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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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小雪。
早晨9点到10点钟是人才市场的高峰时刻,广场上那块电子显示屏正滚动着各种求职信息。我看见有不少人,驻足抬头举望,心情随着字幕的滚动而跳动,合不合适就在决择中,进不进去是个问题。去人才市场大厅需要买门票,每人伍元。在门口有个大喇叭,也在滚动着不同的招聘信息。我想这可能是“野鸡人才中介”,他们早已与所谓的招聘单位串通好,专门收取求职者的中介费而从*利。由于周围的建筑把人才市场的广场围成像个天井,站在广场中央,抬头仰望,外面长方形的天空就像一块浅蓝色的薄绢笼罩在我们头顶上方,这无疑给求职人的心里带来一股无形的压抑。假如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这样的地理条件就非常不好,你根本无法找到青龙和*的位置。广场上空那密密麻麻纵横交织的电缆线,仿佛像一条百足怪虫,向你张牙舞爪。如果我是市政的规划者,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人才市场重新选块风水宝地,好歹也是九江的窗口与形像嘛。再说咱人民政府不有的是钱么。
宽阔的招聘大厅一共有十一排招聘隔间。即A001至K030,每行隔间最少有30家公司在现场招聘,每个公司最少招聘5至10个工作岗位,也就是招聘大厅每天最少有1500个现场招聘工作岗位提供给应聘者,而更多的岗位和招聘公司,则通过人才大市场的管理处委托招聘。小雪捏着快要攥出汗的简历,在每一家招聘单位的隔间前充当队伍尾巴,排队,排队。那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队伍,而是求职者在用自己经过多年学校教育之后,把单位面积能容纳人肉个体的数量推至极限的一场野蛮竞赛。我和小雪完全身不由己地被夹在这股势不可挡、汹湧澎湃的求职者的人潮中,我已看不见招聘公司的现场工作人员,在我前面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求职者,我看见他脖颈子上面青筋蹦起,像无数条盘旋向上的蚯蚓,汗水正顺着黝黑的脖颈流淌,湿润了他那件结满黑油的白衣领。在我的左边和右边,则是两只坚强的臂膀无私的支撑着我,让我在人潮中岿然不动,我实在无暇对他们表示感谢,因为我被后面的人紧紧的顶住不得动弹,全然被那些人肉的气味充斥鼻腔,熏得我脑袋嗡嗡作响—你知道人肉的气味吗,如果你在冬天的洗澡堂子或者是某大学男生宿舍楼住过,还能不被那汗水沤透的衣服味、人肉散发的腥热味、各种狐臭味和胳肢窝的体味所彻底摧毁嗅觉细胞的话,我真要恭喜你,你已经拿到了九江人才市场的入门资格证了。我和小雪在人才市场大厅转了一圈后,除了前胸后背挤出一身臭汗和别人洒落的无数口水外,我们一份简历也没有投出去。不过,这一点必须声明,这可不关我的事情,是小雪自己胆怯,看着悬挂在隔间上那一面面招兵买马的旗帜,无数当兵吃粮的条件都列得清清楚楚:“英语四级以上,工作经验三年以上,九江市户口”等等等等。我看着身边无数成锥形排列的人群,锋利的锥尖直指一个个招聘单位,我真是由衷的羡慕。
从人才市场出来,下了一个很大的斜坡到马路边上,就有一个过街天桥。我和小雪沮丧地趴在天桥的栏杆上往桥下面看,我数了一下,这川流不息的货柜车、小轿车、公交车每分钟流量为二十七辆。长长的车龙沿着笔直的马路从遥远的地方穿过我们的脚下再到遥远的地方,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急匆匆的转动着车轮赶路,而我们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我们顺着马路向前走,九江的马路十分宽敞,路两旁处处可见法国梧桐树的绿姿。风儿卷习而来,嫰绿的叶背被刮得翻了过来。默默地耸立在甘棠湖岸的垂柳,则呈现出一片浓浓的绿韵。此时,正午。春天的太阳散发着白汥的光芒照耀着我们,走在春天阳光里,我们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有汽车的尾气带着汽油和发动机的轰鸣在耳边嗡嗡的轰鸣。
“那有一家家具广场,我们进去逛逛吧。”小雪说,“你那衣服不能总放在箱子里。”我们在一起时,小雪做什么事总是要先征求我的意见,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她才肯去行动。中国传统女人的贤良此刻正在她身上散发着柔美的光辉。“好吧”我欣然同意。
我们走进一家名叫“大富豪家具”的家具广场,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这在九江是一家规模最大的家具广场,其国内公司标志设计得极其复杂,上面除了两只狮子左右站立,一条鳄鱼横卧底下,还有缤纷复杂的花纹以及树干枝叶掩映着数不清的小鸟,俨然一个动物王国。我不知道是否购买家具的客户在选购的同时顺带把自己想像成在原始雨林中穿梭的万兽之王。顾客们在悠然的选择着心仪的家具;从他们的神态看,都不是像我们这样因为找不到工作,而跑到这里打发时光。这不免让我心里开始变得发虚起来。“这个好看,这个也不错,快来看这个,我最喜欢这个了。”小雪在沙发,茶几,衣柜间快乐的穿行着,不时发出欣喜的赞叹。她的欢乐的声音把导购小姐不经意地引到我们面前。“小姐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款是我们刚进的意大利风格的布艺沙发。你瞧,这亚麻布的面料,是多么符合复古的时尚潮流啊;弧形的沙发靠背和罗马底座也是意大利设计的国际专利。这一款共有三件,一件三人的,两件单人的。同时我们还奉送一个原厂出品的钢化玻璃茶几……”导购小姐娓娓道来,鲜红的小嘴透着探知我们口袋里的欲望。
“多少钱呀?”小雪问道。
“现在我们特价优惠,七五折,包送货安装,共计3780元。”导购小姐看着我说道。
“这么贵呀!”小雪吐了吐舌头朝我挤了一下眼,“我们再看看别的吧”说完,她拉着我溜达到另外一组沙发前。那导购小姐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小姐真是好眼光啊,这套真皮沙发是宜家家私的最新款式,蓝色磨砂真皮包面,巴西木底座,螺纹扶手复古典雅……实在是太适合像你们这样年轻的二人世界。”也许是被“二人世界”这个词给深深打动了,小雪又问了一下,“这个多少钱?”
