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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年-第12章

小说: 十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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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话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给他任何鄙视我的机会。      
  他羡慕我,开的什么国际玩笑,我想起宁子说“他有新女朋友”的样子,想起宁子妈妈黯然销魂的脸。      
  这样的男人,在爱情里,永远是让人受伤的那一个。      
  但是他说得没错,宋天明是我的初恋。      
  在综合性大学里外文系和中文系的女生永远最受男生欢迎,而物理系的男生却永远最不解风情,不知浪漫为何物。              
  很受欢迎的陈朵和不解风情的宋天明这样死心塌地地恋爱,只因感动于他大二的那个冬天买给她的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之后的几年也有人对我许诺过风花雪月,但是从未有人像宋天明那样让我觉得贴心。大三我过生日的那天,我和几个优等生被分到镇上一所很穷的中学去实习。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正想去找个公用电话跟宋天明诉苦的时候他忽然从天而降,背着一个大包,包里全是我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二十根很大很粗的红色蜡烛。在镇中学那个破旧的宿舍里,我们一帮同学吃零食吃得牙帮子都疼,在偷偷燃起的烛火中,听宋天明用五音不全的破嗓门领衔为我主唱张学友的《情书》。      
  此刻的我站在窗前看华灯初上,每一点都幻化成当时的烛光。不知何时,这座城市开始整夜不睡,人人都担心时间不够用,恨不得连日连夜拼命工作拼命享受,只有我一日恍惚超过一日。      
  宋天明曾经对我说:“这个城市里灯光璀璨,我相信总有一盏,会属于我和小朵。”      
  可是说完这句话的他几个月后就奔赴异国,在另一片天空下,点亮他每晚入夜时的灯。      
  我呢?为了便宜住的是个老旧的小区,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两个礼拜都没人管,还有人经常在楼梯拐角堆些杂物,我每次上下楼小心翼翼,还是崴过一次脚。      
  崴脚的那天我对宋天明发脾气,当然是东拉西扯了一堆理由,自己越说越委屈,在电话里就哭起来。莫名其妙的宋天明在电话那端终于也山洪暴发,他说陈朵我在外面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吗?我除了当助教每周还要去打工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点呢?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吵架,最后以两人互相心疼抱歉不断自我批评和我的大哭告终。而我们也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各自打爆两张IP 卡,相当于一个礼拜的口粮。      
  而现在,宋天明的电话永远等不来,我又是如此窘迫,舍不得买一张新的电话卡。      
  我们这么相爱,可到底敌不过生活琐碎。宋天明和我在各自的城市里各自辗转,心里明白对方的辛苦却不能伸手相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像歌里唱的,永隔一江水的孤单。              
  (5)      
  第二天我本来想打起精神继续去应聘,却没有出息地一觉睡到中午。      
  吵醒我的是叶小烨的电话,她像抽风一样地咕咕笑:“中午Ben请我吃饭,你猜我遇到谁?”      
  “周润发?”      
  “聪明!”她说,“猜对三分之一。周国安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还和Ben夸你来着。”      
  “夸我什么?不知好歹?”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才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没好气,“和一个老男人吃顿饭就能激动成这样?”      
  “陈阿朵你不要不识好歹啊,我完全是为了你!你看看你,毕业这么久了,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找不到工作可以原谅,但是现在有工作不做你是什么意思?”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我哼哼。      
  “你是怕他没安好心吧?”叶小烨坏笑。      
  “去你的去你的!”我K她。      
  好不容易把叶小烨对付过去,我的手机又响。得得,看来中国移动迟早要颁给我最佳用户奖。      
  这次打电话的却是周国安。“陈小姐,”他听上去很着急,“宁子有没有去你那里?”      
  宁子离家出走了。              
  周国安说,昨天晚上,他把宁子接回家,打算第二天送她去新学校报到。然后他有个紧急会议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宁子已经无影无踪!      
  “已经一整夜了,她的同学我都问了遍,没人看见她。”隔着电话,我听得出他压抑着内心焦虑,“我已经报了警,她妈妈也从上海赶回来了,陈小姐,如果有宁子的任何消息,请立刻通知我,立刻,好吗?”      
  看看,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总算是得到教训。奇怪地,我却有种宁子绝对不会出事的预感。现在的孩子根本就不像大人想象的那样弱不经风,尤其是宁子。能那么冷静地说“我爸爸有新女朋友”的小姑娘,单独出个门就会遇上人贩子?打死我也不信。      
  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网上疯狂投简历,门铃响,我去开门的时候宁子站在门外。      
  她的第一句话是:“陈老师,我饿。你给我做饭。”      
  我说宁子你先进来。      
  她不肯。“你不许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否则我转身就走。”      
  我考虑一秒。反正她在我这也没什么危险,而且像周国安那么自以为是的男人,让他着急一刻也好。      
  主意打定,我一把将她拉进屋。她一屁股就在我唯一的沙发椅上坐下,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我审问她。      
  “你和我妈妈签的协议上有。我又不是傻子。”      
  “干吗离家出走?”      
