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传-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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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与裴玉烟相视一笑,遂令宫人们前去将花房之门打开。
众人怀揣着几分阴暗与期许鱼贯而入,花房内瞬间灯火通明。
姬若遗衣衫不整地从床榻之上下来,蹙眉问:“大胆,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姬大人,好久不见啊!”皇后从众人之后走了出来,“未知姬大人深夜在此,所为何事啊?”
姬若遗向皇后行礼后,便道:“皇上有诏,特许微臣在此教习皇嗣。若是天色过晚或天气不便,微臣即可在此留宿。”
皇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可方才本宫听到姬大人你在同人玩笑,不知在那帷帐之后藏着何人啊?”
“这是微臣的私事,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费心。”
“既是姬大人的私事,本宫原不宜过问。可巧长秋宫今夜有一名宫人走失,本宫只得带人四下查探一番。若是有唐突之处,还望姬大人海涵。”言毕,皇后便下令道:“来人,去把帷帐之内的女子拖出来。”
几个多事的小宫女兴冲冲地走向帷帐,却在掀开帐子的一刹那愣在了原地。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皇后斥责她们道。
她们犹豫不决地盯着皇后,喃喃道:“娘娘,这……”
皇后急不可耐地走了过去,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大惊失色,“河……河间王,怎么是你?”
河间王伸了一个懒腰,挑眉问:“本王与姬大人感情日久,同榻而眠也是常事。你们何苦大惊小怪?”
皇后脸上泛起了阵阵青色,鄙夷地瞪了河间王一眼,甩袖离去。裴玉烟亦跟在皇后身侧,悻悻而归。
皇后斥责她道:“你不是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吗?怎么帷帐之内却是河间王?”
裴玉烟脸色煞白,支吾道:“妾身想必是被珠儿那个丫头给骗了。”
“啪”地一声,皇后抬手给了裴玉烟一个巴掌,“本宫的耐心是有限的,不可能陪你一次又一次地荒唐下去。倘若再有下次,本宫决不会轻饶了你!”
裴玉烟捂着发烫的脸颊,紧紧地盯着皇后的背影,恨恨道:“总有一天,这一巴掌我会亲自打还你!”
【警告】
裴玉烟回到宫中,即命人前去传珠儿来问话。
不多时,珠儿便来至云台殿。可随她一道前来的,竟然还有邓咸宁。
裴玉烟换上了一副笑靥,迎上前去,“邓妹妹深夜来访,姐姐真是受宠若惊呢!”
咸宁亦笑,“我也是许久没有见姐姐和安儿了,心里着实挂念得紧。这不,刚听说姐姐传召珠儿,我便与她一道来了。扰了姐姐的清静,妹妹真是过意不去。不知姐姐深夜召她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玉烟摆手道:“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呢!不过是前儿见着珠儿的手艺精湛,我便想着向她讨教一二。可巧我今儿睡不着,便想着让她来问问。岂料惊扰了妹妹,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若再言此,我往后可是再不敢来了。”咸宁言毕,便作势要走。
玉烟忙扯住咸宁的衣袖,笑道:“是姐姐嘴笨,妹妹快别生气,坐下陪我聊聊也是好的。”
坐定后,咸宁问玉烟安儿何在,玉烟便命墨蝶去将安儿抱来。
过了一会,墨蝶神色慌张地回来,说安儿突然高烧不止,已然昏迷过去。
玉烟一惊,茶盏瞬间跌落在地。
咸宁忙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墨蝶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姐姐莫急,”咸宁对玉烟道,“我们先去后殿看看安儿吧!”
只见襁褓中的安儿小脸涨得通红,额头滚烫。
太医细细诊断后,屏息不言。经玉烟再三询问,太医方支支吾吾地说道:“观小公主之态,竟像是中了情花之毒。”
玉烟听后不禁愕然。
咸宁亦故作震惊地说道:“休得胡言!深宫禁院,怎会有此等污秽之物?”
太医忙跪地求饶,“求贵人饶命啊!是微臣老眼昏花,一时看走了眼。”
咸宁神色稍解,“快起来吧,赶紧将小公主的病治好才是。”
“诺。”
咸宁又对玉烟道:“姐姐,我们先去前殿吧!不要在此耽误太医诊治。”
玉烟惊魂未定,却只得硬着头皮随她一道出了后殿。
“姐姐不必担心,王太医的医术是再高明也没有了,小公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咸宁安慰她道。
玉烟点了点头,不愿多言。
“他方才所言,姐姐不必往心里去。安儿这热毒虽来得迅猛,症状上确是和情花之毒有些相似,所以王太医一时判断失误倒也合乎常情。”咸宁笑道,“这王太医倒也糊涂,好端端的,姐姐这里如何会有情花?若传出去,岂不给人笑话?单论这一点,这王太医倒真真该打。”
玉烟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只盼安儿无事就好。”
咸宁淡淡一笑,自顾取了茶盏来吃,不再多言。
良久,小公主的身上的积热退去,裴玉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咸宁起身告退道:“天色已晚,既然小公主无恙,我这便回去了。”
“妹妹好走,姐姐改日再带安儿去永安宫见你。”玉烟无力地说道。
“我知道姐姐素日里喜欢与各位姐妹走动,可姐姐还是要多花费些精力在安儿身上才是。一切皆如过眼烟云,只有自己怀抱中的孩儿,才是最真实可靠的。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咸宁粲然一笑,转身走出了内殿。
咸宁方去,裴玉烟便将云台殿之人召来一一询问,却无一人知晓小公主究竟是如何遭了毒手。
这,难道是邓咸宁给自己的警告吗?为什么,无论自己怎样的翻云覆雨,邓咸宁还是能不动声色地将我们母女置于死地?难道,自己这一生都比她不过吗?
