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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风殿-第14章

小说: 清风殿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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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花都是南屏山里的,那儿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老爷每年都向当地人定几十盆各样花卉。马车运过来不少到了永州就谢了,不过大部分能在大年夜摆出来。”

  “是啊?南屏山一定很美,四季如春,鲜花遍野。”

  “美是美,那儿的人不一定过得好。”

  “为什么?在大山里无拘无束的多好?”

  “你以为是神仙?”云娘笑笑,“人总要吃饭穿衣,整天看着花儿就过活了?”

  “他们不是卖花吗?”

  “卖花能有多少钱?不是说常常送到地方大多都谢了。而且来往路上也艰险……”

  我注意到云娘的黯然,“怎么,有过什么不测吗?”

  云娘望着外面,“小姐当年还小。一年过年,一对山里的夫妇一齐送花来。听说每年给府里送花的都是这一家。那个男人和老爷还成了朋友。那年他们特地带了自己的小女儿来打算在府里过年。不料就快到的那个夜里遇到了土匪。他们除了满车的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帮人砍了他们夫妇几刀。第二天马拉着他们进了城,整个马车红红的全是血,还有散落的花瓣。”

  “他们都死了?”

  “是啊。我亲眼看到的,他们靠在一起,蜷在车上……老爷叫人把他们夫妇安葬,却听到车板下的箱子里有哭声。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儿。猜想一定是他们夫妇在情急之下把女儿藏在那里。夫人把她抱出来,她手里还攥着一朵小花儿。她一见夫人就笑了,甜甜的。”

  “那个女孩儿多大?后来到哪儿去了?”

  “当时她大概两三岁吧。后来夫人就把她留了下来,为了纪念她卖花的父母,给她取了个名字叫……”

  “文菲!”我脱口而出。

  从那天以后我常常梦见文菲姐姐。我和她一起长大却从来不知道她身后悲惨的故事。我很容易姑息心头的疑惑,总是面对秘密而毫无知觉,只有当隐情自动呈现在我面前时才被动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意外。

  半个月后我走出户外,院子里的牡丹已经栽活。微风摇曳着花枝轻轻摆动,满园芬芳。

  我看见哲臻走进来,他把一封信递给我。给我的私信都要经过誊录,然后放进黄色的封套里。我从来也看不到原有的信封和笔迹。

  哲臻大概注意到我手指的颤抖,从我手中取回了信,一手抚摩着我的后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节哀吧。”

  云娘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抬眼看到一朵盛开的魏紫,告诉她:“文菲姐姐没了。”

 
  

                      正文  第十二章
 
  牡丹谢了。

  杜季杭的潇洒善辩在最初就给我不同寻常的印象。他这个人始终把宏愿和野心分得很清楚。其实他并没有太多特出的智慧,只是清醒而规矩地走在自己的路上。这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聪明,那一份所得在他设定人生道路时就已经属于他。

  听门客辩论时事成为我那一年新的消遣。云娘对我与门客的过从甚密很担心,柳珊琢则一直陪着我。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柳珊琢和杜季杭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眼神。

  “他们个个都是英才,胸怀里好象真的装着万里河山。”

  柳珊琢抿着嘴笑笑,“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们啊顶多在这四方屋子里指手画脚一番,有何作为?”

  “你不要小瞧他们,都是国之栋梁,目前缺乏的不过是一个报效的机会。”

  “娘娘您也有些奇怪,对几个稍有抱负的年轻书生都能不吝赞美,却对真正指点江山的天子惟恐避之不及。”

  我抬头看看她,“我终于知道他把你派来的真正目的了。珊琢,我把你当作挚友,你一点都不从我这儿想想吗?除了躲避还能怎样?宫中才华姿容出众的女子多过清风园里的牡丹,圣上也应该避免这种令皇室蒙羞的事情。”

  “您都开始指导圣上该怎么做了。”柳珊琢依然笑着,“圣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天子也是一副常人心肠,感情这种东西总要涉及缘分。”

  “缘分,不可信。”

  “哦,您这么想?”

  “不是我这么想,只是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站起来,“缘分,结果谁都不知是福是祸,开始就不必太看重——我怎么忘了这话呢?”

  “娘娘您说什么?”

  院门外来了一只灯笼,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朝我们走过来,等他们进了院门,我看出是哲臻。我意外今晚哲臻怎么来了。而当他们走到院子中央,我发现那个提灯笼的并不像他惯常的随从。

  “瑽瑢,”哲臻过来握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我让你见一个人,先都进去。”

  我疑惑着跟他走进屋里,而那个随从也跟了进来。

  “你?”

  那人吹了灯笼,站直了,取下斗笠凉帽。

  我渐渐看清了烛光下他明净的脸,以及浮于脸上的温暖笑意,禁不住热泪盈眶,“哥哥……”我的声音哽在喉中。

   *

  “文菲去世后,我就出来漫游,沿着你当年进京的路线。”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体验一下你的心情。”

  我们沉默。哲臻和珊琢静静地坐在窗口。

  “父母亲还好吗?”我终于开口问。

  “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好,除了为文菲伤心以外……”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我打断他。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父母在,不远游。’有时候我真的觉得难受。我一心要游历天下山川湖泽,体验世间万千自然的美好。可总是难成心愿。我是长子,小时候我偷偷的羡慕你,宁愿做个无拘无束的女孩儿,没有人会来埋怨你不思功名。”

  “现在你还羡慕我吗?”

