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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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说:“说出来,也很简单:早晨起来,在日影刚冒时,端碗清水,走出屋外。左手中指,在地上划个十字,脚踩十字,左转三转,喷水三口;再右转三转,喷水三口,就可以逢凶化吉。”白福一听,就埋怨她没早点说。灵官妈笑道:“你是个懒猪,日头爷把屁股晒红了才起来,还怪我呢。”
引弟天真地睁圆眼睛,说:“我有个法儿。”
白福虎了脸:“娃娃家,有个屁法。”
引弟道:“你打我一顿,不就和别人吵一架一样吗?”屋里人都笑了。“真的。”引弟认真地说:“爹爹打就是了,也用不着真生气的。”
白福说:“去,去。滚一边去,一见你就生气。还说啥呢。”
老顺瞪了白福一眼,说:“少在老子面前咋呼。我就瞅着我的引弟顺眼。你们这几个无义种,连她的脚趾头也不如。哪个给老子捶过腰?啊?!哪个给老子端过水?啊?!别看引弟是个丫头,可懂事。”
白福的喉节动了一下。
灵官妈说:“行了,行了。清早晨起来耍你的嘴簧子吗?叽叽咋咋,没完没了。力气大了挑水去。”
莹儿端了碗进来。猛子说:“吃饭,吃饭。磨呀啥哩?有精神了拉猫儿饮去。”说着端过饭,喝了一口,皱眉呲牙许久,才缓过气来:“哎呀,红肠都烫断了。做这么烫干啥?”莹儿笑道:“以后不要说话没大没小的。这是报应。”灵官说:“以后给他在凉水里搅点麸子就成,省得他嚷烫。”莹儿抿嘴一笑。
狗宝进了门,嚷嚷道:“吃饭也不分个时辰,啥时候了?”灵官妈打发莹儿去舀饭。狗宝说:“不吃,不吃。早吃了,怕这会儿都变成屎了。”莹儿皱皱眉头,放下了碗,取出手绢捂了嘴。
老顺斥道:“你少恶心人成不成?”猛子说:“他再说,我们拿稀屎罐子扣。”莹儿一手抚胸,一手捂口,跑了出去。狗宝笑了。猛子挤眉弄眼,也笑了。灵官妈脸朝门外说:“你管他,他说叫他说去。你吃你的饭,管他干啥?”
第十三章(12)
狗宝收了笑,对白福挤挤眼,示意他出去。白福就出去了。
不大一会,一阵争吵声传来。老顺说:“又是谁清早晨喳喳呢?”灵官妈走到院里,侧耳听一会,说:“咋是白福的声音?快去看看,是不是抓计划生育的来了?快去,叫那个草包忍着点,别惹反了。”
老顺把烟锅扔到炕上,出去了。猛子灵官也随后。
却是狗宝和白福扭在一起,一个抓一个的头发。狗宝的声音很大:“就算老子骂你断子绝孙,你能咋样?你能把老子的把搬掉皮捋掉?”白福说:“你以为你有个儿子就了不起了?不过一个短命货,活不过十八岁。”
狗宝狠狠朝白福脸上捣了一拳。白福疯了似边叫边抡拳头。
老顺快步到跟前,喝道:“又是啥事?”
狗宝丢了手,后退一步,喘息道:“你说……他说……我没给他上回输牌的钱。明明给了,他偏说没给。”老顺瞪着女婿道:“不就几个钱嘛?就当吃了药,亲戚道里的,打啥架?”白福喘口气,说:“你……问他……他还说了些啥?”狗宝说:“还说了啥?你硬说我没给。我有啥法子?只好赌咒了。”白福冷笑道:“哼,赌咒?你是咒自己?还是骂我?”老顺说:“又说啥了?”狗宝说:“我说,我没给的话断子绝孙,焦了尾巴……他就不饶我了。”
白福咬牙道:“你话里藏着钩儿。看你养上几个墙头高的爹爹,是上天哩?还是入地哩?”
