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归-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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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呢?
月色清辉,染上了她并不算美丽的侧脸,却映照出好看的轮廓。
“为何?”
“就比如我脚下踩着的这些瓦片。”昔芜侧首,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抬脚动了动,故意踩得花花作响:“你瞧,这是泥瓦,就算上了色也还是泥瓦。可长安城却不同,皇帝老儿奢靡着呢,就连这挡风遮雨的瓦片,都是七彩琉璃做的。”
离渊不禁笑了声,道:“不是说月亮吗?怎么又说到瓦片上来了?”昔芜总是这样,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离渊觉得自己都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了。
“嗯……”大概也是觉得这瓦片和月亮似乎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昔芜想了想,看了看离渊的眼睛,复有若有所思的抬头望了望月亮,昔芜道:“大抵是因为这处地儿的曲水款款,在我眼中扬州城的月色,更多的是一种小桥流水的江南味道。而长安城的月色,虽是照彻繁华,落得一地霜华。人来人往,却仍是感觉寂寞的很。”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那些琉璃瓦片上的时候就会想,那些帝王把房子修得这么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顿了顿,昔芜吸了口气又道:“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大抵是就连他们自己也逐渐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作茧自缚。所以便给自己修筑了那些华美的宫殿,想着即便是做了那笼中鸟儿,也要让外面那些不明所以的觉得艳羡。可是……笼子就算镶金翠玉……牢笼依旧……还是牢笼啊……”
说罢,她玉手一指,也不知指往何处,她道:“你看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长安城里面的那些人呢……他们对你微笑,真的就是因着心中欢喜么?”
有的话,一旦说出来便收不住了。昔芜也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或者是自己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最初那几年的回忆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就连那一剑所带来的痛,现在回想却比以往更清晰起来。
她望向离渊,脚下是扬州城影影绰绰的灯火。
她说:“他死了。”
他自然知道,昔芜说的那个他是她初入凡尘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这段过往,离渊早前便在七夜那儿或多或少听过些。
那时昔芜没有心,只觉得这个公子哥儿挺有意思,也欢喜和他在一块儿玩。可是有一次,这个公子哥儿被一只狐妖缠上了。狐族天生貌美,这狐妖化成的女子自然也是个绝色的人物,软言温语,纵是绫罗绸缎也难掩盖一身媚骨。那时昔芜也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没有了一颗心,自然也没有了那些恼人的爱恨嗔痴。只是她当那公子哥儿是朋友,见那公子哥儿每同那狐妖接近一次,便虚弱一分,昔芜知晓,那狐妖自是吸了他的阳气。
昔芜截住狐妖与其斗法,这狐妖本就没有多少年修为,被七夜赏给昔芜的法器所伤化为原形遁逃。只是,昔芜那时也没有多少修为,与狐妖斗法之后,用来掩去面上伤疤的法术也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她气喘吁吁的回过头,方才见到长廊那头的公子哥。
她冲他笑,忙掩去了面上原本狰狞的伤疤,却被他横来一剑划破了颈项。那个时候,仲夏的天气,昔芜忽然觉得好冷。不是因为划破颈项处冰冷的剑刃,而是他冰冷的双眼。和最后对她所说的那句话,他说:“记究竟是人是鬼?”
“究竟是人是鬼……”昔芜低着头,喃喃自语,忽而又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她说:“我是妖啊……只不过生的不够貌美,还被天劫毁了容貌而已是……”
她的背影抱着手臂颤抖着,离渊伸出手,大概是想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放下了。
只是,昔芜忽而将深埋在臂弯之内的脑袋抬起来,似乎带着一丝病态,她说:“不对……
我……
明明是神女啊……”
“昔芜……”又不对劲了。离渊心中不安,原本昨日昔芜来找他时,他瞧见她那血红色的眸子,心下便有了揣测。原是打算一早去找七夜问个清楚,却不知七夜这几日正在闭关。以七夜这般的修为,如是闭关,自然是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是以,当离渊看到清醒之后的昔芜,就像是梦游一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心中虽有担忧,却想着还是先在昔芜身边看着,等七夜闭关出来再说。
只是……这样的昔芜……或者应该说是恢复了记忆的花璟,让离渊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样的花璟,与之前陪伴在她身边的花璟不同,这般的执念如泥足深陷一般而不自知,是离渊从未见过的。
记忆中的花璟,一直都做的很好。她知道如何才是一个神女的样子,似乎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在旁人看来,他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而她却亦是一副温雅淡然。
花璟会对他笑,通常都是在没有旁者在的时候,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明亮的笑容和两颗有些俏皮的虎牙,像个孩子一样。
花璟会对他撒娇,会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左右摇摆。有时候还会对他进行威逼利诱,让自己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记忆中的她,从来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边围绕了太多的神仙,宠着她依着她,性子难免有些骄纵。他也知道她虽然有时候说话刁难些,却也只是嘴上说说,心却不坏。
每每想到这处,出了懊悔,不乏还有一丝怨怼。自己当初,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怎的,会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纵然她平日里总是缠着他,这么多年也早已习惯,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原本就更了,但是*又抽了。今日双更~~~要不要点个赞呢?