  “你出嫁的时候我还在羡慕你,可以走遍国家的半壁疆土。你应该庆幸,而像文菲,全部的世界就是家中小小的院子。”

  “单纯的快乐也是难得的。”

  “单纯未必快乐吧,文菲快乐吗?她整天安静得像密林中的一棵树,好象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一点向往,可她内心实际的想望又有谁知道?”

  我站起来,走了两步,“我可以懂她一点点。她原本就来自旷野的自然,是一朵真正无拘无束的小花。我想她去世了,或许灵魂也就去了该去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他也站起来,走到我的身前,“我知道,你并不如意。到京都以前我还想你过得或许会比我好一些,但看来并非如此。”

  “哥哥……”

  “我明天就继续北上了,今夜见这一面本是一生预计之外的,多亏了太子殿下襄助。”他向哲臻抱拳。哲臻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哥哥看着我们伪装的幸福,淡然一笑,“瑽瑢,哥哥不是个为人理解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永远不要企求万事如意,而要学会面对不如意。命运或许是天注定的,但你总可以决定自己的态度是欢喜还是悲伤。我走了……这也是不如意,尽量留一个不太伤心的印象吧。”

  我的眼泪已经要涌出来。他转过身去,我叫住他,“哥!不想见见你的两个外甥吗?他们还从没见过永州的亲人。”

  他停下,却没有回头,“算了,他们的印象中最好没有永州。”

  他就这么走了,来去犹如自由的晚风。我终于知道哥哥也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洒脱,他的淡泊原来也满含着无奈与心酸。他永远隐藏着自己最深处的感情,孤独着,没有人能理解他。

  在一生中最漫长的那场病苦中体验的一切,终于使我开始有意识地引领自己的生命轨迹,无论是对还是错。我尽量忽视那种实际存在的不自信,只是想抓住一个改变的契机。

  当年京都的夏季奇热,整个朝廷搬上了嘉妙山。不久,那场持续月余的高温终于成为现实事件的先兆。纥垆于当年八月初再度叩关,这一次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要求夏门关以西的五郡。皇帝在凉爽宜人的竹林中因纥垆的战表而震怒。而丞相曹集的话则令他的心情沉到谷底,“以往震旦都是以协调边界的方式与纥垆停战,但这次……他们要求得太多了。”

  哲臻在回到馆舍后立刻召集随行的幕僚,只对我说了一句,“父皇可能会亲征。”

  “亲征?去和纥垆打仗?”我看不出哲臻表情的所指,“那太危险了吧。父皇的年龄和身体并不适合亲征。”

  “这不是我们考虑的。”

  我终于分辨出跃动于哲臻脸上的是兴奋!

  他把幕僚召进了寝室,我走到外间。

  “这是殿下您的一次机会。”一个异常激动的声音,“圣上亲征,您必然监国,这是您在朝中树立威望和巩固势力的绝好机会……”

  我忽然觉得恶心,扶着墙裙走出寝室。嘉妙山上种植着大片竹子,起风时一阵风雨来临的错觉。我站在不大的圆形场院中,望了望圣驾驻跸的嘉妙山庄。

  “王妃安好?”突然闯进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面前的两个人,柳珊琢和杜季杭。

  珊琢站到我身边,“您怎么一人站在这里?”

  “殿下,”我吐了一口气,“在里面议事。你也要进去吗?”我看向杜季杭。

  “是。我是从京都赶来的,耽搁了一会儿。”

  “哦。”我朝前走了两步,转回来,看见杜季杭还在原地,“杜义士……”

  他抱拳。

  “你们觉得圣上适合亲征吗?”

  杜季杭放开了双手,踌躇了一下,“我们……凡事只能有一个考虑的方向,而我们的向标就是太子。圣上……也有人会为他考虑的。”

  “朝内的态度现在如何?”我问珊琢。

  “‘亲征’本是圣上的提议。”柳珊琢看了看杜季杭,“而我想,圣上是在为震旦的社稷考虑。”

  杜季杭进去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蓝白色的,浑浊的透明感。

  “珊琢,是不是我们都该有一个考虑的向标?”

  “是吧。宫中的立场是很重要的。”

  “那你的立场是什么?”我看向她。

  她对我一笑,“您啊。”她也抬头看天,“真的。娘娘您呢?”

  我低头,白森森的地面,“没有……”我闭了闭眼,“不知道。”

  哲臻在嘉妙山上开始了他盼望已久的政治实践,我也是在他的行动开始之后才发现他对此是盼望已久的。他表现出了对于部署和计划的非凡才华和令我惊讶的对于朝中事态的敏感和反应能力。他一直在等待机会释放多年积蓄的才智。他的收敛和释放都是真实的性格,而凌驾于这二者之上的是直露。归根结底,他这一生都是一个容易被洞悉的人,只不过很少有人相信这一点,从而他的任何简单直接的行为都被理解得很复杂。

  我在那段时间和哲臻有种彼此的疏离感,他进行的工作我不感兴趣,而他也几乎不管我的行动。战事的即将爆发并没有影响到文枢阁和太常寺准备朝廷的中秋节活动。在任何时候震旦似乎都有这样的从容达观。除了自然灾害,没有什么能有机会破坏国人过节的兴致。我对这年的中秋节也有所期待,至少在那一天可以离开狭小的别业去嘉妙山庄。而过了中秋,离回京的日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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