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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大漠祭-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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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语。

吃过早饭,灵官妈便打发莹儿去她娘家,叫她去请她的父母,来商量憨头住院的事。儿子住院是大事,不和亲家通个声气儿,礼节上说不过去。当然,灵官妈心里希望亲家能帮凑一下。不管咋说,憨头是他们的女婿。女婿半个儿,也该着由他们的担点责任。

一进村子,莹儿就听说了引弟的事。

她就觉得天塌了。

第十五章(12)

(8)

莹儿刚出门,老顺便和老伴商量粜粮筹款的事。老顺的意思是,留下一年够吃的,别的都粜了,估计能粜个一千两千的。老伴的意思却是,先生发着借些,差多少,粜多少。她说:“现在粮价这么低,全粜,太吃亏了。再说,天这个旱法,难见个雨星儿。”老顺心里赞同老伴的话,嘴里却唏哩道:“这年月,谁给你借呀?谁都把那么几张花纸当成自己的眼睛珠子。”说着,朝猛子喝一声:“你吹大话如溜四海,钻炕洞捞不出来。去,借钱去!灵官,也找找你的狐朋狗友。多也成,少也成,馍馍渣攒个锅盔。那几颗糇食,能不粜就不粜。万一明年是个饥荒年,后悔也来不及了。”

猛子灵官走后,老顺便去找孟八爷。孟八爷听后“乖乖”了一声,说:“天苕了,真苕了。”老顺说:“就是,绳打细处断。”孟八爷说:“没多的。刚卖了两张皮子,花了些,还有四百来块,都拿去。穷汉帮穷汉。不说啥借不借的。”老顺说:“等明年打下粮食……”孟八爷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不说了,不说了。那钱也不是我的,是沙窝给的,我顺手捡了来。谁用也成。没有了,再去捡。有了那么个天大的银行,还怕啥?”老顺便不说了,心里却想着把自己的那个皮褂子给他,冬天进沙窝用得着。

老顺又进了队长孙大头家。大头不在。会兰子听了老顺的话,哟了一声,说:“钱倒是有哩,可存了定期,取不出来。”老顺说算了算了,就退了出来。又走了几家,几十几十地借了些,算算总共有六百多块了,才回了家。

憨头在庄门上的麦秸垛下蹲着,头耷拉在两腿间,形容十分萎靡。老顺知道儿子心里不好受,但也不明说啥,只说:“乏了,炕上睡去。”憨头闻声,用衣袖抹抹眼睛,抬起头,努出笑来。见了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老顺心一酸,进了庄门。

灵官从同学处借了二百元钱。猛子没借到钱。灵官一见猛子灰溜溜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借到钱,就吐吐舌头,笑了。猛子知道他笑啥,也笑了。

“二百也好。”老顺接过灵官的钱,又把手伸向猛子。他当然也看出猛子灰溜溜的原因,但他估计没借够五百,多少是借了些的。猛子伸伸舌头,说:“白狗的钱输了个精光。”老顺大怒:“你就知道白狗白狗的。除了白狗,你平时死拉活扯的那些爹爹呢?”“北柱的钱准备交计划生育罚款。”老顺冷笑着摆摆手:“吹大话放白屁比谁都厉害,正点儿上一点球本事没有。”

猛子灰溜溜出门,低了头往外走。灵官赶上,叫了猛子,道:“双福女人问了没?”猛子瞪大眼睛,一拍后脑勺:“就是。咋没想到这娘们?”灵官笑道:“平时尽是她用你。这次你用她一下,还不尽性子帮你?”猛子说:“去去,我和她啥关系都没有。”灵官挤挤眼睛:“既没关系,那就算了。”猛子说:“没关系归没关系,张嘴归张嘴。”一溜烟去了。

不多时,猛子趾高气扬进了门,将一叠新崭崭的票子扔到老顺面前,一句话不说。老顺望一眼猛子,笑了:“还真把牛吹上了。”猛子装出不冷不热的样子,说:“我正点儿上一点球本事没有。”老顺干笑几声,倏地沉了脸:“老子说你几声,说错了?背不住个烫面条儿的货。”猛子赶忙笑了。老顺也笑了。

