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名局-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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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格尔公主的大名怎么可能没有听过?蓝氏部族最为美丽、最有智慧的公主,她的传说早已遍布大街小巷,让人津津乐道。与其说她是蓝氏的公主,倒不如说她与大雍的情缘更为玄妙。二十五年前,蓝氏八族内战,乌力罕皇族在逃亡中不经意丢了的三岁小女儿,恰与寻访庆国的大雍赵将军在雍境相遇。大将军十分喜爱这小丫头,便将她拾回府中,自此,小公主便以将军大小姐身份生于大雍,其乐融融。特别同府中的赵永陵、赵家的义子云水相交甚欢,情同手足。然而,也正是因她非嫡亲的关系,躲过了云阳侯府十二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祸。
乌力罕一统蓝氏部族之后,在绥阳一役受降大雍,后出使雍都与离别十年的女儿重逢,蓝格尔恢复公主之身,随父归国,以其在云阳侯府耳濡目染的才识振兴蓝氏的故事自是耳熟能详,却不知她今日又是为何会在宣阳殿前出现。
“蓝公主之名享誉天下,”叶长流模仿着蓝格尔的语调,行了一礼,“在下亦是久仰多时了。”
“公主,莫要胡闹,”蓝格尔正待回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叱,那人眼光略带冷峭,淡然看着跟前风华绝代的青年,“这位是叶先生吧,公主便是这性子,望先生见谅。”
叶长流微怔了一下,微笑施礼,“平南王言重了,公主率真可爱,甚讨人喜。”
平南王孟思鉴已有三十七龄,乃是当今圣上的八皇弟,在汴京,亦有人称他一声“八骏王”。展目望去,他貌容英俊,神色中透着一股金戈之气,素有“当敌勇猛,身先士卒,八王镇守平南边戍,长年无人敢犯境”之名。他眼见近日风云京都的叶闲,既未端出王爷架子,亦未有过多的表态,只是随意客气了两句。反倒因昔日与云阳侯的厚交,再见如侄女般的蓝格尔,眸存暖意。
叶长流眼尾扫了一眼殿脚诸人,除了上次打过照面的刑部尚书,另外三人皆是生面孔,但从他们的朝服上看去,约莫亦是二、三品的官员。曲定峦缓步上前同叶长流寒蝉了一番,他身后的三名官员面露微笑,点头致意。
正沉吟时,原本巧笑嫣然的蓝格尔神色骤然一黯,微微发怔的看向不远处,“他……怎么也来了?”
平南王忽见来人,略略一愣,大步走近前去,朗笑道:“好小子,升官了,现在当叫你一声容大人了吧!”
广袖中的双拳握的更紧,闲散的目光微凝,抿薄了唇,叶长流心神激荡,眼波流转徊徨之间,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已近在咫尺:“八王爷……”顿了一顿,“蓝……公主。”
这一瞬间,叶长流神思恍惚,一时之间竟不知回身,直待容辞缓缓开口问道:“这位是……”
叶长流垂眸,回身,举袖,作揖,抬眸,极快地恢复往常一样的慵懒之态,淡然笑道:“叶闲见过容大人。”
容辞本能的拂袖还礼,然而却在抬头触及那双的目光时,浑身一僵,清雅的眸心闪着丝丝诧异。
第五局:步步为营(木头图)
“原来是叶闲公子,失敬了,”容辞眼中的惊诧转瞬即逝,谦和一笑,“叶公子事迹令容辞甚是钦敬,今日一见,确是逸群不凡,幸会。”
叶长流深深看他一眼,此人温文尔雅,一身布衣朴素——正是有钱公子近期最喜爱的返璞归真高雅儒衫,偏生穿在他身上气质飘逸,见他与己初识却不以官员自称,不觉一笑,未再多言。各人三三两两聚之聊天,除了蓝格尔和容辞面色有异,避而远之,殿中气氛倒是一派轻松。
这时,殿内的老太监徐徐行来,一甩拂栉,尖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归礼站好,敛气凝息,叶长流冷眼望着皇帝落入御座,直待那道锐光掠来,方随其余几人举袖山呼叩拜。
雍帝虽已年过五旬,却仍是龙威凛凛,峻严威仪令人望而生畏,他望着丹墀前平身的众人,捋须笑道:“今日请众位爱卿前来,只为一事,那便是我大雍与华国之役。”
雍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叶长流,心头不免微震。大雍四大名商的幕后人竟如此年轻俊逸,先前却从未听闻,更无从得知他如何从商。倘若他此次未有出面,倘若由他继续经营,只怕大雍将来大半数的国财都要掌握在他手中!
