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逼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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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说,十三把习砚卖了?”冷静下来的元霁突然转移话题。
“据说是碰见个很厉害的人,比武比输了,所以把人给赔了。”关于陆涧玥的话题,洛嘉总是积极配合的。
“什么人这么厉害,能一下子让十三吃瘪到这种地步,难怪刚才看见她也没什好脸色,”摸了摸下巴,点头摇头老大一会儿,元霁公子突然又兴致勃勃的一撩袍子学着洛嘉坐在栏杆上,“来来来,十一,别说师兄不照顾你,我可是把最近的秘闻第一个就透露给你哦……”
“据说啊,那个礼部侍郎六十岁好不容易老来得子,那个第八房小妾因此母凭子贵从此便处处要高人一等,正房眼见的那小妾要坐到自己头上来,嫉恨交加……”
“小妾没风光多久,便被人揭发与人私通,甚至侍郎老来所得的宝贝疙瘩竟是外间野种,惊怒之下竟然中风半身不遂,真是呜呼哀哉啊!”
“还有啊,那个雁霄阁的当家花魁柳芳菲啊,那个……”
洛嘉坐得四平八稳,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女装
第十章 平生如戏
十三岁的女孩坐在高高的梨树枝上,凌空的双脚无意识的轻晃,白色的衣襟在暖暖的春风里上下翻飞,原本整洁的发髻也被吹的微微凌乱。
那株梨树种在廊下不远,压满累累花朵的枝桠在空中纵横着往游廊爬去,好几枝伸进了檐下。
满树梨花纯白,少女静静的坐着,看满院铺满高洁。
侍卫习砚静静站在廊下,低着头恭敬的守着,看不到的脸上有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纠结不已。他被他主子给送人奴役了快半年,实在不放心私自跑回来,谁知道陆大小姐依旧活的跟神仙似的,身边好像从来没有跟着一个叫习砚的人。
少女依着树枝,双目欲掩未掩,脸上带着百无聊奈的厌倦。
珈弈曲着一条腿坐在扶栏上,正对着那横出的树枝上的人,不自觉地时不时去看她。
她作着男孩子的打扮,而且现下越来越习惯于此,连他苍鹭园里的人都认为她是个男孩。除去虚千弟子的身份,珈弈仍是澜城首屈一指的商贾。他对生意由来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幼时作为孤儿的不安。十四岁以后,他不常呆在师门,几乎都是在外奔波,怠至快荒废武学了。
师门的人很少来澜城找他,陆涧玥第一次跑来常住这里。
他并不了解这个最小的师门弟子。她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甚至比他认为奇怪的师父还要奇怪。先不说让人误会性别的装扮,她的性情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觉得头大,死板,老气横秋,淡漠无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故作老成。她做许多没有缘由的事情,仅仅因为突然这么做一下也许会有意思。
在陆涧玥的意识里,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只有喜与不喜。喜欢的,便执意做成或是弄到手,不喜的,便毁弃的彻底,最轻也会将之驱逐出她的存在范围。
陆涧玥是善变的。从来没有固定的喜好,亦没有固定的习惯。对于一件物事的热情总是超不过几天。由来也没有对任何事或者任何人有什么依恋。虽然习砚看上去是一个例外,但实际上于她也许也是无关痛痒的。要不然陪伴了多年的侍卫消失了快半年,这丫头怎会依旧这么逍遥随性,没有一丁点不习惯?
刚认识这人的时候,她也就七岁而已,可是却已经繁复深沉如斯。
所有人都从没把她当孩子看过。那个孩童的躯壳里装着的是一个复杂的灵魂。
对着她的笑容,完全没有面对一个孩子的感觉,她没有孩童的朝气,似海,外里即使波澜滔天,内里仍旧不动声色,即使表面有阳光的温度与烟华,深处却天寒地冻,即使笑,也多似温水一般没有实质的意思。
也许,陆涧玥很多的不同也是有原因的吧。
在这样一个春意盎然的早晨,珈弈突然间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奇怪的孩子。
“陆涧玥,为什么你和其他人这么不一样呢?”他伸出一只手折下一枝身畔的梨花轻轻转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问,掩住心里已经泛滥的好奇。
假寐的陆涧玥蓦地睁开眼倾下上身朝他看去,有一瞬间眼光凛冽如冰,稚弱白皙如玉的脸掩映在花朵间,静静地瞧着他。
似是看出什么,她欢快的笑了起来,周身流转着月光一样的皎洁,似是极为畅快,原本清冷的声音也变的魅惑起来,“师兄你想知道什么呢?让我想想……”
珈弈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她的欣悦,正等着下文,陆涧玥却肃了肃神情,惋惜道:“解释不了。”
珈弈掩饰住想揍人的冲动,暗念三声冷静,面上犹是优雅,低头轻嗅折下的花枝,眼里闪过微光,渐渐有了计量。
“不过,你若去问师傅,也许能问出什么呢。”她掠了掠发上的流苏,像与己无关的建议道。
珈弈怔了怔,有被人看穿的错觉,刚才他原本就是打算向师父问问的。疑惑的看那个孩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坦率,难道师父那里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她丝毫不在意别人探索她的秘密?
