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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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说:“又怕水蛭啦?好,咱上岸去!”
路过三根家门口,三根正在他家院子里读拼音。a;o;e;a;o;e。这个夏天一结束,失德就要升到二年级了。如果让他升级。三根他爸说要让三根下半年读一年级。我和尿桶的爸妈都说明年我们再上学,这是迟早的事。这会三根肯定头脑发热去哪偷了本语文书来读拼音了。失德教他读,他教失德剑法。互利关系。
我拍了拍尿桶,“别看了,回去喂鸟。这厮读书跟猪放屁似的有啥好看!”
三根照旧在那儿乐此不疲地aoe来aoe去,语速越来越快。我还以为这是弄枪舞剑的声音。我再次催促尿桶:“快走呀,有啥好看的?”
我的声音惊动到了院子里的三根。
“屎霸,你俩怎么在这儿?”三根拿着教科书向我们走来。
我说:“……你这读书声太动听了。这不,我们特意来欣赏欣赏!”
三根不好意思,这小子也会脸红。“多谢夸奖,在下的声音仍不及猪屁呢!”三根变得谦虚起来。他的谦虚反而是他的真实。我笑了笑说他太谦虚了,他的声音有如天籁之音,撩人心弦。
“不不不,在下的声音真不及猪屁。”见我夸奖,三根越是谦虚。尿桶听得烦躁,恨不得一展双手当作双翅飞走去。
“这个,我还是觉得三根的声音像——像——猪放屁的声音。”
“表明你的声音如雷贯耳,非常有影响力。尿桶就是这么个意思。”
三根明白我们只不过是在敷衍他,深感不悦。先把读书声搁置在一边,把话题辗转到了上回的烤鹰事件上来。
三根甩了甩头发,挖了一下鼻子,满鼻子的鼻屎让人看了恶心。“上次那烤鹰咋的——可不可口?”
“三根,你别说了。你一说我跟瘪三家那大黄狗急。”我说。
“烤鹰之事咋跟瘪三家的大黄狗扯上关系了?有甚可扯的?”
我解释道:“这全得怪尿桶。他把烤鹰肉搁在一边自己一个人拉屎去了。当时我又不在,我把菜刀拿回家去了。结果回来发现烤好的鹰肉被大黄狗给——惨不忍睹。使我目不忍视,但最终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后呢?”
“把大黄狗赶走了,烤肉也被它叼走了。”
尿桶附和道:“屎霸说的半点也没错,烤肉被叼走了。”
三根愤怒道:“他妈的,瘪三这是咋的!自家的狗不好好看管!”
正说间,瘪三家那只大黄狗从一堆草垛里钻出来,耸拉着双耳,眼角结巴着白色的眼屎,轻幅度摇晃着尾巴,很鄙视地看着我们,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看,当时它就这副遭人打的德性!”尿桶看着三根说。
“妈的,看我的!”三根丢下书本,随地捡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头,二话不说,一轮胳膊,把石头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打中大黄狗的脑袋。大黄狗眼前一黑,斜着身子前后左右闪了几下。少顷,大黄狗恢复了正常,眦牙咧嘴,面目狰狞地盯着我们。接着大黄狗吼了几声。三根一边大骂,一边捡石头向大黄狗掷去。大黄狗灵活万分,一躲就躲过去了。
“看阵势大黄狗要发起总攻了,做好逃生的准备。”我悄悄对尿桶说。
尿桶脱下鞋子,我也蹲下身子脱了鞋子。对于大黄狗,除了瘪三家里人,最了解它的性格的要数我和尿桶了。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大黄狗很少攻击我们。大黄狗一般要攻击人之前眼睛会四周打转,以便认准四周的环境。其次,做好起跑的姿势。第三,耳朵直直竖起,耳听四面风声。总而言之,其表现异常。这些基本上大黄狗已经表现了,或正在表现及待表现当中。
果然不出所料,三根欲要再度掷石头时,大黄狗猛地一吼一扑。来势汹涌,前爪一抬,后爪一蹬,扑在三根的身体上。前爪重重地压在三根的心胸部,后爪开叉圈住三根。三根动弹不得。
“跑!”
丢下三根,我和尿桶往王三爷家方向跑去。
“停,停了。大黄狗不会追来了……腿都跑短了。”我说。
小憩了一会儿,脸色恢复了常态,气也平均多了。尿桶说:“咱这么做会不会太不江湖了?”
“咋太不江湖?”
“见死不救!”
时间隔了这么久了,大黄狗也该走了。我找来一条粗长的木棍,“走,见死不死咱都救去。待会见到三根要懂说话,见机行事——understand?”
“understand。 Let’s go!”
赶到三根家时三根正坐在一圆石上抹眼泪,可怜兮兮的。大黄狗早已不见了踪影。“得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和尿桶私下商量。
我挥舞着木棍,大喊:“妈的,大黄狗你给我站出来!出来!”
尿桶伸着脖子叫道:“操你全家大黄狗!我尿桶饶不过你!死了也饶不过你!”尿桶又凑到我耳根低声说:“你那不像在生气。”我说:“你的也不像”“那像啥?”我说:“像傻帽。”
三根衣衫不整,但皮肉完好无损。三根这是被大黄狗的凶猛吓倒了。精神恍惚,傻愣在那里。鼻涕一抽一拉的。再看看他那眼皮底,泪痕清晰可见。我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
《真实人7》
“三根,你还,还好吧?”我说。
……
“三根,大黄狗就这德性。别说烤鹰肉了,人肉它都吃。”
三根还是不说话,丢了魂似的。整个木瓜脸。比大黄狗发愁时都难看。
“三根,你也别难过。这江湖一直以来就是狗称霸,只是它们不声张便是了。用不着难过,人生——王三爷说过人生在世屈指一算也就是,就是……”
尿桶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后半句,我打开他的手,把他推到一边。“就是啥?别乱说王三爷的话,扭曲了名言。三根,王三爷曾泪流成河地感叹道:人生在世屈指一算也就是讲完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就over了。”
“胡扯!啥over?王三爷也懂英语?你这分明是在扭曲名言!“
“他妈的,改天把你那些鸟语书烧了!”我说。
三根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动也不动,呆若木鸡,又似僵尸。
“会不会睡觉了?”
