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罂-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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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她笑着说他身上的肉都长到孩子身上去了,他听见天娇在身边咯咯地笑,声音很脆很美,那笑渐渐掩埋了世界,他陷在里面无法自拔。爱尔莎撮他的脸,他攥紧她的手,笑得满脸伤疤。
他想叫,大声叫,把心震得轰隆隆,很疼很疼。他想爱尔莎,可不敢靠近她。他想和她刚认识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弹自己喜欢的儿歌,他想她拿昆虫图片吓他的游戏,他想和她一起养的花,他想着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她,他从没认识天娇,也从来没有害死她,他没有女儿,爱尔莎也没有怀孕,他仍想玩过家家,他当爸爸,她当妈妈。
“有些怪怪的,但不知为什么”
她边摆着莎拉,一边讲,
“什么怪怪的?”
“你啊,和以前不一样,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我老了吗?”
“对,是你长大了,眼里多了一些东西,我还没看清,但应该是这个原因”
“你喜欢吗?”
“只要你的温柔没变,多了什么都无所谓”
她把莎拉递给他,他赶忙接着,让她坐下,
“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我对自己有承诺”
“你承诺了什么?”
“不论发生什么,我活着的时候都得开心”
“那死的时候呢?”
“死的时候也得开心”
她胃口好好,把一盘莎拉都吃光。
他坐在办公室里,离她们都很遥远。他没有时间敷衍,堆得很高的文件,他彻夜不睡,通宵达旦。人只有闲的发慌时才有时间和精力去抱怨,或者说无病呻吟也是一种消遣。她是一个男人,少拿那些女人的心思当借口,该扛起的,废话少说扛起就走,才算有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耗一口氧气付一份力,别死人占了活人的天地。
他拼了两天两夜,想把自己累得吐血,在医院里躺上几天几夜,让自己和天娇有个了断,把该还的都还了,把该忘的都忘了,再醒来时就只记得爱尔莎。可他没做到,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坚强,他在公司的沙发上睡着了,像无家可归的孩子。爱尔莎把他带回家,放在床上,他便噩梦连连,却都是一闪而过,打个照面。他睡得不舒服,很快醒来,没见到刺眼的白。
他对她发脾气,她觉得委屈,挺着肚子,抱着女儿回了娘家。
他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骂他,只有他自己夸他。
只剩下他和天娇的日子,没了命也可以相依。他总是把怀孕的女人赶走,自己和死人守在一起,有一种在劫难逃叫命中注定。
他仍旧不打电话,由着自己渐渐消散。他让她失望,他好累,累到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结局,不想后果,不想过去,不想自己,不想错,不想对。做一株简单的植物体,没有大脑,没有神经。他喝酒,抽烟,那黑夜支撑生命,用叹息维持呼吸,把鱼冲进马桶里。
爱尔莎咽不下这口气,打骂他是王八蛋,哭了一遍又一遍。
他确实不是人,不配结婚,不配做父亲,他自己都知道,他身边的女人都没有得到好,他是瘟神,他是毒药。
他收拾房间,她睡过的床,关了门,自己睡在沙发上。Allen打电话来,让他马上接她回来,他说他也想,他也不想一个人。他在电话里哭了,Allen慌了,他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Cherry来看他,给他做饭,他背对着她一直哭,kuiva和sandy面对泪流满面的弟弟也无奈心酸。他像个孩子一样丢了玩伴,一个人守着玩具,对以前的欢乐念念不忘。
他也有病,他们不得不带他去看医生。他梦见爱尔莎生下一匹小马,每天到草原上玩耍,玩累了就回家,小马一天一天长大,可除了妈妈谁也不认识。小马就一直陪着妈妈,驮妈妈到任何地方。可回来小马死了,爱尔莎葬了它。
他骗了她,他让她嫁了个有病的丈夫。那丈夫在她怀孕后变得自私冷漠,那丈夫恨她怀的孩子,他没有勇气去承担,去面对。他总是不计后果,只凭感觉,他做错了事,可错了就错了。他是个孩子,还未长大,却嫉妒成人世界里的情爱复杂,他是一个杂种,与生俱来,他却不承认,却一直做着。
医生说病了太久,有点复杂,创口很多,重重叠叠,半开半合,要慢慢来,最重要的事他要配合,有很多伤口互相遮掩着,透过几层皮肉看得见淤血,风干的,潮湿的,有的要撕开,有的要缝合,工序繁多,他得挺着。
他总是觉得左腿发麻,他想走路却抬不起退。有许多蛀虫在咬在爬,他*衣服什么都看不见,光滑的腿,可感觉还在。他用力按下去,没有任何变化,他想跑,左腿被锁住了,冷冷的,硬硬的。医生不知道是哪一桩在崛起,坟墓林立,得每一块棺木仔细看清里面的冤屈,在此之前,谁也没有办法,而棺木里的早已面目全非,不知道是哪一个成了鬼。
爱尔莎回来了,带着女儿和更大的肚子,他又瘦了。
“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没关系的”
她趴在他膝盖上,哭了,
“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吗?我让你哭着怀孕,哭着离开,是吗?”
“不,小锋,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你也难过,我都知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恨你的孩子,你知道吗?我生了它,可是我恨它”
“不,你病了,你的病好了就不会是这样的。你别着急,别害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和孩子都在你身边”
“可是我恨我自己的孩子,我一直病着”
她对着他,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流,讲不了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我骗了你,我没有收拾好我的过去,也没有想好我的未来,我让你怀孕,我没想过,我是不是很过分,我只想着和你在一起”
“你是爱我的,这是真的,不是吗?”
