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第1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不信他可抛弃所有,全不顾信义、祖命而毫无顾虑;他不信她会为守誓挣扎活着,等待再次相聚那日。
分分合合怪不得任何人,是他们自己一手促成。
血腥尚未退去的空旷平地,纯黑色曜石高柱,安静近乎死寂的宏伟神殿,终于,他还是找到了。
火神教,她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冰冷目光越过漆黑门口,里面并无人影,只有一声声清脆的铃音传来,还有谁低低哼着小曲儿的声音,干净,柔和。
均匀有力的脚步踏上理石地面,小曲儿戛然而止。
“来了,就进来吧。”
确是那人声音,神秘且强悍不逊于他,火神教教主,明砂。
扑面而来的漆黑一时间难以适应,然而韦墨焰只是握紧墨衡剑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纵是危机四伏中他也有相当的自信不输任何人,尤其是事关夏倾鸾,心里,身体里,血脉里,总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想要宣泄出去。
蓦地,黑暗中一点橙红火光亮起,紧接着周围噗噗之声不绝,数千白烛稳坐高高低低的烛台上逐一自燃,片刻间神殿内灯火通明,如若白昼。
“韦盟主不眠不休赶到此地,就不怕我趁人之危,在你疲惫力竭之时下手暗算?”平稳纯净的音色没有半丝惊讶,并未着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与声音同样的宁和无波。
“你若想杀我,当日在兰陵便可下手,不必如此麻烦。”
“我确实不想与你为敌,火神教偏安一隅与中州武林并无摩擦,况且,我也不是个喜(…提供下载)欢吵闹的人。”挥了挥手,明砂似乎颇为苦恼地卷起发端,“说起源头的话,我应该是中州人才对。”
不着边际的对话让韦墨焰有些厌烦,他一向不喜繁杂,尤其是当下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情与对方谈什么江湖武林天下大势。
“她在哪里?”目光扫过,冰冷凛寒。
“这是你第四次问我了。”周围烛光猛地闪了一下,抚着头骨的手指向身后:“就在圣坛中。”
在明砂身后的是堵平整光洁的黑曜石墙壁,左右接着神殿两端,唯上方露出半人高的缝隙表明墙后尚有大片空间。
明砂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堵墙之后就是火神教圣坛,而夏倾鸾,正身处墙后。
墨衡剑微微侧过,剑鞘离开柄处半寸余长,裸露的剑身映着烛光反射出淡淡冷色,直指巨大石墙。
“我说过不想挑起争端,韦盟主大可收了墨衡剑——既是我铸的,自然也知道它最脆弱的地方在何处,三招之内就能让它会再次成为断剑,可信?”狭长眼眸含着笑意,只是全无温度。
世上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纵是天赋奇才智绝天下,想要从那双平和的眼中看出什么依旧是天方夜谭。玄裳轻荡,墨衡剑收入鞘内安然挂于腰侧。
韦墨焰冷冷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
依照姑苏相公所说,圣坛是火神教最为神圣的地方,其中供奉着被尊为神物的圣火,夏倾鸾一个外人能进入圣坛之中定然内有隐情,而身为教主的明砂不但帮她铸剑,更远赴千里之外的兰陵亲自相送,便是也他猜不透这里面有何缘由。
枯瘦手指在墙壁上敲了两下,空洞响声在神殿内回荡:“我的目的早已达到,现在所做不过是看她可怜想要给她个机会。她和阿璃很像,见她那般神情我总觉阿璃又回到了身边,所以即便她已经不可能再醒来,我还是——”
刹那间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打断了火神教教主的解释,剑光漫天织成密网迎头而下,凌厉的剑气竟将殿内烛火卷熄大半,光明不复。
她已经不可能再醒来……
脑海中,只剩这句话带来的绝望与狂暴。
两载相守,一年等待,千里追寻,三生七世约定不离不弃,她,怎么可以离他而去?!
