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久词-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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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师爷一见物证湮灭,高声要叫。杜知府已抖开一柄扇子,那纸扇墨字,一面写“铁面无私”,另一面却写“难得葫芦”。
这扇正拦住方师爷,道:“此案多劳谢大公子相助,本官这就命人将无忧公子放出牢狱。改日良辰,本官再设一席酒,与大公子一聚。”
“多谢大人好意,草民庄内还有杂务,不敢劳烦大人。”谢大公子话毕,拱手为礼。
此时,庄客牵来马匹,大公子上马。数百位庄客子弟跟随左右,扬长便去。
杜知府擒着沈冲,还要带俞婉回府内问话众位都头快手,亦也去了。
而扬州城内百姓,听闻已擒着真凶,俱是去衙门看的。阿沅与和尚已知结果,自然不必去了,两人回到虹桥,与花红玉叙过此案原委。
画舫上,轻帘垂下。
花红玉亲手斟下素酒,和尚饮一口,并不言语,阿沅喝口酒,也懒得说话。
花红玉道:“那信上所记之事,看来只有俞婉、还有谢家人晓得。没想到这谢大公子,不止权谋了得,还是个生意人,与凶手也能做一番买卖。
宗师听见逍遥二字,岂不是和逍遥楼有关?果真如此,不知沈冲为掩下何事,竟肯认罪……”
和尚微微一笑,道:“谢家的确老谋深算,若真是逍遥楼与天下门的瓜葛,他们不必引火烧身。只是不知那俞婉,何去何从?”
阿沅道:“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定是天下门所为,他们不敢。”
花红玉道:“这倒也罢,萧进已死,凶手也已擒着。我让银儿去衙门,接她过来作伴,只怕她不肯。”
不多时,天已将暮,银儿一个人回来画舫,掀帘进来,禀道:“俞姑娘说要回兴教寺街的宅子,她多谢姑娘的一片好意。”
花红玉微微一笑,道:“是了,她还有这么个去处,倒是我唐突。”
银儿道:“俞姑娘在公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将萧进的人头与骨殖收进藤匣,她手上小心,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堂下竟没个人敢言语了。”
阿沅听了这一句,道:“和尚,我往兴教寺街看看。”
和尚还不及说话,阿沅已径直离开了画舫。
顾沅还未到兴教寺街,就听见有人高喊“走水”、“走水”!她自街边飞上屋檐,只见城西那红光冲天,乌烟腾腾,周遭多是提桶挑水去救的百姓。
她面色一冷,飞檐走壁到了那兴教寺街,但看看门首,那火果然是从萧宅烧起!大风襄助火势,火苗愈刮愈烈,呼呼有声。
门外的邻里早有叹的,说这火是萧夫人自个儿放的。
先前有人抬水救到里头,隔着好几丈的火光,萧夫人端坐在正堂中央的胡床上。头发丝儿、衣裳都着了火,也不晓得疼,微微含笑,直像火里的泥胎菩萨!
大伙冲进去想救,四处大梁却已着火,那楼要是倒在火里,谁敢进去送死?
一时间,众人都说萧夫人心事已了,为夫死节。
还有人说,要到衙门,给她立个贞节牌坊。
想来众人已弃了萧宅,只忙着止住大火往四处蔓烧。
阿沅一腾身,过墙飞进火里,石子路热得似炮烙一般,周遭一团团树影烧起火光,映得她脸热冒汗。那正堂更似一个火窟,火焰里的烟雾呛人,阿沅迈上阶去,心下叹息。
若不能与有情人长相厮守,想来不必眷恋人间。
那火里却忽然风过一人,他怀里还抱着一人,瞧见阿沅时,喊道:“姑娘!你怎么来了!”