一念及此,望向叶长流的神色更为复杂,他已然派人查证,此人确将身家尽数捐入兵部国库,只余留京府和瀛州老宅,算来还不如当地的财主,可为何……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好似一泓秋水深浅难测,让人琢磨不透,心神不宁呢?
“叶先生。”
“草民在。”
“先生深明大义,在国之危难前当先散财救国,朕深为感叹,今日,朕在此为天下万民对先生道一声谢,以敬先生之诚。”
“草民身为大雍臣民,所作所为只为一尽义务,陛下言重了。”
雍帝眯着眼,见叶闲谦恭之态不似作伪,暗自点头,“你公忠体国,朕心甚慰,然先生于国毕竟有大功,有功不赏,实非明君所为,先生要何赏赐,尽管开口,非损国之大体、道之大义,朕定允诺。”
雍帝此言既出,众人一时皆尽动容,这话虽说的堂而皇之,实乃暗藏玄机,寓意非常。倘若叶闲不接受赏赐,那便是给陛下扣了“非明君”这个帽子,倘若他要赏赐,又该要些什么赏赐呢?白银千两,锦绸万匹?人家卖田卖地为国捐资,难道国家再赏回他良田良地?这岂非荒唐可笑?
“赏赐在心不在形,陛下任何恩典,草民皆感于心。”叶长流依是那副千年不融的淡然,一时全堂静默。
雍帝见叶闲四两拨千金的避过难题,眼里闪出一道利芒来,忽得发出一声长笑,纵兴飞扬:“好好好,既然如此,容卿!”
容辞微怔了一下,“微臣在。”
“朕刚给你升了官,大理寺还有虚席以待吧——叶闲,”雍帝一扫众人,“少卿这个位置……就由你来担任!”
一言既出,满堂尽皆骇然。
叶长流嘴角微勾,眸子深处隐现一股清冷的笑意,他一振蓝锦广袖,跪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在场几人全都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将惊诧和不安等情绪表现出来,可惜除了当事人淡定如常,连素来沉稳的容辞也微微愣住,半日不语。
“怎么?众卿可有异议?”雍帝拈须一询,众人不敢忤逆,齐声曰陛下英明云云。
“谢卿,这登名造册任命诸事就交由你去办了。”
“臣遵旨。”
雍帝见叶闲一脸从容静默,转眸望向曲定峦,“曲卿,李德龙一案,有何进展?”
曲定峦这才回过神来,答道:“除了在叶公……叶大人一案中玩忽职守,纵犯私逃,滥用私刑,李德龙执政多年,以赋税之名中饱私囊,收受贿赂万银有余,另……”
刑部尚书滔滔不绝得陈列李大国舅的几大罪状,雍帝肃穆静听,不发一言,待曲定峦的“听凭陛下决断”说完,雍帝方才不奈的挥挥袖,“该革职的该抄家的还要朕逐一说明么?依律查办便是。”
“微臣遵旨。”
“这事就到此,容卿、叶卿就先行退下吧,”雍帝将身子微微一倾,吩咐老太监为其余几人赐座,“你们暂且留下,朕另有要事相商。”
出了宣阳殿,容辞浑身放松的舒展双臂,深吸了几口清新气息,叶长流见他难得不再一本正经,眼中流露出有趣的神色,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间,目光定定的落在容辞的左腕之上。
那是一道略显稚嫩的青蓝纹身,刻痕笨拙,与浑身一脉书卷气儒雅的容辞极为不称。
容辞见他眸光静静,旋即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在孩提时期,几个好友一时调皮,互相纹得,让叶大人见笑了。”
叶长流眉梢一挑,隐有跳脱笑意:“麒麟驾云,倒是有趣。”
容辞微凛,颇为意外掠了他一眼:“本就是四不像的动物让我那朋友纹成八不像了,叶大人竟能认出这是只麒麟?”