不会的……明明拼尽力气想要活下去,所以才在炎凉世事刀光剑影下用冷漠保护自己,甚至连他都不肯相信,那样倔强冷硬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性命,不会决绝到连最后一面也不肯相见……
是想要他也尝尝生生离别的苦痛吗?
想要他知道,过去一年中她的孤单与失望?
如果知道她还活着,就算再负紫袖十次、百次他也不会违背昔日誓言娶其他女子为妻,更不会放开手任她孤身涉险只为铸一把可有可无的破剑!
寒光凛然的剑刃最终没有伤害到明砂丝毫,尽管低着眉眼连看都不看的火神教教主抱着森森头骨,没有半点想要防御的意思。
明砂明白,比起愤怒的杀戮,他更迫切的是想要见到她,哪怕,只是再也不会醒来的她。
金铁相交,纯黑色与白色凌空飞散,曜石墙壁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崩塌,而以世间仅存的三块异梦石锻造的、锐不可摧的墨衡剑,也在强悍磅礴内力震荡下寸寸断裂,哀鸣着跌落于石块碎屑残骸中。
没有这把剑,她就不会被逼着不辞而别,也不会一个人寂寞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黯然长眠。
“倾鸾……”
柔和光芒中,他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如痴如醉。
第二十七章 孤莲冷焰宁堕天
黑暗中只那一团柔和光芒淡淡笼罩,一丈见方的纯黑石台本看不清边缘,借着悬于其上的碧蓝火焰素淡之光将周围照亮,依稀可见其中景象。
那黑色石台之中是澄净碧水,一眼可望入深底,波澜不惊,静若死寂。水面之上漂浮着巨大莲花,色白微堇,向四方蜿蜒伸出的无数枝蔓先入水中而后爬上石台边缘,深绿藤蔓花叠叶,叶掩花,竟是又绽着无数半掌大小的雪青色幼莲,密集的藤蔓与莲花妖娆伸展,交错缠绕,与上方碧蓝火焰相映成辉。
映着火焰微光的莲芯中,白衣胜雪却尽染殷红的女子闭目沉睡,仍是那般倾城绝代,单薄唇线勾勒一抹淡然,娥眉平缓宁和,眼角似有牵挂,缱绻凄凉。
找遍千山万水,她却在此处安静睡着,听不到谁传遍碧落黄泉的声声呼唤,撕心裂肺。
“倾鸾……”
深邃冷眸换了色彩,麻木呆滞。
怎么叫她都不肯睁开双眼,听不到吗?无数昼夜都是这般呼呼着她,为何她不理不应,将他独留红尘滚滚看万世沧桑?
好像就在不久前她还在他怀中泪落潸然,忘情拥吻,身后花开滥滥胜似瑞雪,瞬息妖娆不尽。
她是世间最寡情之人,唯一比他更残忍的人,不该这样安宁地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中自享清静。此世路,来生命,她应该永远陪在他身边看天下血染江山永寂才对,红颜孤落,命比纸薄,那怎会是她的结局,怎会是他所爱之人的结局!
我为你成魔成妖,你却笑离不见。
人间不见屠龙为何,漠然看着玄裳朱裾颓然崩溃的火神教教主却见证了,人中之龙是怎样自九天堕落失心毁魂的。
“她在漠北被人囚禁,是再见你的执念支撑着她活了下去,只是没想到,终于带着异梦石回到兰陵后听到的,竟是你要与别人成亲的消息。”
腕上两枚带着旧色的铜铃轻响,隔绝尘世与毕生守候之物的石墙轰然崩毁,明砂却没有任何恼怒,那些存在于他脑中的、属于名为夏倾鸾女子的记忆侵蚀了他的残情,让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生离死别,永世无话。
而最难以抹消的,是定下交易那日她决然神情和泣血一笑。
“就算他会忘了我是谁,黄泉路上,我还会等他一起度忘川、过奈何桥,一起喝下孟婆汤,一起擦去三生石上不该刻着的名字,期盼天地,来世别再让我们相遇。”
她是认为,那样就可以斩断宿命吧?