  “我不想转学。”      
  “出门干吗不带钱?你以为饭店旅店都是慈善机构?”我更凶。      
  她吸吸鼻子。“我拿银行卡了,谁知道半个小时就被他电话挂失。”      
  “你取了多少?”我问。      
  “三千。我不知道那个提款机一天只能取三次。”      
  我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三千块一天能花到没钱吃饭,这小妮子是什么本事?      
  “你还是回去吧,我养不起你。”想想她是富人家的小孩呐,仇富的我对她忽然不想那么客气。“我这里只有剩饭剩菜,隔天的。”      
  “陈老师,你别赶我走。”她央求我。“我给你买了礼物。”      
  说完她就从她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大塑料袋,我别过头:“糖衣炮弹少来啊!”      
  她粘上来:“陈老师,那你就看一眼呗,就一眼!”      
  我拗不过转头,她把一件风衣塞到我手里。风衣我见过,是kistina的秋冬新款,漂亮得像女孩子永远的梦。我曾经好几次在商场里留恋地观望过,但我很没出息,都不敢上去摸一摸——我知道我买不起。      
  现在这个梦就在我的手里握着。我翻翻价签,两千九百八十。      
  三千减去两千九百八十,还剩二十块。      
  这就是宁子为什么饿着肚子到我这来的原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再这么大手大脚花钱我K你啊!”我把风衣塞还给宁子。      
  她却用一双大眼睛恳求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清澈透明,晃着一点泪光,倔强得让人心疼。      
  “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她垂头丧气地补充一句。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      
  “哈哈,坏孩子。”我向她伸出手。“谁批准的?有证书吗?”      
  她扑一声笑出来。“陈老师你和我爸爸妈妈不一样。”她说。“不过你还是要收下这件衣服,不然还是看不起我。”              
  “太贵了。”我坚持,“你不能送我件便宜点的?”      
  “钱算什么?”她大大咧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是你自己的钱吗?”      
  “他们对不起我。”宁子说,“钱是他们应该给的。”      
  “周宁子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好歹我马上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      
  “你不会的。”她胸有成竹。“陈老师,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小孩都吃定我。冰箱里没多少东西了,我就着几个鸡蛋做了简单的晚饭,被宁子一扫而空,吃完之后还抹着嘴巴满足地叹气:“陈老师你的厨艺天下第一。”      
  “少给我灌迷魂汤。”我说。“吃饱喝足该回家了啊。”      
  她头一扭。“不回。”      
  “为什么?”      
  “他们拆散我和阿东。”      
  原来早恋这一点,周国安还真没冤枉她。      
  “阿东是你同学?”      
  “不是。”她犹豫了下。“是网友。”      
  “干吗的?”      
  “不知道。”      
  “姓什么?”      
  “不知道。”      
  我真有当场晕过去的冲动。      
  “陈老师,他们那么独裁,我永远都不回家了。阿东今晚会来这里接我,我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宁子英勇地说。      
  “他要是敢来这里我用苍蝇拍把他拍出去!”我终于火了。“你们小孩还有完没完?”      
  “我都十五岁了,我有爱的权利!”宁子大声冲我喊。“你还把我当成孩子,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她的眼泪迸出来。      
  唉,这个让人又恨又爱又心疼的小破孩。“宁子你别闹了好吗?”我几乎在恳求她,“陈老师给你炖最好吃的莲子汤,你在这乖乖坐着,好不好?”      
  等我炖好莲子汤出来,宁子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我像个疯子似的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神向门外冲去,楼道里黑漆漆,我一脚踩空之后就像只破椅子似的直摔了下去。      
  我在医院呆了大半天,后来听说他们是在一座废弃的公园找到宁子。她缩在一座假山旁边等她的阿东到两点,看见大人来了拔腿就跑,被人抓住的时候手挣脚刨,像一头野蛮的小兽。      
  那个阿东根本就没有去见宁子。不幸中的大幸。      
  宁子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几个人轮番看着她,怕她再次逃跑。      
  我的脚踝只是轻伤,第二天就可以出院。      
  没想到,周国安的车等在医院门口,要带我去看看宁子。      
  “宁子以前做过傻事,”周国安说,“我总不放心她。”      
  “什么时候?”我问。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我和她妈妈第一次讨论分居时。”      
  “宁子是个傻小孩。”我说,“她对人很痴心,对爸爸妈妈其实也是这样。你们要给她足够信任。”      
  周国安微笑看着我。“陈小姐,你总是给人太多信任。”      
  哎,我的脸开始火辣辣地发烫。      
  幸亏他并无意讽刺我。他只是皱起眉头微微叹气,这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我才相信,他说自己为宁子“操碎了心”,并非虚言。      
  “你的伤?”他说,“医院发票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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