第十五章(13)

午饭后,队长孙大头带来一百块钱。他骂了女人几句,说定期取不出来,别的法儿总能生出来,还说:“不够的话,言传。救人的事,马虎不得。”

老顺算算,总计有一千五百多元,离那个医生所说的三四千元,还有老大距离。

(9)

第三天早晨,莹儿爹带了二百块钱,同女儿来到亲家家。莹儿爹是个有名的谝爷,人叫“大话”。他一天到晚想干“大买卖”,但没见挣来多少钱,反倒将老婆养猪卖豆子的钱给花了个精光。莹儿妈一提起就骂。大话并不恼,只显出大人不见小人过的豁达和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谅解,一如既往地干“大买卖”。

哭引弟哭肿了眼睛的莹儿求爹别喧引弟的事,她怕公婆受不了,说是等憨头的病好些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大话答应了,大话就安慰老顺:“没啥。亲家,谁家不遇事呀?总得活。”老顺道:“我也没往心里去。病就是人害的。吃五谷生百病。可老婆子心小,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大话说:“女人嘛,都一样,觉得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心疼得了不得。其实,谁不知道疼人呢?可有啥用?要是唉声叹气能把儿子病唉掉,也成。要唉不掉,唉个啥意思?”

灵官妈笑笑:“谁说不是呢?想不唉声叹气,可由不得自己。脑里总乱糟糟的,心里老灰蒙蒙的,没亮堂过。心捏成个酸杏蛋儿。当然比不了你们。男人都是大肝花,吃了上顿,不管下顿。”大话说:“大肝花好呀。这年月,不大肝花还能活?光愁,就把人愁死了。”

说着,大话掏出钱,给了老顺,说:“亲家,别嫌少。斤里不添两里添,是我们的心意……本该多帮凑些,可最近家里也遇了个事……”灵官妈说:“瞧你亲家说哪里话。嫌啥少,谁家都是精肚子上勒草腰子……不是说顶住不交罚款了吗?”大话说:“是别的事……”听到莹儿咳嗽,他忙改了口:“……最近有笔大买卖,干成了,把个几千算啥呀。”灵官妈知道男亲家好说大话,他的话虚多实少,但还是说:“还是你亲家有本事……又是啥买卖?”大话说:“镍。有个人要三百吨镍。”老顺咂了一口烟,说:“又到哪里弄镍去?”大话说:“我有个熟人在金昌,管的就是镍。上回见他,他答应给我。这笔成了,一挣就是几十万。把个三四千,算啥?”说着,他压低声音,问老顺:“要铀不?”老顺问:“不要。我们自己也种菜籽。自己榨油。”大话笑了:“不是那种油。是铀,造原子弹用的。俄罗斯进口的。一公斤几十万。”老顺认真望亲家许久,发现他不是开玩笑,就说:“那是国家用的。个人没用。”大话说:“我估计你也没用。”

老顺用了吃奶的劲,才忍住要破口而出的笑。对这个亲家,他真是哭笑不得。每次见面,他总是玄天冒燎地谝。一次是钢材,三次是古董,都是大买卖。这次又是镍和原子弹了,都能挣叫人咂舌的钱。只好由他去吹,自己抱了烟杆抽烟。

大话吹了半天,才回到正经事上,说:“肝包虫不要紧,没危险。”老顺说:“危险倒是没危险,可票子是硬头货。东家借西家凑。借来凑去,还差老大截子。”大话问:“大夫说得多少?”“三四千。”“凑了多少?”“两千过一些。”大话说:“行了,行了。我知道底细,那钱又不是一次交。先交五百,用完再交。先用着,再慢慢想办法。病可拖不得。”老顺将信将疑:“当真不是一次交?”“当然啊。上回兄弟住院,啥都是我办的。”老顺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不急了。先住上,再生发。万一生发不上,还有那几颗糇食顶当。”

一个小时后,猛子请来了二舅,商量了住院的有关事宜。

第十六章(1)

(1)