竟是小乙前来救人,阿沅见那俞婉脸上乌炭一般,头发枯灭,气息奄奄,也不敢多留,紧随小乙,从后墙赶出了火场。
后墙外,停一驾马车,早有几位伴当等候,小乙将俞婉抱上车辕,那车夫已驾马要去,小乙匆忙之间,见阿沅不跟来,便隔着马车,扬声向阿沅告个辞。
阿沅晓得逍遥楼的能耐,她不必添乱。
她只回身看那萧宅的大火,风助火势,如扇面般。
看了不知有多久,天上忽而洒下几滴甘霖,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越下越大,瓢泼而下,湿了她衣裳。
有这一场雨,火也烧不远。
阿沅转身离去,不料街口槐树下,还有一辆马车静候。
车辕跳下一个年轻男子,面庞如玉,唇若涂朱,身着青衣,风流姿态。
那男子步上前来,拱手问道:“在下陆青,我家公子请姑娘上马车说话?”
那车帘擎起,赵洵远远望着她。
阿沅点点头,走到马车旁,朝赵洵道:“你不是远游了吗?怎么有心思出门看火?”
赵洵微微一笑,道:“闲时远游,暇时看火。”
阿沅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你坐上马车再说话不迟。”赵洵道。
阿沅也不推辞,便同那陆青,坐上车辕。
陆青脸带笑意,驾着马车,从兴教寺后街,到了扬州四桥。
因着春雨霖霖,烟柳更新,小湖胜处,几处灯火。
陆青瞧此处清静,将马车停住。
阿沅看着马车檐篷滴下的雨,对赵洵道:“想必,你也晓得扬州城里无头尸一案。”
他若不知,又怎会令手下小乙救人?又怎会亲自前来?
“你有什么话,但问无妨。”赵洵倚着锦枕,取出荷包里玉牌逍遥令,指尖摩挲上头的花纹。
阿沅缓缓道:“其一,萧进对俞婉一往情深,是因她生得像一位赵姑娘。这位赵姑娘,可与你有渊源?
其二,萧家宅子虽大,那水月道观虽小,却都没有盖下一座冰窖。这俞婉在何处藏着萧进的人头,半年不坏?
其三,谢无忧的金线锁子甲,是谁为俞婉暗中盗来,助她施压谢家?”
赵洵道:“你既已知晓,何必多问呢?”
阿沅怔然片刻。
赵洵不禁想起五年前,钱塘一卦,梅如故言犹在耳。他本不信,倒也未曾料到,事隔五年,俞婉儿与王喜不过抛个人头,也能抛到她怀里去,当真有趣呀。
他掀开车帘,向阿沅递出逍遥楼玉牌。
阿沅却不举动,低头看着那玉牌,良久,似是消耗这一刻。
不远的烟雨湖山之上,四桥之鹤,在长夜里清唳。
赵洵凝视阿沅,他太贪恋了么?区区一块玉牌,向她约下永期。
阿沅淡然道:“既已问清,我也不多留了。”
说着她下了马车,刚要走,陆青留道:“姑娘猜得不错!那金线锁子甲正是我奉着主人之命,从杭州盗出。”
阿沅向他点点头,眸光似笑非笑,有嘉许之意。陆青一刹脸红起来,眼看着阿沅迈进雨里,走远了。
陆青回过神,难怪公子巴巴等着这位姑娘!
只是公子为何不多说几句,又白白将人放走?
陆青正想问,赵洵已吩咐回去了。
却说阿沅原路去寻和尚,虹桥外、买卖街的烟雨檐下,和尚肩背一大袋米粮,擎一把伞,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正等着阿沅。
阿沅上前,接过那伞,遮着和尚,道:“那俞婉安然无事。”
和尚似早有所料,颠颠肩头,道:“檀越,你用伞多挡着米粮些!若是浇透发潮,浪费银钱!”
阿沅老实打伞,微笑道:“还是寺里清静,下山才不久,又想着回去了。”
“小僧记得檀越烤红薯的手艺,着实不错。”飘瓦道:
“和尚下山一趟,出力不少,我自当效劳,只是还有一件要紧事——”阿沅道。
“何事?”
“和尚砍柴没有?”
“寺里没柴禾了?”
