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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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重重地放下去,背到身后。我知道他生气了,但在他的面前我几乎从不为对方的恼怒负责。或许是由于我从前太容易主动负责了,如今并非刻意地形成了这样的习惯。这个坚决铁面的男人对我有着近乎无理性的宽容心,但很不幸的,我当时已经将之视为“习惯”,从而我从来没有在享受一个女人最恬淡而深刻的幸福时意识到它!
在我们的僵持下,他又像从前那样先开了另一个话题,“听说前几天宏朗来了封专信给你。”
“是宏朗的赛玛可王妃邀请我出游。”
“宏朗?怎么回事?”
“那次赛玛可来京都由我接待,我们相处得很好。当时她就说将来一定要邀请我访问宏朗。我也没有当真,因为这毕竟不是寻常好友之间的串门子。没想到她倒真的发了邀请来,我还没有认真考虑到这件事呢。”
“宏朗,到底是异族,很多规矩和我们的不一样……不过,她在这个时候发出邀请是否……”
“赛玛可此时不在达雅。”我猜到他的些许意思,说:“她住在木拉泽,听说那儿是宏朗最秀美的地方。”
“哦,哦。”他正支吾着,布雷从院门外疾走进来,呈上一封奏折。
看完奏折,他的脸色刹时难看非常,含义莫测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言语,同布雷匆匆离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疾步行走于寂静的朝阳宫中,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我已经想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柳珊琢紧跟在我身后。
行至西华门,看见远远的一个人立在那儿。那人好象知道我要来,早早地抱拳恭候。我走到近前,见到的是杜季杭。
“你怎么会在这儿?”
“圣上刚刚召见东宫和太子亲近的幕僚。我是跟从他们来的,进不了大殿只能在这里等着见您。”
“你知道我会来?”
“碰碰运气。”杜季杭站直了身子,“我想知道您的态度。”
“我的态度?”
“您对太子羁留宏朗的意外应该有所对策吧。”
“‘对策’?”我作势地笑笑,走过到他身后,“你是有了一些对策了吧,如果你想面圣我可以帮你。”
他转过身来,“谢娘娘,不过您不觉得目前最需要您帮助的人不是我吗?”他走到我身边,“您这是要去面圣吗?”
“是……”
“您在这时候去一定不是单纯的见见而已。”他打断我的话。
我转脸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
“又一个布雷!”我心想。朝前两步,我说:“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想念圣上了,去看看他。”
“您认为哪里会让我这个门客失望?”杜季杭微笑,跟上来,“娘娘,我知道您不会置身度外的。而现在能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就是您。我不能去面圣,因为我的‘对策’必遭杀身之祸。但是您却可以做到。”
“……”
“我想您已经有了决定。我只想告诉您一点,宏朗王妃的信绝对不是一张简单的邀请函——犹如您给太子的那封密函。”
我蓦地转身,“柳珊琢!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柳珊琢忙上前道:“娘娘指的什么?”
杜季杭接口道:“老实说,您今天要经过这儿是柳文殊透露的消息,然而仅此而已。其他的事情都是在下自己打听到的。是在下一定要见到娘娘,才请柳文殊帮了个忙。”
我看了看柳珊琢,回头看着杜季杭,“这是你要见我的原因?”
“是。您应该已经想到要利用那份请柬了。”
我又看了一眼柳珊琢,她向我摇摇头。“你不必浪费你的心思。”我对杜季杭说。
杜季杭看着地面,沉默了一小会儿,重又抬起头来,“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上会同意出兵。请战派已经吵到东宫了。太子妃刚刚回宫,却没有任何主张。出兵,只会令事态糟到无以挽回。求和也没有出路。宏朗至今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甚至没有明摆地说是扣留了太子,震旦派不出谈判的代表。而您却收到了宏朗王妃的邀请函。”
“赛玛可王妃目前在距达雅甚远的木拉泽,她有可能并不知道达雅发生的事情。”
“有可能是这样。但要是您立刻作为应承一个朋友的邀请决定游幸宏朗的那个世外桃源,现在的情形会怎样?”
“你的意思……我对他们有什么吸引力吗?”
“不是‘他们’,仅仅是宏朗王妃赛玛可。”
“你的话我不懂。”
“您明白。”杜季杭在我身后,“恕不敬,您于东宫的渊源以及和圣上的关系……”
“行了!”我高声道,“你我都应该遵从本分。”
走进天元殿,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他一个人,盘腿坐在右边地台上的蒲团上,沉默着面对那架我从未见他弹奏过的琴。其实就连他这样的静坐似乎也是我初次见到。我的步伐不由得逐渐小心,好象靠近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对象。走到他面前时,他猛然抬头吓了我一跳,我站定,视线没有离开他那双眼睛。
“你好象很惊讶。”他的声音低沉。
“你看上去很憔悴。”我尽量平静地说。
他低头,干咳了两声,一手撑着面前的琴架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我连忙上前扶他。
“坐得太久,腿有些发麻而已。”他的表情并不像说话那么轻松。
我感到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松开了扶着他胳膊的手。他背着手走到窗边。
天元殿东面的窗是常年关闭的。日光被解构着从镂刻着细密而繁琐的花纹的窗格间游离进来,反而增加了室内的昏暗。他站在那里成为一个黑色的剪影。我突然想起那个属于沁春园的明媚清晨,他的背影给我带来的心情。
“你还是不喜欢天元殿吧。”他的话语割断了我的遐思,“不奇怪。可能只有我,天天非待在这里不可,被强迫着体会到先辈的用心良苦。它的确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地方。单调,没有外面的浮光流影扰乱心神,还有些冷酷,使人更清醒,从而洞察秋毫……”
“那么你有决定了?”