“哇……”襁褓中的小公主忽然哭了起来,裴玉烟的耳畔响起了咸宁离去时的话语,“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玉烟心下一惊,赶忙将安儿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别来锦字
【相劝】
天清气和,蝉声噪伏。正逢木恰国进贡了一批珍果,咸宁便挑了几样鲜美可口的,约班昭进宫一同品尝。
班昭方行至一水亭,隐隐听见有一女子的哭声传来。她止步四望,看到了蹲在岸边、眼若桃杏的裴玉烟。
众后妃平日里也常有随班昭学诗谈艺的,玉烟亦是其中之一。班昭见此情状,心下惶惑,于是放慢了脚步向玉烟走去。
裴玉烟见班昭前来,反倒比先前哭得更猛烈了些,哽咽着呼唤道:“大家……”
班昭俯身将她扶起,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玉烟面带犹豫地说道:“没……没什么……”
“裴贵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扑通”一声,裴玉烟竟跪在地上抽泣了起来,“求大家救救安儿的性命……”
班昭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玉烟便添油加醋地哭诉了起来,“我先前因受皇后娘娘指使,对邓贵人多有得罪之处。我虽已三番五次地向邓贵人谢罪,可她仍旧不愿意释怀。学生知道,我所犯的错实难被轻易饶恕,也不敢奢望邓贵人能与我握手言和。可学生犯的错,学生愿意一己承担,不想牵连他人。奈何邓贵人竟迁怒于安儿,还狠心命人给她下了毒。”
班昭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的,可确有其事?”
裴玉烟含泪颔首,一脸的委屈模样。
班昭叹了一口气,道:“若果真如此,这确是宁儿的错。你放心,我会去劝她……”
“多谢大家出手相助,玉烟感激不尽。”
永安宫内,咸宁见班昭前来,赶忙迎了上去,低唤道:“师傅……”
见班昭神色凝重,咸宁忙问何故。
“为师今日身子不十分爽快,瓜果且放一放,你陪为师出去走走吧!”
咸宁便撇了众人,与班昭一同出了内殿。
行至湖心亭,班昭便问起咸宁可曾给安儿下过药。
咸宁心下一惊,却只得点头称是。
“孟子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而儒家所谓之‘仁’,便在乎于此恻隐之心。为师不管你与裴贵人究竟有何冤仇,可无论如何也不应迁怒于幼稚小儿。”
咸宁眉若染霜,冷然道:“师傅不知,皇后和裴玉烟屡次害我,其手段之卑劣,着实令人发指。”
班昭徐徐言曰:“你有皇帝的厚爱,若想踏平这后宫,根本无需费吹灰之力。可你若果真不择手段至此,又同她们有什么区别?为师知道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亦知你有不甘于久居人下之志。可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仁义不可废。否则,你纵成了人上之人,也不过是满目疮痍、两手血腥,究竟又何乐可言呢?
咸宁低头望着湖面,抿唇不语。
班昭起身曰:“话已至此,应该如何决断,就全在你了。为师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师傅……”咸宁唤住她道:“徒儿只能答应你,不伤及无辜。可皇后和裴玉烟,徒儿万万留她们不得。”
班昭略嘴角略动了动,却再也不知要如何相劝。
或许,答应不伤及无辜,于她而言,已是强人所难。毕竟,在这杀人不眨眼的后宫之中,若想自保,便只能不择手段。
两只鹧鸪一晃而过,班昭微眯了双眼,仿佛回到了豆蔻之年。
那一年,她十二岁。
新帝登基,她随母亲马氏进宫探望自己的姨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大宴之上,她看到了那个君临天下的男子,而他的目光始终在自己的母亲身上游移。她亦看到了,母亲眼底的隐忍和不安。
后来,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母亲原先是同姨母一同入宫的,二人同为太子妃的候选人。可生性良善的母亲,几次三番被自己的亲妹妹害得险些身首异处,她甚至还编造一些子虚乌有之事,将母亲的名声尽毁。无论太子,也就是现如今的皇上如何央求,先皇仍狠心地将声名狼藉的母亲赶出了皇宫。
母亲在满腹愤懑中嫁了人,却一生都郁郁寡欢。她对人对事皆冷淡寡言,却唯独在父亲不经意间提到要送自己入宫为妃之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怒和强烈的反对,甚至摔光了满屋的瓷器和杯盏。
犹记得,母亲在弥留之际,依然喃喃道:“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入宫。竹篱草舍,粗茶淡饭,也绝不要嫁入帝王家。那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她含泪答应,母亲这才咽了气。
一晃眼,自己已年过半百。如今的后宫,却风起云涌不减当年。
数道轮回,周而复始。唯一不变的,是那永不消逝的哀怨和争斗。
自己不是不知咸宁的寡淡心性,亦知她大多数时候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她无法做到坐视不理,亦不能任由咸宁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而无力自拔。可是,在后宫中人无尽的贪婪和欲望面前,自己的一切言辞却都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
【错爱】
咸宁落寞地回到了永安宫,看到皇上正笨手笨脚地往保儿口中喂瓜果。咸宁赶忙上前将其夺下,“她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吃这些?”
皇上讪讪一笑,拿帕子给保儿擦了擦嘴,道:“你未进来时,她已吃了许多。”
咸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气么?”皇上一边问,一边将保儿递给了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