“早用尽了,不如和尚劈了那尊伽蓝木佛?也是上好的柴禾。”阿沅笑问。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和尚连声向他家佛祖赔罪。
阿沅笑着。
雨中这两人边走边谈,渐行渐远,飘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扬州风物地名之类的,观自《扬州画舫录》。
2、案件注解:
谢无忧是谢家软肋,
萧进设局为自己伸冤,
王喜儿割头,俞婉绣字抛头,
陆青盗锁子甲,
赵洵润色局面,
谢家被拖下水,谢大公子却不与天下门段家为敌,只设局,不杀人。
沈冲为天下门的大局认罪。
最后官府杜慎收治凶徒。
戴蛮通消息,
何燕及画俞婉,
旁观者飘瓦用俞婉的画像投石问路,
花红玉唇语得消息,
顾沅看出真相。
至于萧进与赵姑娘(逍遥楼养女)的爱情纠葛,还有信上名单,就当是两段伏笔吧。
3、关键道具:人头一颗、无头尸一具、金线锁子甲一件、俞婉画像一张。(道具组辛苦了。)
☆、冷枫偶遇
桃花人头一案后,流光飞纵,已是端午时候。
白马寺讲经堂,竹影婆裟,静得好似辰光慢了半拍。
“世尊在第六重天讲经,召集人间天上一切狞恶鬼神。若有不赴会者,四天门王飞出炽热铁轮,追之令集。既集,无有不顺应我佛者。当中惟有一魔王,对世尊说,待一切众生,尽归佛门,众生界空空荡荡,我乃发菩提心,皈依世尊。”
飘瓦给阿沅讲完这一段典故,也不指望伊立地成佛,只是罗嗦不停。
阿沅微微一笑,道:“这魔王的言语,颇合我心意。和尚,你等众生界皆空,再来寻我的麻烦,岂不皆大欢喜?”
和尚亦含笑道:“若有人倚仗一技之长,如口舌之利、妙笔之利、刀剑之利,与人相争。那此人与触杀无角之兽的角兽,何异?”
“以有角触无角,确实不美。可和尚指桑骂槐,难道就是什么高僧行径?”
说着,阿沅放下食钵,道:“要不是你这秃驴把饭堂开在经堂,我会听你讲经?”
“哎!檀越你去哪儿?”
和尚气急,经书随风翻动,覆莲急幡也动。
“我去种菜,寺里的伙食,愈发难以下咽。”
阿沅抹抹嘴,迈出经堂,挥手自去。
飘瓦叹口气,只好找些闲事打发,想着将近端午,早采了菖蒲艾草,也该悬挂门梁。
这倒是一桩不大不小的要紧事,和尚起身,忙活开去。
谁料飘瓦才走到寺门,就见山下十余骑快马扬尘上山,领头的那个不正是扫垢山庄的谢无忧?
转眼,谢无忧已飞马上山,转过几棵虬枝大青松,挽辔立定。
他瞧准和尚,取出一把雕弓,紧弦一箭,只听当一声!正中白马寺匾额!
那匾额受力,打个半跌!和尚一惊,连忙抱头一退。
那谢无忧哈哈大笑,转身向手底下十余位庄客道:“我瞧见那吊睛白额大虫,钻进这寺里去了!咱们进去搜他一搜,免得被这寺里的和尚拿去打牙祭!”
和尚这才晓得,端坐寺中,祸从天降!
他急忙忙转进寺里,紧紧关上寺门。
那门闩才插上,寺门已嗵嗵擂鼓一般响起来。
和尚也不管,只顾着匆匆奔到后菜园。
此时,日头底下,阿沅躺在竹椅,手上一个短短竹管,吹动发着暗器。
应声落处,菜畦地上,每隔三寸,洒下几粒菜籽。
“阿弥陀佛,檀越好雅兴!”飘瓦道。
阿沅看和尚面有难色,道:“和尚又有什么见教?”
“檀越有所不知,那扫垢山庄的无忧公子,此时已行猎到白马寺!”
“打他出去便是!罗嗦什么?”
“打得了一时,打不脱一世,檀越,你往日一剑,差点要着他小命!他此番上山,定是寻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