“你知道我在考虑什么?”
“这需要猜吗?”我笑笑,“已经第五天了。天元殿应该给您一点灵感了吧,还有刚刚的那群朝中智囊,他们也提供了不少建议吧?”
他摇摇头,离开了窗边,面部渐渐清晰,“我一直希望你不要关心这些事情。”
“什么?”
“朝中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我知道,”我朝他走近了两步,“所以今天我是来请示陛下,准许我以私人名义应友人赛玛可邀请出游木拉泽。”他的表情在我的预料之内,我继续说:“请恕臣妾此时还有游玩的心情。只是陛下日夜操劳以至无暇自顾,而我却又要听从陛下的训诫,难以分忧,恐怕还要让陛下分心,所以不如准许臣妾暂离京都。”
他看着我,突然神情怪异地笑了笑,“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去嘉妙山。”
我一时语塞。
“你知道这几天我在等什么吗?在等我不想等到的那个‘请示’。我一直希望你不要来,我不想给你说出来的机会。但是……”
“你觉得我去木拉泽有什么企图?”
“我很勉强要做那样的估计。瑽瑢,我最不希望你对我有隐瞒。”
“隐瞒?”我暗自冷笑,我对于这个词语的敏感和麻木早已共同达到底线。
我正色道:“我隐瞒了什么?”
他的嘴动了动,转了个身,“哲臻主动请命前往宏朗,是你……”
“是我给他送去了一封劝他这么做的信。”我注视着他那双惊讶的眼睛,“我认为这是震旦太子的一个机会,也是你和哲臻关系融洽的一个契机。震旦需要有一个卓有作为的皇储在百姓的心目中树立应有的威信,这不也是稳固你的王统所必须的吗?”
“我说过你不要问津这些!”他重重地一挥手,“你现在的身份……”
“对,我应该避嫌!”我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和语气,但越是收敛越掩压不住,“我现在的身份,是身为九五之尊的你的妻子,震旦的当朝皇贵妃,还有,太子的两个孩子的母亲!”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脸色瞬间泛红,但接下来的话就像水一样倾泻无法遏止,“难道你非要逼我把这种难堪说出来不可?我早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本来我连朝中有没有女官都不清楚就可以安稳地过一辈子。现在我却要安排各种宴会接见那些陌生的官员,和他们熟悉。你以为朝政是那么诱人吗?我讨厌它!有权力就有专横。假如你不是震旦的最高掌权者,你、我还有哲臻会这样吗?如果这个家庭不背负着天下最大的责任我根本不会理会你们之间的任何瓜葛!”
“瑽瑢!”他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令我顿感惊慌,然而我没有移动半步。
我从未尝过的一种人生滋味却在有意无意中让我的两位丈夫都体会到了。他们都肯定我不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尤其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更会发泄真实的心情,而这种认识是撒在刚划开的伤口上的盐。血也咸了。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的痛苦,只有紧皱的眉头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真话似乎比谎言更需要藏匿,尤其在并不想伤害对方的时候。
“你生气了?”当我问他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事过境迁了。
他的嘴角动了动,淡淡地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月朗星疏。院中古树投下的巨大阴影映上窗格。我侧躺在锦斓阁自己的床上,在睡着的前一刻隐约听到他的一句——“你一路小心。”
*
我的出游如同出征,震旦的铺排作风总还会令人惊诧。邓国全又一次做我的护卫官,也是一副备战模样,全身披挂耀武扬威。
他坐在马车里一直送到京都城外的落叶长亭。我们没有说一句话,车窗外的人声乐曲不绝于耳。
到木拉泽的行程比想象得近得多。事实上也没有到永州那么远。入境时,一部分人被留置在了边境上。前来迎接的是那位赫努巴将军,他对我的态度好象十多年前的那次遭遇就发生在昨天。
木拉泽是临湖而兴起的聚居地,宏朗政权发祥于此。它给人一种如母亲般充满自然恩泽的感觉,秀美、含蓄而包容。而我这次旅行的初衷已然辜负了那一片青山碧水。
赛玛可的甜美笑容犹如木拉泽的明媚阳光。除了发型和服饰,她几乎还和当年见面时一样。她第一个问我是否介意被晒黑。
“不要紧。”我说,“你的肤色很好看。”
赛玛可顽皮地笑道:“不能马虎。我知道京都女子以肤白为美,人人都敷粉妆饰。你可千万不要冒险,木拉泽的阳光是很有名的。否则你的皇帝不喜欢了,我还担待不了这个责任呢。”
赛玛可好象真的是邀我来玩的。聊天中她对震旦的兴趣浓烈依旧,甚至说要是待嫁之身就好嫁个震旦的英俊公子了。这样的玩笑开始还让我难以消受,但很快她的阳光情绪也使我的心情舒朗开来,说话也少了禁忌。
我问她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木拉泽。她孩子气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