狗宝对老顺说:“其实,我真是无心的。”
老顺黑了脸,不理他,只恶恨恨瞪白福。半晌,对狗宝说:“我的耳朵没聋。你说了啥?我听了个清。你也不是个好鸟。没儿子咋了?人家还能生。你以为你那是儿子,等长上墙头高才算儿子。”
狗宝听出了弦外之音,想发作,但见猛子灵官在一旁,便咽口唾沫,说:“算了,不和你们说了。”走几步,回头道:“话说清楚,钱老子给了。”
白福吼道:“你滚!老子不要了。赖上,你吃药去。”
狗宝不声不响走出老远,忽然对围观者发声怪声:“啊哈,说不成话了。你有劲往地方上使,朝我发啥火?听见没?你们以后可要小心哩。”
白福指着狗宝喊道:“呔!到这里说来。”
“咋?吃人哩?”狗宝叫。
(7)
“你说,这么欺人……”到屋里许久,白福还这样念叨。“管他。”老顺说,“由他说去。”灵官妈说:“我可记得,他可给你还过钱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记,你到北柱家喝酒那次?”白福拧眉想了一阵,说:“这是小事。还不还,没啥。可这孙蛋,说话太欺人。”猛子笑道:“啥小事?你们争呀打呀的,还不是为这‘小事’?”白福硬梗梗道:“咋能说是这事?是他尽说欺人的话。啥‘断子绝孙’?明明……”灵官笑道:“人家那是口头禅。赌个咒,发个誓,就那样。他就那么个习惯,改不过来。”
第十三章(13)
白福道:“他说,是我缺了德,才养不活儿子。”
老顺说:“他真说这话?你为啥不把他的狗牙打下来?这孙蛋,说话也不怕损阴德。”灵官妈说:“由他说去。你又不能把人家的嘴缝住。好手不动臭大粪。你打他干啥?一打,他还耍死狗呢。”白福哼一声,说:“他能耍个啥?我都不想活呢。我先宰了他那几个爹爹,先叫他断子绝孙……”
灵官妈瞪他一眼:“还男人呢。连个烫面条儿也背不住,说让他说去。兰兰又不是不会生,生个娃子还不跟母鸡下个蛋似的。”
白福阴着脸,不说话。半晌,长出一口气。
引弟连大气都不敢出,缩在莹儿怀里,偷望一眼白福,赶紧垂下头。莹儿悄声问:“你怕啥哩?”引弟不答,只将嘴唇贴到莹儿脸上。莹儿说:“不怕。他和别人吵呀嚷的,又不是你招惹的他。怕啥?”引弟捏捏莹儿的手。灵官妈又说:“话虽是那样说,可也得想个法儿。为啥单是娃子不利顺?总有个原因。”老顺说:“你说想个啥法儿?该想的都想了。”白福说:“我们那儿有个神婆子刚出马……莹儿,就是那个歪脖子女人。神得很。连远路来的人的啥情况都知道。”灵官妈问:“是个啥神?”“……神是神极了,你身上哪儿有个痣她也知道。”
灵官妈说:“去问一下。不问,心里总是不实在。上回我叫憨头也问一下,可……”憨头说:“问了就实在了?你尽是心上的病,心里老放鬼。”老顺说:“就是。炫UМDtxt。còm书 网每次你去问神婆啦,神汉啦,都说心里不实在。你问了多少?实在了没?咋也不见你如何个心安?钱倒是花了不少。”灵官妈哼一声,却没反驳。
莹儿迟疑半晌,才说:“要是真神的话,我捎妈去问一下。顺便,我也问个事儿,试试,看究竟神不神?”灵官妈笑道:“你想问啥事儿?莫非你心里有啥鬼事不成?”莹儿用指头在她的肋部点了一下:“叫你胡说。”两人笑成一团。
笑一阵,妈说:“也好。趁这些日子没事,我和莹儿走一趟。”老顺说:“咋一说走,谁都走?谁做饭?谁喂猪?”灵官妈说:“哟,离了我们,不信你们都饿死?”猛子笑道:“放心。别的饭做不来,可浆糊还是会打的。”灵官说:“就是。一碗下去,把肠子糊住,几天都不饿。”
老顺说:“行了。你去就去。我们爷父们做饭不成,宰个羊呀啥的,还成哩。别的做不来,手抓羊肉还是会做。”
灵官妈笑道:“吃去,吃去。吃啥都成。杀牛也成,宰羊也成。我又不是小孩子,唬啥哩?”