我说:“你这###,没看到三根眼睛是睁开的吗?”
“睁着眼也能睡觉。我爸就睁眼睡。”
“那你爸不成妖成鬼啦?”
尿桶生气,踢了我一脚。“你爸才成妖成鬼了!”
“我也怀疑我爸成妖成鬼了,动不动拿我出气。老当我是气筒。瘪三他爸就不同,舍得花钱让瘪三啃窝窝头。我要是有这样一个老爸……”
“痴心妄想,知足吧你!不跟你扯你爸瘪三他爸了,boring,太boring了。”
我说:“那说啥?说睁眼能睡觉?”
“我爸真的能睁着眼睡,我妈说那是免子觉。”
“你都说那是兔子觉了,你爸是兔妖。三根他可是活生生的人。”
事实证明三根睡着了。兔子觉。睁着眼也可以睡。尿桶他爸不是兔妖,三根更不是什么兔妖,他们都很有本事,能睡兔子睡的觉。能睡兔子觉的人在村子里的是很多。我试了很多次,但到我想亲眼看看自己是否在睡兔子觉时我已经入睡了,更何况眼睛只有一对,左眼看右眼,右眼看左眼,或左眼看左眼,右眼看右眼都是不可能的事。天塌了也不可能。我叫尿桶帮我看,他说我是闭着眼睡的,我却坚持不懈地认为我应该是睁着眼睡的。
盛夏过后,知了声渐渐不告而别。村里那间生产队的宽大的瓦房空空如也。这大瓦房原是村里搞公社时用的。在我出生之前,这凄清的瓦房并不凄清,里面堆满了村民们辛苦撒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谷子。老鼠白天黑夜在谷堆上打滚。一会儿钻到谷堆里去,一会儿又从谷堆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它们无所顾忌地在这里吃喝玩乐,完全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迪斯尼乐园了。那时候公社的谷子多,吃也吃不完,堆积如山。后来前景逐渐萧条,谷子生产得少,消耗的多。在我出生以后,这宽大的瓦房就再也没有堆放过一粒谷子。偌大的一间房子时刻显得幽深空荡。大人说晚上还听到鬼哭狼嗥在这偌大的房子里,所以一直没人去住。一搁就是好几年。前些日子几个青年人说是上了点学回来,反了革命,憧憬科学,铲除迷信,晚上邀上几个同伴躲在生产队的房子里,手拿气枪。次日天还没亮他们几个执锤子大力敲响村里的大挂钟。全村人以为村里要开会。饭也没吃,赶到村委会来。青年人左手拿着气抢,右手拿着几只狐狸,猫头鹰,说生产队里他妈的十八代祖宗压根儿没狼没鬼,怪声就是右手上的那几只小样发出的。
又经过些日子的科学探索,青年人也不知怎么的使了什么妖术,村里的人信了他们的话。这几个青年人我一个也没认得。我爸说他们也是本村的人,只是长年在外学知识不曾还家。过了几天,青年人又打起了包袱,背井离乡,又到城里学知识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更何况是他们的脸了。
房里的蜘蛛网一层一层的,尘埃一叠一叠的。柱子是用上等木材做的,至今还完好无损,油光可鉴。墙壁是用大方块石垒的,还刻着奇形怪状的动物。我爸一时头脑发热,吃完了早饭,扔下筷子,啥话也不说,背着手走出家里,串了瘪三、三根、失德的家。四个大男人拿着长柄扫帚大摇大摆走进生产队的瓦房里。
“生产队已打扫干净,以后啊,屎霸,你和瘪三去那住得了。”
“干啥?”我问。
“干啥干啥,还能干啥!磨炼磨炼你,我让你去就去。待会就搬去!”
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家了,终于可以在外面睡了。去年春节我到尿桶家睡了一晚上,早上回来却遭到老爸的“磨炼”,磨炼得我落花流水。这下解放了。我不会在睡到半夜后毫不情愿地被老妈叫醒,催我下床小便,扰人美梦。我在生产队爱咋的就咋的。我爱在床板上跳就在床板上跳,不畏老爸的突然来袭。我爱用烟丝来熏蚊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偷一把老爸的烟丝到生产队来……
老爸把电线拉到了生产队里,套上一个5W电灯泡。瘪三他爸和失德他爸则搬来几块大木板,一小袋铁钉。一会儿的工夫,一张长如龙的木板床被造好了。失德他爸王草根又从家里搬来一张学习桌。特意给他家失德学习时使用的。我到外头往里看了一番,外墙壁上被白粉刷出的“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仍楚楚动人。我们将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哺育下的孩子。
我提议:“咱几个唱首歌来庆祝庆祝?”
“成!”尿桶赞同。失德点头,三根啥也不说,瘪三不在场。
“就唱——”我看了看墙上那行白粉刷成的大字,顿时醒悟。“就唱《毛主席的睾丸像太阳》。”
失德纠正道:“啥《毛主席的睾丸像太阳》?那歌叫《毛主席的著作像太阳》。学校广播整天放着呢!”
除了三根闭口不唱,我们几个都大概大概唱了一回。激情澎湃。尤其是赋有音乐细胞的我。声音洪亮,两眼直视前方,却怎么也看不到太阳。或许是被大树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