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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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成云天了。
到处湿漉漉的,梦,沉思,愁绪。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她喜欢那种愁绪。还有个毛病:宁可眺望远方,眺望大地、天空和云彩,喜欢迷离于愁绪,也不愿无所感。
她在家里干完家务,照顾了女儿,总想急着去上班。原来的一切对她太熟悉了,太单调了,房顶、墙壁、什物形成一种压抑,把空气压缩得如浮游生物钻进打气筒。她想叫喊,想立即走出房间,想有一个人说话,想飞到树林里与鸟儿为伴,想坐到白云上去,想抱住一棵树,让粗砺的树皮刺激自己的神经。那时刻,她忽然明白了以前极不喜欢的油画《呐喊》,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许多人都想呐喊。人人渴望自由,狼也在渴望自由,所有的动物也在渴望自由,人们的幻想早已飞跃渺小的生命,到达地球外,太阳系外,银河系外。那么遥远都在渴望,小小的束缚算个什么呢?焦虑的时刻总算过去,她平静了,与周围的人无二。她喜欢听医生的声音,喜欢看他的身影,喜欢他温和深邃的眼睛,喜欢夹杂几根银丝梳得整齐的头发,喜欢他远望的神情。她喜欢药铺,喜欢墙壁上的装饰图片,喜欢药柜药架,所有的药味里带着淡淡的清香,弥漫柔和,两个护士姑娘那么年轻漂亮,纯情而活泼。
9 互相改变(2)
她的焦虑症状每当发作,想乱叫喊,便立即吃安定片。自从进了药铺,仿佛闻够了药味,好象空气里有安定片的成分,她吸入鼻孔,情绪安定了。两个月的一次很特别,药铺里一切都是开心如意的,她忽然感到焦虑悲伤,强自镇定,心里迷惘,手一松,纸盒跌落地上,她还想摔东西,她知道怎么办?又不能失态让人笑话。因为心里紧张,额面上沁出了汗,把安定片吃了二粒,喝了两口开水,便紧闭上眼睛,倚靠柜台站立。这西药的作用真是快,情绪很快给稳定住了。
张雪烽和护士知道她疾病发作了,当作没有发作一样,不看她,把她当作好人。她心里忧愁:“这西药吃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人吗?如果发展成为精神分裂症,活着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早死了好。”想到女疯子,披头散发,肮脏不堪,人们耻笑,扔石头,吐口水,她特别害怕,不禁身体哆嗦起来。她抓住了医生的衣袖。
张雪烽知道她的心情和疾病,使用着各种办法。最重要的是:如何使她摆脱对西药的依赖,让她的心里轻松。他交给她两个办法:一,你想哭的时候就哭,不要憋在心里,人们总是劝导别人不要哭,使人性笼统模糊,一个平常人该有多少想哭的事情呵;二,相信自己的疾病很轻,相信医护人员永远在她的身旁。半个月过去,她克服了几次不良情绪反应,坚持不吃西药,挺过来了。
“唉!再也不装药瓶儿了。”她兴奋地想,把药瓶儿轻松地扔进抽屉里。她的心情非常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健康的人了,同其他健康的人一起呼吸新鲜的空气,一同欢笑,享受阳光,让春天的细雨淋湿,想哭的时候就正常地哭。这种情绪,增强了她的神经机能,疏散了压抑在心头的郁闷。但是,她过于兴奋,也不好,兴奋过后是莫名其妙的失望焦虑。焦虑情绪的反弹迫使她吃了几次安定片,她不敢过于兴奋了,又产生愁绪。
“到什么时候才能最兴奋呢?兴奋之后还是兴奋。”她几乎含着眼泪问医生。
“身体完全康复之时。”医生说。
“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呢?”