吃了午饭,妈却忽然不想去了,说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家里要出个啥事,想过几日再去。莹儿估计她不去的原因是没有光鲜些的衣服,就和白福一同回了娘家。
(8)
莹儿从神婆处带回的信息是叫她家祭个神,说是家神不宁,灶神不安,非祭不可。灵官妈就打发猛子去找二舅。二舅很瘦,顶上头发退得厉害,硬退出一块开阔地,两侧却又异常繁茂,就孕出一股神神道道来。老顺看不起这个小舅子,嫌他鬼里鬼气。猛子却很信赖他,一遇事,就来找他。
第十三章(14)
猛子喧了来意,二舅便伸出指头掐捻一阵,说:“家神不安,灶神不喜,得祭神。一般来说,一年祭一次最好。你祭了人家,人家才保你。不过,去年……去年有点怪。”猛子问:“咋?”二舅说:“去年祭神,没祭好……怪就是怪,祭完神把牌位忘了……第二天才烧的。我们两个祭神也不下百次,从没出过这事。你说怪不怪?”猛子问:“白祭了?”二舅说:“白祭了。煞没送走。再说,神灵走后,才要打醋弹撵鬼。你想,人家都没走,你就打醋弹撵人家。人家当然要生气呀。弄不好,给你点儿小小的惩罚。”
猛子拍一下大腿:“嘿,妈叫你办事,就是怕别人出错,结果你还……”二舅说:“这可由不得我,该着就那样。你想,咋糊涂也忘不了送神位呀?对不?把人家请了,却忘了送,反倒一顿醋弹打了出去……这也怪不着我们,这该着就那样。”
猛子唉一声,脸上有埋怨表情,却没说出难听话来。
二舅说:“不要给你爹说。一说,他又不知说些啥话哩。今年好好祭一下。日子,就定在腊月二十日。二十三日,灶爷上天。二十日一祭,他不为你说好话才怪呢。”
说着,就开了一张单子,叫他去置办东西:
白公鸡一个羊肉三斤腥红十克
红布三尺黄纸30张五色纸各十张……
次日,灵官妈调酵头和面,准备祭神用的馒头。
看来神早该祭了。中午,那头快要生崽的老母猪就不吃不喝了。这猪个头大,坯子好,肚里的崽早叫人订了。老顺赶紧打发灵官去请兽医老黄。一个小时后,老黄才到。老顺问要紧不要紧?老黄吭哧半天,说不出个子午卯酉。老顺才记起以往他说不要紧,猪反而死了;说要紧时,猪偏活得急里冒跳;索性就不问了。老黄取出了针。老顺认得是往常用的庆大霉素,就问,究竟是啥病?咋每次都打这?老黄说,你的意思是不打了?老顺便说没那个意思。就打了。
打了几针没起作用。猪根本不望它的晚餐。那是很香的一顿晚餐,掺了二升麸子。灵官妈只差把心割下来扔给猪了。猪哼一声,她的嘴角就抽一下。她算过,它肚里若有十个孩子,一个值七十,就有七百;而它足有六百斤,随便值一两千。这是命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咋活?猛子灵官的媳妇还指望从它的肚子里生呢。电费还指望这几个猪娃交呢。天爷爷,救救吧。灵官妈一声声念叨,可猪就是不吃食。它撒娇似哼哼,一点也不看被它的哼哼扯得嘴角乱动的主人。她简直绝望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灵官妈提着桶子灰溜溜进了庄门,被放在门口的小凳子拌了一绞,额头上添了个青疙瘩。
夜里,猪忽然大叫,像有人拿刀捅它。老顺以为贼偷猪,顾不上穿裤子,披上衣服就往外跑。灵官妈更是吓慌了,叫儿子们赶紧穿衣。出去一看,却见猪正朝天干嚎,其声响遏行云,直刺人的膀胱。老顺要过手电筒,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要下猪娃了。”老顺想。他高兴地站起,忽听身后有女人笑声。猛子大声说:“你还是蹲下吧,展览啥哩?”老顺才记起自己没穿裤子,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