天是越来越旱了。

太阳开始暴戾起来,放出似有影似无形的白色光柱,烤焦沙海,烤蔫禾苗,烤得人裸露的皮肤尽成黑红了。吸满了阳光的沙海更黄了,衬得蓝天成了放着蓝焰的魔绸。蓝焰一下下燃着,舔向地上的万物。

正是青苗拔节时。

天真不长眼睛。

老顺抱怨老天。但除了骂它不长眼之外,再也骂不出什么。天确实不长眼,稍稍给点雨,就能收成。虽说那点收成终究还是支了这个税那个费,但总能给人以暂时的安慰。望着满当当的仓子,谁心里不乐滋滋的?当然,要不了多久,它依旧会空荡荡的,但暂时总能乐一下吧?就像美梦,能做一个,总比没梦好。虽说梦是空的,可啥终究不是空的呢?成山的金银,天大的权力,儿女,房屋,田地……眼一闭,哪个不是空的?活着是一场长梦。活着时遇到的一切,都是短梦,比如一年的收成。有梦总比无梦好。好梦总比噩梦好。老顺常听道士念《指路经》,以上的道理他懂。

老天自然该骂。

望着毒日头下恹呆呆的麦苗,老顺心疼得直哆嗦。一屁股债还指望从土里刨出还呢。瞎眼的天,杀人哩。他抬头看看天,叹口气,对正在地里拔燕麦的北柱说:“拔啥哩?都快成草了。”北柱说:“明年总得种吧?这燕麦,怪得很。麦子都晒死了,它却贼溜溜的。”老顺说:“当然,像人,越是不学好的糟拐子,活得反倒越旺骚……你说,天苕了,单到老子们浇水时,黄河里的水却没了。嘿,天要杀人,防不住的。”

孟八爷过来了,问老顺:“憨头几时动手术?”老顺说:“住是住下了。说是先观察一阵。谁知道几时动?那些拿手术刀的,不塞几个,拖不到驴年马月才怪?好在有灵官同学……算了,不说他了。”孟八爷说:“又不是啥大病,叫灵官一人陪算了。”说着,也是瞅瞅天,再瞅瞅麦子:“咋?北柱。前年,我说的话你忘了?我说现在人心坏了,糟塌五谷,天会惩治的。咋样?听说黄河干了。谁听说黄河干过?”

“就是。”北柱说,“谁想到黄河会干?”

孟八爷说:“就算黄河不干,有电,就该糟害五谷了?你看,嘿,一进城,下水道上面条啦,馍馍啦,肉啦,啥没有?心疼呀。上古时候,天降白面,麦结双穗,粮食多得吃不了,就用馍馍擦屁股。老天发怒了,下的面变成雪了,穗儿也少了一个……啥孽都是人自己造的。天造孽,犹可说。人造孽,不可活。天要杀你,啥也防不住。就说有电,就说有水,天还会有其他招儿……民国年间……忘了哪一年了……庄稼好得邪乎。一天,一片黑云飞来,落到麦地里。哎呀,尽是蚂蚱,铺天盖地的。咔嚓咔嚓,一会儿,就把庄稼啃了个精光。你说,天要杀你,啥法儿不成?六零年,啥没吃过?就差吃屎了……吃屎也没有。饭也吃不上,哪有屎?……可现在,年成一好,就糟害五谷。老天不惩治一下,才算瞎眼了。惜衣的有衣穿,惜饭的有饭吃。不惜,连屎都吃不上,还吃饭?”

第十六章(2)

“就是。”老顺说,“五八年,你说,那个糟害法,麦子都烂到地里了,谁管?六零年,嘿,不挨饿才怪呢。”

孟八爷说:“啥孽都是人自己造的。现在还好哩。过些年,你再看。现在,才是个没电,还有水哩。过几年,连水都没有哩。不信?你看机井,以前打的时候,水都要往井外头冒了。现在,你看,水头落了几十丈。过几年,谁知道是不是个干窟窿?难说。”

北柱“哟”一声:“八爷,少说这些。人的心都提悬了。糊里糊涂活就成了。知道得越多,越糟糕。活一天算一天。今日有酒今日醉,管它明日喝凉水。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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