第七章 :琅嬛半卷心魔生(五)
离渊笑了;却是苦笑。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信她。或许就如同花璟所说;他自始至终就有想过要相信她。
终究……还是他错了……
以往的花璟,在他面前,会微笑,会放肆;甚至有时还显得有些无理取闹。可是唯独不会在他面前哭泣,决计不会让他看到自己这一脸迷惘却又仓惶的模样。
即便是那日跳下诛仙台,她虽是哭了;可眼眸之中仍是一片倔强之后的决绝。
此时的昔芜却不同。
她就那样抱着手臂蹲在那里,喃喃自语着,记忆有些凌乱,她拼凑不起来。显得格外迷惘,就像是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离渊心中忽然有些难受,在这天地之间,他作为神族,存在了将近十万年。这万万年的时光,说来不过此生一瞬,回头看去,却也漫长。若是不有花璟的陪伴,若不是他后来遇见丝若。这一生,大抵无悲无喜,眸如枯井了吧。
凡间生老病死,作为神族,他自是看得多了,听的也多了。神仙,活的久了,与其说心也淡了,倒不如说是心冷更为妥帖。
成为离渊,后又成为天墉城持剑长老。在旁人眼里,他的性子一向都是与世无争,静默淡然的。只是,这一切都在他找到昔芜之后……就连墨子靖都觉得,自从遇上了昔芜,他的师尊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可是……偏偏……昔芜的一举一动,如今都能够轻易将他的心思扰乱。
“我……我……明明是神女呀……为什么……”一双柔荑颤抖着覆上自己的面颊,摸到人皮下那一脸的伤疤,一只手又颤抖着顺着面颊往下移着,摸到颈项处那块原本应当有伤疤的地方。伤她的不过是一个凡人,是以,那块人皮下虽然也有疤痕,却不是那一剑所留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睛里溢出泪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她缓缓说道:“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好难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搅在那里。
是心痛么?
不对呀……我……明明已经没有心了呀……
她捂住脑袋,记忆再一次变得凌乱起来。闭上眼,她似乎看到了浅色涧万万年不谢不败的榴花,如火焰一般绵延树里。却又在一瞬间,看到了九重天上,那片云蒸霞蔚永远弥漫着浅浅迷离紫气的天空。
最后,她看到了流渊。
只是流渊哥哥……你为何穿着红衣呢……昔芜,不,此时,应该是花璟。她觉得有些迷茫,在她的记忆中,流渊身上的颜色,除了正式场合的玄墨,便是往常那或多或少带些青色,或蓝色的白衣了。那一身的气韵,遥遥看去便让人移不开眼光。
不过,流渊哥哥穿红衣也很好看呢?
只是,流渊哥哥,你……是不高兴么……?为何你的眼光……流渊哥哥,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花璟……花璟有些害怕……
是,花璟是害怕的。这样的眼神,冰冷刺骨,甚至比雪域更甚。这样的神色,一片幽暗,却又透露出的厌恶,不禁让花璟害怕地退后了一步。可也是这一步,让她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的手覆上胸口的伤口,染了鲜红的血。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将手颤抖的伸到眼前,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和她的嫁衣一起,刺痛了她的眼睛。
再看向流渊手中的剑,那一刻,花璟便是那样记起了,天邢台上所发生的一切。
她忽然好冷。如坠冰窖。
禁闭着的双眼,溢出几行清泪。随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怀抱,有着淡淡的檀香香气,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味道似乎不大一样。想到这里,花璟不禁苦笑起来,可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又何曾拥她入怀,动作轻柔的视她如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
直到离渊再也承受不住她的泪水,终于还是展开衣袖,将昔芜抱在怀中。她很瘦弱,或者说她一直都很瘦弱。隔着单薄的衣衫,离渊的手搁在她的肩头,碰到的是突兀的骨头。
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昔芜发间淡淡的榴花香,沁入离渊鼻尖,好闻的像是毒药一样。
薄唇无声的蠕动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三个字说出口。
后来,他闭上眼睛,前胸的那一块衣衫已然被昔芜的泪水打湿。在昔芜耳边,他缓缓说道:“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了,阿璟。”
昔芜的眼神有些迷茫,却在听到阿璟两个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流渊他……从来都是花璟花璟,连名带姓地喊着她。如今……他唤她阿璟,同凤音一样唤她阿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抵是因为这两个字,在她听来却是好听的不得了。缓缓地,她将自己的手臂回抱在他的腰际,更加心安理得的将侧脸枕在他的胸膛。
蹭了蹭,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她小声道:“你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话说花璟这个名字之所以会消失在三界碑上,并不是她以及死了,而是她已然将花璟这个人和围绕这个人的事情,彻底的在自己的记忆力抹去。一个人,倘若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自己,自己都不愿想起自己,便也是另一种意义之上的不存在了。
只是,当花璟喝下那坛素昧平生,忘却前尘之后。她的名字虽然在三界碑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昔芜这么个被排在妖界琅邪山之后的名字。而无论是在花璟的浅色涧,还是在凤音的栖梧宫,日日夜夜都有这样一枚端光镜,无时无刻不映着三界碑上神族的那一块位子。
原本,凤音正在同几个长老们议事,她托着腮,目光懒散地习惯性地盯着身边泛着幽兰色光晕的端光镜沉思。与其说是沉思,倒不如说是发呆。其中一个白胡子都快拖到地上的老者掩嘴假咳了一声,唤走了她片刻的思绪。凤音打着哈欠,不知道同他们讲的写上了,可也就是这片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