“我爱你,可我给不了你幸福,我努力过,可你看现在,看看我的样子,看看你自己,我把你带进了地狱,你怀孕了,我却恨你,那是我们的孩子”
爱尔莎咬着嘴唇,她不知道如何说服已经崩溃的罂花,罂花的绝望谁也插不上话。她永远向着阳光,没办法体会罂花的黑暗。
可她守着他,看他拖着她,让自己都随着他挣扎,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画面。她不该这样活着,他不要她的同情,不要她看着自己心痛,不愿他爱的女人为了他从天亮守到天黑。她是公主,应该永远活在自己的舞会,有灯光追随,有王子相配,不是他,这个半人半鬼。他现在连伪装都做不到,他装不出坚强,装不出无所谓,更装不出她钟爱的温柔。他被掩埋了,呛着厚厚的灰,黑黑的,沉沉的,终日昏昏欲睡。他不想再面对谁,女儿被送走了,他的样子不该让她看见。他不停幻想着女儿长大之后的样子,会不会和她妈妈一样,还是更像他。而爱尔莎也终于开始反胃,开始出血,开始痛,眉头紧皱,可她却和天娇讲一样的话,为了这个孩子不惜一切代价,他听了一阵阵后怕。
有很多谣言,关于他和她的婚变。他听了,笑笑,看她的手渐渐变凉。
爱尔莎哭的样子,他不知所措,就只能冷冷看着,他很难过,可对着她却哭不出来,眼泪都要给她一个人留着。
她,也出红红的血,那一刻他想废了自己。她怎么可以出血,像天娇一样残破。血都会开花,都会长大,而她的皮肤,白白嫩嫩,怎么能和天娇一样顶着那层无法无天的血红,她撑不起,她的杰作,他努力欣赏,擦去时恋恋不舍。
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哭,他听得很清楚。
天娇说,放了她,别和她一样,他狠狠点头,朝她笑笑,让她回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和她离婚,她把孩子流掉。
他说离婚,她站了起来,他说流掉孩子,她给他一脚,踢在下身上。
“你不是人,它是生命,它有心跳,有手有脚,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它扔了,你知不知道它长大了会恨你的”
“我知道”
她向后退了一步,手扶着桌子,望着眼前的男人,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她不再讲话,抱着自己的肚子。
她已经不那么确定了,为了她的孩子她得离开,它现在的父亲着了魔,撞了鬼,他想要它的命,她不想给。
“爱尔莎,我是在救你,是天娇告诉我的,我在救你”
他一个人活在轮回里,又出现了,深不见底的洞,要用血填满。他怕爱尔莎掉进去,所以自己先跳下去。他背叛了他的孩子,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阳光,他背叛了自己的向往,背叛了生的方向,他举手投降,就成了亡命之徒。他是那么笃定,他原来真的和天娇一样,天娇的伤他都看得见,因为那伤口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天娇的眼泪他没办法抵抗,因为他流过的和她的一样滚烫,他和她都是变了形的半人半妖,幸福是自己的诅咒,封印上写着血流成河。生命看来柳暗花明,不过是混灭之前最后的冲锋,他步她的后尘压力都是冥冥之中。他原来不信,找着种种借口,她的死,他以为可以无动于衷,可伤口早已比肩接踵,不理会他自欺欺人的情比血浓。天破晓的时候,血是血,肉是肉,该留的留,该走的走。
她说她会回来,领着他的孩子,她不会放弃,她的选择,她从来相信,不用他的否定,她自己看清,他的孩子,她一定会生下来,让他明白,没有什么是天注定,有的只有人,只有人的心。
生命的繁衍怎会如此凶险又肤浅。
信以为真的悲惨终于都浮出水面,许多人想来看他,在他看来像是最后的道别。他想打包远行,却无奈自己已经走不动,像被抽干空气的泡沫,连虚伪的色彩都泯灭,还有恪守着躯壳,他像是在等什么,也许只是生命的自然而然的结果。
他用很长的时间想自己,就想自己,拼命地想,想自己吃得东西,睡的床,想自己的手和脚,想自己大大的酒窝,长长的睫毛,想自己的好和坏,记忆里的问号,他也没有被需要,他的生命是不是一个玩笑和凑巧,抑或是一种毒药。他累得不得了,很久以来他不想去思考,因为结局总是煎熬。他由着自己睡着,趴在窗口,对着天涯海角,梦中的小岛,铺满花草,有小鱼在上面蹦跳,有蛇长出了脚,在上面咧着嘴跑。
他不是任何人的依靠,真的不是,包括他自己,退到自己,也仍是无路可逃。
天娇背对着他,坐在沙发另一面,他知道她在笑。他和她头靠着头,*着睡觉。天娇残破的手指拢着他的心,他的睫毛很卷翘,她从侧面欣赏,她都知道,生命是他的死牢,牢底坐穿也仍是死路一条。爱尔莎的笑,是他祈祷的美好,要价太高,他的生命早已清空,担不起那么昂贵的牵手,也许再早一点,再快一点,就会是可以成真的海市蜃楼。他是真的想要美好,真的办不到,他却痛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天娇梳着头发,一寸,一寸,一条,一条,掉在他脚边,化成他梦里的花草,他终于抬得起左脚,感觉很好很好。
“生是地狱,死是天堂,我来带你走”
他听见天娇的笑,她的呼吸不再粗糙,像天使一样闪闪发光。
他不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