指尖蓝色火焰跃起,在寂静中氤氲成一朵莲花,干净得如若透明。
“我为她用圣火铸剑并亲手交送于你,而她奉上灵魂,作为圣火的祭品,在孽池中度过余生岁月。”
交易的全部,属于火神教教主与闯入者的魂定之约,无可更改。
“她还没有死。”失神的双目触及起伏胸膛,忽地又有了一丝光亮,“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救。”
明砂深吸口气,想不到韦墨焰竟痴缠如斯:“不,她已经死了,没有魂魄的人算不得活着。作为圣火祭品的刹那她就已经失去了魂魄。”
“她没有死。”固执重复,全然不闻身后带着怜悯神色的男子微微摇头轻叹,颀长身影踉跄走上圣坛,离苍白容颜更加接近。
倾鸾还活着,看,她还在呼吸,只不过是太累了睡过去而已,等她休息够一定会再睁开双眼,冷冷地与他说话,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护万敌不侵。
长长赤弦自沉睡身影边垂落,一直垂到圣坛外,垂到他脚下。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赤情。
他只是想告诉她,自己早已沉落情天孽海无法回头,保护她的武器中含着他的血,弦在人在,守护亦在,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绝不许她离开,那是以血为咒最牢不可破的束缚,千丝万缕,寸寸固执。
就好像曾经约定的不是吗?
无论生死,皆为他韦墨焰所有。
苍白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抹寂静纱衣,接近碧蓝火焰的刹那,白莲下蓦地涌出无数艳红火舌将二人隔绝,焚了锦缎腕袖,也燎烬几缕青丝华发。
“别碰她!”一直冷静旁观的明砂忽地低喝,随着喝声,几道火光自掌中飘摇而起,倏忽向韦墨焰冲去。
只是随手一挥,墨色衣袂正击在袭来的火焰之上,顿时散起满室火花纷纷坠落,美而可怖。冷然抬头,寒光乍现的双眸直视悬在空中的碧蓝火焰,一声冷笑仿如地下传来。
“不管是祭品也好,哪只恶灵的饵食也好,我只要她。”漆黑瞳仁一缩,手中残剑凶气冲天,“神挡杀神,魔挡弑魔!”
那般戾气森然,人间难见,分明就是修罗道上踏来的恶鬼战神,手染鲜血妖孽而笑,恨不得屠尽苍生换一场八荒之罪,纵是天谴也绝难阻拦,要的就是杀,是孽,是不求饶恕。
握剑,侧头,俊逸面容风华无双,杀意不尽。
相距不过十余步的两个绝世真龙静静对望,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她是阿璃的食物,吃了她的魂魄可以让阿璃至少提前数十年苏醒。任何人,任何神魔,都不可以打扰阿璃,你也不行。”托着头骨的火神教教主淡淡道。
夏倾鸾是圣火的祭品,也是明砂精心呵护的少女复苏的最佳养料。方才抬头细看时韦墨焰才注意到,那团碧蓝火焰之中竟还包裹着一位抱膝少女,雪白发色与明砂完全相同,只是身影极其淡薄,近乎透明一般的朦胧。
那就是明砂口中的“阿璃”吧?
不管是谁,阻拦他和夏倾鸾在一起的人,都要死。
——————————————————————————
靖安元年末,双凶星现于西南天野,整整三夜星陨不断,漫天一瞬而过的堕落光辉,中州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那是末世之兆,但并非人间末世,而是只属于一些人的,终灭之曲预兆。
漠北沙海,苍凉凄诡的夜色笼罩广阔朔漠,巨大沙蟹静静停于大漠中央,已然死去许久。
活了千百年近乎成精的妖物,它背上载过一代代精绝祭司往来与广袤瀚海,而今终于被弃。几日前最后一任主人独自里去,没有给地下石室与被守护了千年之久的古城亡灵留下新任祭司,或许,属于浩渺大漠的最神秘传说即将终止于此,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