“这组沙发很抢手,我们总共只进了五套,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组了。如果你要购买,我们用最低价给您,2400元,怎么样?”导购小姐说道。
“我们再看看吧”小雪拉着我的手假装转了一下,匆匆的跑出了家具广场。其实我一直没说话,因为我留心了一下整个上万平方米的广场,她那上百款各种各样的沙发,起码都在3000元以上,有的甚至是5000至8000元的价位,还有几款已经突破了10000元。而我后来也才知道,九江,中产阶级的家庭,沙发均在3000元左右,这里虽然高档一些,但是并没有脱离九江中产消费的框架。
我们一起坐在高架桥下面的绿化带上,我心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尽的悲哀。对一个兜里的钱只购买一条沙发腿的人来讲,要在短时间之内实现在九江安居乐业的理想实在是太渺茫了。
“不要紧,我们努力找工作,努力攒钱,总会有这一天的。”小雪安慰我,好像今天去人才市场没找到工作的是我而不是她。她用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鼓励我。在我们不远处是一个九江的三口之家,年青漂亮的妈妈带着蹒跚学步的宝宝放着风筝,马路边上,她老公正从一辆车里钻了出来。那是一辆蓝色本田车,我也不知道是那一款。但是从他们幸福的表情来看,他们是真正的九江人,这座城市的主人。再远处,几个身穿单衣的小青年坐在草地上打扑克,不时地因为出牌而把欢笑和争执的声音传递到我得耳朵里。看样子是在九江工厂打工的打工仔。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在这座城市生根发芽,干几年,攒一点钱,回家盖房、讨老婆,结婚生子。在自己贫穷但是亲切的老家走出自己的人生轨迹。九江,虽然建设在他们的肩头,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他们从农村涌向城市,做没人愿意做的事儿—拆房、修道、搬运、洗发、清洁、保安、坐台……。而城市管理者对待他们只有一个字:拆﹗而我们呢,我们又属于哪里呢?是的,我们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城里人。我们是仰仗土地又背叛土地的人,我们在模糊的虚荣中,用零星作响的掌声去填充自家空荡荡的粮仓。对我们这些所谓的文化人而言,文化的名号有时真的有如鸦片,你可以无一技之长,甚至可以卑劣猥琐,但却能在瞬间自觉凌驾于万人之上,妄想自己那点文字以不朽。
“总有一天,我也会开着自己的车,带你来到这里,快乐的享受阳光,轻松的享受九江生活。”我向小雪信誓旦旦的发誓。
那一天,我们很晚才回到家,很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屏声静息,沉默无语,背靠背坐在草坪上。我们目送着天边流云的变化,目送着太阳渐渐沉落地平线。我不知道小雪在想着什么,或许是对将来生活的渴望,或许是对未来工作的憧憬。而我,则充满了对未知的无法把握的迷茫。
天色暗了下来,我俩挽着手在马路上走了好几公里才回到家。夜色吓得九江绽放了她绚丽的芳华。虽然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闪烁的霓虹下面掩映着怯怯的流莺,车水马龙的立交桥下蜷缩着流浪的乞儿,但是此时,我只是被那缤纷的绚丽灯光所迷惑,痴迷于她的万千色彩和激情四射。
那天晚上,她从楼下快餐店买来两份盒饭,一共花了六块钱。小雪和我坐在家里的纸箱子上,默默的吃着。小雪总是挑出她饭里的肉片给我,说自己在减肥,要是自己胖胖的,给人家第一感觉不好,找工作就会很难。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而我至今却仍然一无所有,什么也不能给她,那怕是一个小小的礼物。她依然留在我的身边,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我多留一点,这真令我羞愧难当。作为男人,我没有给她遮风挡雨,作为支柱,我却一事无成,甚至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胡乱发脾气、耍性子,让她在夜里默默流泪。我真他妈是个大混蛋。
不管怎样,工作的事等明天再说。后来,我们紧紧相抱在一起,谈了很久很久,话题都很严肃。然后洗澡,接着再谈;起初开着灯,然后干脆把灯关掉。一些事已得到证实。我竭力使她同意去人才市场是找不到工作的,她欣然领会;在黑暗中我们消除了彼此的误解。
次日凌晨,我们毅然开始执行新计划。我们打算去十里一带,在那儿找些餐馆的活儿干。我同小雪乘一路公共汽车去十里的那天下午,天气和煦温暖。我们靠在坐椅上,完全放松,边聊着天,边望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楼房,什么事儿也不操心。我们下了车后,沿着坑坑洼洼,尘土遍地的街道,一家一家地推开餐馆的大门,问他们招不招人。站在黑乎乎的门口、围着白色围腰的服务员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乡下人一大早就来到街上,到处都可以见到他们。我们仔细地把临街那些店面看在眼里。“老板!要不要人?扫垃圾,刷盘子,当小工,打下手都行!工钱好说,管饭就行!”我大声吆喝着。其实我听得出来,我的声音中有着做作的夸大,似乎只有大声喊叫才能掩盖住心里的怯懦和卑贱。“不要!不要!”一个中年妇女从柜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