“你开心到极点,还希望开心的时候。”
药物疗法,他停用了她的西药,也停止了“柔肝解郁”,隐隐想起上古高人的告诫,不敢多用了。他开始让她吃安神的中药,这是治疗的关键环节。让一个人在晚上沉睡,他可擅长。他在方剂里加了“灵磁石”,就够病人象婴儿一样酣睡了。她晚上八点入睡,早上八点醒来,睁开眼睛,回想一个梦也没有,头脑里空空荡荡。可是清醒敦厚,身体温暖,世界亮亮的,不急不缓。梳洗,吃饭,精心打扮后,她来上班了。抓一会药,眼皮要合上,瞌睡又来了,非常瞌睡。那就睡吧!睡在哪儿呢?她还是病人,睡在药铺里。他考虑到她是病人,就给她支了一张小床,拉了蚊帐,让她睡在里面。睡一两个小时,她就醒来了,感到很精神,情绪很好,整理头发,穿戴白大褂,继续抓药。大多数时候沉睡,需要唤醒。
有一天,她睡了两个小时,还在睡着。没有一点声音。药铺里没有别人。张雪烽走过去,揭开蚊帐,闻到窗纱里一股特殊的清香,那是人的气味和化妆品的气味。她睡得多么平静呵!眼睛轻闭,好象在睡梦里向高处眺望,又在低眉遐想,在睡梦里照一个微笑的像,又像一个清澈的池塘水面漂浮一片花瓣。一个胳膊弯曲在头上面,几绺微波的发丝象牵牛花伸到额面眉毛。她的呼吸均匀,面色白皙润泽,脸颊泛红,这是被窝里的温暖所致。他本想放下床纱,但不禁去号她的脉,轻握着她光滑的手腕,匀称稍缓的脉象。他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复原,由衷愉快。他站起来要离开。她醒了,全身没有动,眼皮眨了几下,完全清醒了,望着他。他望着她的眼睛,但在思考她的脉象,想象她的五脏六腑,想象她的神经功能与肌体如何协同,眼光转移到她的别处。她感到舒适,新奇,温暖,如一股春天的溪流潺潺而来。
9 互相改变(3)
他问:“你睡着后,做过梦吗?”
她想了好长时间,回想着梦,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什么也不记得。”
“那就好。”他点点头,“你睡得太熟了,才能恢复神经功能,那些错乱的神经细胞才能各司其职,就像调皮的孩子长大了,终于听话了。睡得越熟越好,明白吗?”
她用眼睛笑着点点头。
他放下床纱,把钩子松开。她的睡姿隔着纱布看,不象一个病人,倒象一个放大了的烂漫女人的像。
她睡得多实在,担心这样酣睡,万一醒不过来呢?沉睡里离开这个世界,现在不必担心了。她睡醒以后,睁着眼睛躺一会,翻身起来了,整理头发,看一会被子上绣的碎花,走下床,穿好鞋走出窗纱,整理头发,镜子里看自己,走到药房里。医护人员和病人们不紧不慢。走到门外,哦,阳光多么明亮!简直刺眼。
她最近产生一种幻想,想经常躺着跟医生说话。前半生,活得太累了,一直站着匆忙说话。
他揭开床纱,站着,手扶着床纱,听她问话:
“你不象一个医生,象个老师。”
他肯定她的推测,笑着点头,为了让她高兴:
“我原来是老师。”
她为自己的判断高兴了,浑身舒坦,随意放松睡觉的姿势,手指摩挲抚弄被子上的柳叶,心智清醒,感到这个医生亲切随意,不是古板生硬之人,大胆了,意外开玩笑:
“你象个富翁,又象个乞丐。”
他“哦”了一声,很惊奇,不解地望她,而后笑了。病人开玩笑了,好多了。眼光里带着年轻的活泼调皮神情,等待她的解释。她说:
“智慧象富翁,心态象乞丐。”
他听完了,听明白了,为了让她高兴,点点头。其实她说得不准确:智慧么,没有智慧,没有对社会发生过作用;心态么,也不算乞丐。他对自己说:“我其实象个走路、种庄稼的诗人。”他可不能说出来,最好不要说诗。
医生为了使病人新奇轻松,笑问:
“你看,我有多大岁数哦?”
