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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生垢-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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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面前的不是活人,王笙很明白。但他无所畏惧,继续发问:你认识青城法师无妄,对么?这串佛珠,是他的遗物。

    凤楼依旧无言,罢了,他还是垂了头,是肯定的意思。

    王笙没有注意到他那似有似无勾起的惨笑,他咬住了唇,最后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青城法师最后没有成佛,为的只是一个人。那个人因他而死,却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段记载上面——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么?

    夜风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夹杂着沙土与落叶,一瞬间风声盖住了王笙的呼吸。他拉着凤楼衣摆的手被猛地挣开,他不知所以地看着面前这并非活物的青年,听见他嘶哑如尘封已久的声音,在风声中浅浅回荡:他是我的故友,与无妄……也算是旧识。

    凤楼从怀里套出一截不足半寸长的物事,放于王笙手上:这是他托付我带给无妄的东西,我带了,我也可以走了。

    王笙回过神来时,目光只追得上那凤楼的背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被拉得细长的影子,发现他走路的姿态不太像一个戏子,倒像是一个军人。

    他低头揣摩对方给自己这物,拿在路灯下看,很快就辨认出那是一支残香,小指粗,其色如墨,与祖母平日所焚的佛香有所不同。

    凑到鼻下,他居然能记得:苦到甜腥。

    梦中,他不少次见到过一双开启的唇,呢喃间呵出的就是这样气息的青雾,那味道他太过于熟悉,与这残香的气味是别无二致的。

    十

    回到家,王笙的祖母已睡了。青城的夏夜闷得人喘不过气,方才扬起的狂风并不能吹散什么。室内,桌上放有半牙切好的西瓜,初夏的西瓜瓤里还带着粉白,没什么甜味,闻着比吃着好。

    这是祖母留给他的,他坐下身看了看,却没有任何的胃口。这栋建筑很老,一楼更建得狭窄。不知不觉,他在此生活了三十年,可他依旧弄不清它的面貌。

    佛龛处飘着淡淡的青烟。祖母在今天上过香,香炉旁还放着新置的贡品。王笙起身,他与弥勒相对而视——我佛,你也食这人间的俗物么?

    一张慈悲面盯着他但笑不语。

    王笙自嘲地笑了笑。他拔走尚未燃尽的佛香,神差鬼使般,他掏出那截墨色的残香,直直插入了这香炉。

    凤楼的故人,也是自己前世的故人——真的是那个刑台上的罪人么?他点燃了这香,果然,幽幽焚出的是那浸入肺腑的苦。

    流转的苦雾中,他再一次入睡,这次他的梦里则是全盘不同的景色。

    金子问站在高处,他察觉这里的天变了。生时,故国的土地上没有那样多的城市,夜空是漆黑的,银河从头顶横穿而过,白得发亮。

    这里的老人们同样不习惯这城市的夜空,他们见不得霓虹,也见不得高楼。夜幕里,灰色的粉雾比黑暗的成分更多,甚至和白日无甚区别。他们常说:恍若隔世。可对金子问来说,他不用恍若隔世,他早已不是自己。

    几十年在阳间的独自行走,打磨掉了他灵魂中最后一点属于金子问的成分,他盗窃了凤楼的皮囊,也失了金子问的魄与胆。没有金钱,枪支,军队,府邸,家人——他空无一物,他变成一副躯壳,连无妄都不再识得他。

    死去的前十年,他恨过;恨之后便开始想,想得要发疯,疯过了又开始恨……终于,他不恨,也不想了,他从王笙降生守到现在,只是想看着那人的今世能够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一段记忆,他咀嚼入味近百年,而和他共担这段记忆的人却早已超之度外。或许今世的王笙能想起什么,又想知道些什么——又何如呢?他宁愿他永远不要想起,就让罪孽无边的金子问活在自己独自的记忆里吧。

    彼时的无妄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不会选择在圆寂前想方设法抹灭了关于金子问这个人的一切。几十年后,金子问再也没有从任何一个世人的嘴里听闻过自己的名字。

    他脚下是青城最后一面旧时的古城墙,它挡住了这城市向前的脚步,就将要被拆了。

    它与他,都这样无声息地消匿在了历史的车轮里,他们同病相怜。

    他将陪着它看这旭日东升,陪它看这昼夜消亡。

    城墙下,王笙的梦醒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与之前的所有噩梦都不一样,它安稳祥和,像从苦难中破茧而出的唯一一点甜,在那弥漫着甜腥苦雾的世界里让诱出一道光。

    那光的中心是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楼阁上的视线总是俯视那人,这般看,他的帽檐投下一片影,只露出粉白的下巴颏与脖颈。宝蓝色的大麾下,手上握着一打白晃晃的物事,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他在笑。

    他扬起头时,眉如青山,眼若碧水;一颗透亮通红的朱砂痣在眼下也灵动起来。

    男子笑着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每年的元月一日,男子都在自己的房门前收到一叠打好的年糕,也就在那时他笑得最为真心诚意。谁都不知道这样一个蛮横的活阎王有这样软弱的爱好,年糕让厨子蒸好了蘸白糖,说是送去给几位夫人,其实都是他自己给吞了个精光。

    有一年,男子吃坏了肚子。他躺在床上,一面气急败坏地骂娘,一面又掰着指头算着僧人归来的时间,他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要是他敢诳我,晚一天回来……我就让他好看!

