长恭抱着阿尧随孟行之入了凤凰寨,身后郁木匆匆,行至石殿,孟行之停在长恭前面,指着紧闭的石门静静开口,“幽幽就在这里面,”他微微抬眼盯着长恭手中婴儿,半晌,才又缓缓说道,“以命易命之法整个南疆都没人试过,便是祖母也没有十分把握,若是万一,这个孩子?”
长恭闻言,深潭一样的眼底慢慢浮起浅淡笑意,他将孩子递给才走过来的花眠,声音平平静静,没有在意将赴的是一场将死之局,“若是万一,劳你将阿尧送至扶风涧我母亲处。”
花眠接过阿尧,长恭转身迈向石殿,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长恭将要行何事,她看着眼前布衣男子身姿挺直,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像是远空白雁渐渐消失在天际,她猛地用空出的一只手拉着长恭,压着声音道,“四公子…”
长恭转身看着花眠,面上尽是安详神情,修长手指抚上阿尧的眉眼,良久才低声道,“多谢你。”
石殿前有凉风过堂,花眠抱住阿尧,缓缓闭了眼,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长恭,不再优雅淡定,不再镇定从容,她忽然想起在扶风涧的短短一年时,胥仲曾与诸人玩笑长恭何日才能有点人味,可众人心心念念那么久的时刻终于来临时,花眠却伸手拭了眼角泪意,抱着阿尧向着背对长恭的方向走去,她抱着阿尧,广袖被风鼓起,羽化然未登仙。
殿门轰然中开,大殿中央立着一个黑色石棺,他走到石棺边,棺门尚未封死,幽幽双手合在腹前,面色沉静温和,鼻中仍有一息尚存,长恭收回落在幽幽脸颊的右手,唇边终于有了安详的笑意,他转身对着端坐在石凳上的孟老太太正跪下,“有劳。”
孟老太太在前面引路,长恭便抱着幽幽来了石殿清心洞,清心洞是凤凰寨秘境,自古只有历任圣女可以入境,洞中以八卦药池环绕四周,正中央正放着藏青色的蛊盒,孟老太太回头看着长恭,“我如今老了,只想儿孙平安,你若救得了幽幽,我替她在天上的爹娘谢你,若是救不了也实在是命,只是,”老人顿了顿,目光似炬死死盯着长恭,“若是等到幽幽醒了,你便回了你的齐国,我的孙女跟你终究不是良配,她福薄,能在凤凰寨平平安安就好。”
长恭手心死死握成拳,末了还是轻轻点头,福薄的是他,不是幽幽,他一直都在妄想若是有万一,万一能一起白头,可见终是妄念。
孟老太太闻言舒了口气,将四十药蛊倒入石池,幽幽正躺在中央冰床上,药蛊大约明白命不久矣,一个个都在石池之中乱窜,孟老太太指了冰床对长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