她笑起来,饶有兴趣,像少女一样偏着头,这个姿势带了一点夸张,女人的天性,她说:
“嗯,二十岁,三十岁,三十五岁,四十岁,四十五岁,都有可能;不过我希望你是四十岁以下。”他听后,哈哈一笑,说:“你说得太丰富了!说出了一个真实的我。但我毕竟有一个真实的综合的岁数,告诉你吧:比你大四岁,三十五岁。”她听到这个岁数,是刚才自己说过的,喜从心来,又从岁数产生新的幻想。
她离开了这个话题,问:
“你的妻子一定俊俏贤惠。”为了使她高兴,他只好点头,转身,紧眉头,惊奇地说:
“你怎么这么聪明?你怎么知道?”
病人紧抿着嘴角笑了,那嘴角像开了三四天的粉色月季花花瓣。她又推断:
“你的家一定在城市。”这个却错了,但是他为了使她高兴,不使她的意识停顿,不使她失望,编造了一句美丽的谎言:“嗯,是在城市里,我的家在东街沿河路。等你好了,一定请你到河边踏青,抚柳,赏月,漫步。”她说太好了。他们想象的情景,就是几百年以前的秦淮河畔,没有世俗污染的才子佳人的浪漫环境。李香君曾经在河畔“风拂柳”而行,侯方域来步后尘。固然为至美,人性与自然完全融合了,似乎超过了今天的爱情,但的确为美丽的谎言。侯方域妥协,李香君遁入空门。他如果说他的家在很远的乡下,领她去游玩,乡村的夜晚极其静谧,数天上星斗,独住木屋感受淳朴,早晨公鸡鸣叫,果园里摘苹果,提个篮儿,很有意思,像阿尔芒多领着茶花女到了乡下,才真实哪,也有可能实现。但这种很容易实现的事情却很不容易实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9 互相改变(4)
病人躺着,心情愉快极了,把两个胳膊伸开,面庞好象沐浴着春雨,闭上眼睛微笑。
在有空隙的时候,那两个护士姑娘心有灵犀。她们揭开蚊帐看,笑一笑。其中的一个姑娘,前去俯下身子,把绵软白嫩的手放在病人的额面上,凉凉的,温温的,把病人的几丝头发抚到其他的头发里,病人好象更白亮了,更俊美了。新月似的面庞飞上了粉色,平躺着的眼睛清如许。她们羡慕她的少妇韵味,几乎嫉妒,不知自己将来结婚后有没有;她赞美她们纯洁的少女气息,也几乎嫉妒,而自己永远也没有了。她从外面摘了杂花,蒲公英,九月菊,紫罗兰,扎成一束,插在葡萄糖瓶子里,散发着杂香。屋内飘散着花和人的温馨。在这颗蓝色星球的无论哪个角落,昆虫,大猩猩,哺乳动物,甚至岩石之间,总有这种温馨;只不过庸俗、虚伪、臃肿、骄横的人们蔑视这种淡淡的温馨,他们需要强烈的物质刺激和名誉。一会儿,因为药物强烈的催眠作用,她渐渐地眼睛闭上了,似乎一丝微笑,略偏着羊乳般白的下巴睡着了。好吧,入睡吧。她们把蚊帐放下,抚弄好,离开了。
她爱喝一种桃汁,清凉甜蜜,芳香口气,营养丰富,镇静神经。给一般病人要输液,生僻花哨的药名,她不需要。她爱喝什么就爱喝什么吧。现在,病人入睡了,我们抽空感受一般病人的饮食是否科学。病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总是身体的需要,成千上万的“什么”也经常在变化,身体内的变化更复杂而有序。但报纸和专家总喜欢提建议,某某好,某某不善。女娲或上帝造我们的时候,已经在地表造好了我们的饮食,一些人怎么偏爱挑三捡四呢?要给食物评个高低呢?他们不懂哲学,就像鱼儿不懂沙枣花。最奇怪那些电视广告上的医学专家,在病理的屏幕上本来很恐怖,他们手指着药瓶儿大放厥词,自己却好像随时会中风栽倒,脑溢血突发。我们非常敬佩几百年前的一个画家,看着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