心头无端一紧,叶长流心知失言,不着痕迹的避过那疑惑的眼神,笑道:“容大人总不能摆着一只怪物在身上吧?可若是这神兽,那自是说的通了。”
容辞释然浅笑,意识到自己莫名愚昧的闪念,突然叹了口气:“叶大人……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你那朋友与我很是相像?”
“容貌不同,性情迥异……”容辞顿了一顿,自嘲般地摇摇头,“全然不像。”
“哎呀,想来那人定是俊朗不凡了,”叶长流闻言轻笑,“如同我一般。”
“叶大人真是风趣,”容辞缓缓审视叶长流,笑意清隽,“这官印……我恰巧带着,叶大人在此便收下罢。”
叶长流黑眸一沉,寒意如霜。
这是大理寺少卿的官印。
“谢过容大人,”叶长流接过螭虎田黄印,两人亦不再说些虚言絮语,容辞蹬上青篷车,简单辞别后,垂下锦帘。
直至马车渐行渐远,叶长流才将唇边笑意淡去,握着掌中温热的官印,心中本就带着的不安遂渐扩张。
没有人会将不属于自己的官印随身携带,除非他已料到……今日雍帝诏己入殿的理由。
这本就是自己所操纵的一局,欲以天下为棋盘,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博弈操棋的一方,至少,绝没有什么观棋不语的真君子,他们总会想方设法的去操纵棋子朝对他们有利方向走——那索性,就把他们统统脱下水,成为迷失的当局者罢。
要救明冲,本有千种万种更直截了当的方法,何必亲自涉险?要扳倒李德龙,只需抓准时机上呈罪证,更没有入牢的必要。那么,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将高高在上的雍帝,搅进乱局。
他的出现,本就是在冒犯龙权,于一个帝王而言,不能掌握可颠天下的势力,那就是一种强烈的威胁。所以,散财,是最基本的保身之法,尽管这个皇帝显然还是低估了他叶闲的能力——正如江湖不分国度,商界亦如此。所谓散尽家财,不过只是散尽雍境的家财而已。
而入狱的目的有三,一是让雍帝产生些许招待不周的歉意,在天子脚下让人冤枉为死囚,所触犯的不仅是律令,更是皇权;二是……消除戒心,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他没有报出任何一个京中势力,在雍帝看来,若非勘察司马谨慎,这叶闲没准已是死人一个,这般看来,至少在汴梁,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朝廷势力,是一个纯粹散财的巨商罢了;所以第三,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就可以更为放心的交给他了。
如此,容辞方才在殿上的惊讶,并非由自皇帝将一介商人册封为从三品大员,而是……他毫不犹豫的答应罢了。要拒绝并非易事,可若应承下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前方的路便是举步维艰——因为这个位置,于雍帝而言,便是操纵自己最佳的位置。
叶长流心中无端轻颤,容辞提前将这官印交予,是想提醒自己,他绝非仅会查案审案么?唉,这万年迟钝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试探人心了?
不过眼下之事,倒更让叶长流更为无语。行至未央宫前,他发觉视野瞬间开阔了——方才载他前来的宫车已不复在。这皇宫中的车夫怎么一点觉悟也没有,不知道什么叫一条龙服务吗?
喂喂喂,就这么把当朝三品大官晾着,难道他们不清楚从未央宫到外廊横门步行都要大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