    可当僧人返程的时候,他却捂着肚子一步蹦起了床,跌跌撞撞地就冲到最高的阳台外去等着了。男子面朝僧人必经的小道,揉着肚子能等上一天。

    这些事情僧人都知道,但他不说,他也不说。

    他知道他是不讲人性的魔,却和他相安无事地处了整整八年。八年,男子征战沙场,一双不善持枪的手被磨砺成取人性命的铡刀,他看着他从少年长到青年,乌漆漆的鬓发过早地白了,他知道他杀孽太多,终究不会得什么善终。

    他的堡垒越来越坚实,而手下的亡魂也不计其数。这世间,男子别无所求,只求僧人一个还俗陪伴自己一生。

    一日他浴血归来,看着满目的残尸,僧人终是忍不住:你若放下屠刀,我愿为你还俗。

    高楼上,他弃抢斩手,真的发了毒誓。僧人没想过男子会答应自己,即使他连男子的名讳都不愿提起,但男子却早对他情根深种。

    一粒朱砂,透出了血光万重。他看他颤动,差点将其看作泪珠拭去。但这凶残的恶徒又怎么会感到真心的悲切?他是自己一手造成苦果,只有他身死才能终了他的孽。

    梦到此戛然而止。

    王笙猛地睁开双眼,发觉泪水浸湿了脸。他竟是在餐桌旁坐着睡着了。他对着这个梦回味良久,一点一点地咂味,他理出了头绪,可又没有全然读懂。

    那残香已尽,是真的尽了。香炉中,只留有面上一层烧白了的垢。这垢拈在手上,无色无味,忽地就散了。

    屋里无声地沁入了日光的暖,他的泪痕干在脸上,他再问佛:无妄亲手将自己的至爱推上刑台,所以他成不了佛,是这样么?

    佛依旧不会作答,它僵笑的嘴脸表达不了任何情绪。王笙垂目,脸上重现出了前世无妄的神情,他不知道前世的无妄将死之时,手握那人残骨做制的长生香,也是这样望着心中之佛的。

    无边思绪从他脑海中流过,猝然,他醒悟了——如梦里所闻,那自己从小到大每年元月一日的年糕又是谁放在门前的呢?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祖母,可如果一切与自己的前世相扣的话,年糕,只是一个暗语……是无妄与梦中那个男子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习性,也没有第三个人参与。

    而自己的祖母,更不可能知道这一切。何况他并不喜食年糕,他祖母也不喜欢。

    如果是这样——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人。

    凤楼。

    名伶小凤楼,病死家中,泛着寒气的尸首出现在了大半个世纪后的现今。他很可以确定,自己的梦里没有这个戏子,前世的自己也并非是此人的相识,他怎会认识自己?

    他想起那鬼魅一样的脸,和根本没有一点像唱戏之人的身段,和他那落寞无神的眼,他有了一个猜想。

    男子死后,由于生前作孽太多,不入轮回。于是他找寻了一具惨死的新尸,他借尸还魂,在这世间游荡至今,只是为了寻找僧人的转世。

    他有东西要给他,但他们之间,纠缠数载,他不愿重蹈覆辙。然而,僧人的转世察觉出了端倪,他只得以这具尸体原主的身份将东西交于对方。

    但男子又不愿让转世全然地忘记自己,所以每年的元月一日,他按照两人旧时的习惯将年糕用油纸包好,放置于门前。当然,也也不一定是习惯,他也或许只是想还回这段情。

    王笙的眼眶再次热了,但没有流下任何东西。

    他洗了把脸,打开房门向外跑去。

    十一

    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是多难?王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有人这样去找过自己,并且找到了。

    找一个人尚且如此不易,何况是找一个鬼。或说那不是鬼,是一则没有记录在册的记忆,也是一段尘埃落定的旧事。

    三十年间,不如一梦。他此刻心中翻滚的情感,比他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浓烈。被人揪得发紧,被人凿出了破洞,撕扯着,无力得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

    第一天,他没有找到他;第二天亦然;第三天亦然。

    他的噩梦已经停息了,所以他只有从无数的细枝末节的回忆里去寻找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他不知道那个时代的人是否爱看电影,他想起曾在与女友约会的影院见过他,他去了许多日,他却身不在此。

    而后,他有问遍了每一个经过树林的人。他想起这树林曾经是有名字的,名曰万宗,取其包罗天下之意。林外高山宝塔寺,宝塔寺上生白塔……后来,白塔灭了,化成那山顶尘埃之一。

    万宗林没了,高山再高一寸。青城大学选址在此,由一个小小的私塾开始无限扩展,变成学堂,学院,再是大学。山被削了,建成礼堂与操场。林子被逼仄成一条幽深的道路,只是通往教学楼的一处捷径。

    王笙流连于此,或许也是前世早就的因果。他在这里遇见那人,诚然也是不可说的缘。

    然而他没再在此地见过他。他观察了每一颗树,从树干看到树梢,从白天看到深夜,他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日,学校两公里外的旧城墙就要拆了,那是明清时候建的,由于被战争毁去了大多的身躯,所以紧剩的那一小面就显得尤其可笑。

    那种可笑的坚挺也不能维持太久了,由于挡住了城市规划出的新道路,兼之并不美观,所以明日就要开始动工拆掉了,拆下的砖会运往市博物馆,复原出一堵新的。

    王笙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念旧,他决定去看那城墙最后一眼,不然以后就只有在博物馆里见到了。

    那天下着细雨,城墙下聚集了很多人,加上施工的队伍,外面主干道上也不太畅通。王笙不愿远远地看,他下了出租车,从人行道上走过去。

    徘徊间,他感到这一幕有些让人熟悉。梦里,男子身死,也是在一处古城门前。三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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