陆涧玥的身世遭遇师兄弟们是知道的。丞相府一夜之间毁去,陆涧玥从宠儿变成了孤儿。即使天下人都遗憾睿智的丞相的不幸,感叹天妒英才,嫉恨前朝余孽的罪恶滔天,然这对失去父母的陆涧玥来说,实在不能算是欣慰。她隐在师门与世无争,在天下人眼中行迹成谜杳无音讯。
世人所知只有凌海阁的陆十三公子,却不知涧玥其人。
虚千并未自立门派。十三个弟子各有所成,世人大多只知道出自木容的凌海阁,却不知具体来历。
那权力的漩涡中,从来不少牺牲品。那帝王的痛失良材,天下哀告,只能让人觉着讽刺与悲凉。
只是,为什么陆涧玥,从来没有怨恨呢?
她说过,这是必然,所以没什么好介意的。好像那死去的只是陌生人。
他们大多是师父四处挑拣回来的天资较好的料子,多是孤儿,从来没有见过如陆涧玥一般奇怪的人。虽然好奇难免,但大家从来不过问各自的经历,除非自愿坦言,这是他第一次开口道出自己的好奇,陆涧玥这是默许他涉问?
“为什么?”他疑惑不已。
“因为我也想知道原因啊。”她无辜的回答,“本来想跟你说一句前尘往事逐流水云云的,可惜啊,”她叹了口气无比的无奈,“我忍不住了。由来没有谁能彻底的抛下过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的不合于世。”
“陆涧玥,你那表情真难看。”珈弈咬牙,这人千万不能对她大意,说话假假真真。
“我还以为你要说与众不同呢。”陆涧玥无辜的托着下巴靠回去了。
前尘往事么?珈弈,你最好不要问啊。除非,你能自己看清,否则不要轻易出口寻求答案。
因为啊,被像抛包袱一样丢下,连我都觉得不太愉快呢,你的刨根问底只会让我发觉这世间更多的无趣。
我只是,将我的平生,看作了一场戏。
无论真假悲喜,戏里戏外的人都得一场空。
所以,何必浪费感情。
笔记本
第十一章 同门
十四岁生辰,陆涧玥的日子过得尚算满意,当然以她的标准来说,也只是尚算满意。
虚千老头带着一众弟子从碧山跑到了珈弈的苍鹭园痛痛快快地吃喝用度了两三天,自是全全珈弈负责。
终于,师兄弟们都各自归位而陆涧玥并未有离意的时候,珈弈温润如玉的脸在他看完报账的簿子之后变了,下人们惊讶的发现平常极为注重仪表言行的珈弈公子竟黑着脸朝着座上送完师门客人的小公子怒吼:“陆涧玥,你这厮,最好别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其怨毒阴沉的样子让人退步三尺,众人皆惊惧不已,暗忖自己是否有失职或得罪之处,而反观座上那个十四岁的小公子,兀自泰然不动,面色不改,甚至犹有满意之色,众人无不讶异其挑衅之大胆,又佩服其从容之色,暗诽其天性恶劣。
熟悉珈弈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位十七岁的公子哥温文尔雅颇具儒雅之风,丝毫看不出世俗之气,但实际上其本质是爱钱如命的,因而自从有了自己的生意后大数时间呆在广安城里刻苦钻研生财之道。
座上的陆涧玥端着一杯刚泡上的清茶兀自不动声色,似乎正在沉吟什么很重要的事,半响仍是犹豫不决。
仆人们都暗自揣测陆涧玥是不是有了悔意,与面上郑重的神色相反的是,此时陆涧玥所考虑的是,究竟要不要喝这杯茶呢?
这个据说是很名贵的茶,具体是什么名字陆涧玥懒得去过问,他们都很喜欢,昨儿个连喝带拿,好像就剩下这么一点了吧?珈弈好像都没有机会品味,到底要不要喝呢?据说是因为断产了,所以稀缺奇贵无比。很不错的味道,齿颊留香,十万两银子从那个澜城太守私藏里眼巴巴买来的,早已经停产了……不过,也许……
陆涧玥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茶盏。茶烟袅袅,一室生香。她凑近了脸去细看杯中的茶末,淡淡的雾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原本的表情,以及微微拉长的眼眸。但见她嘴角轻轻掀起,那已足够与之相处了七年的珈弈知道,陆涧玥在酝酿着什么可以气死人的事情。
黑着脸的少年看了看手中的账簿,怒色更重,再看看悠哉游哉的罪魁祸首,更是火上加油。
养那么多的人,他容易么?
大厅里,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的烧得异常猛烈。
众人明智的缄默,以能被主子忽略不计的方式逃离。
刚过完十四岁生辰的陆涧玥缓缓的动了动懒洋洋的身子站了起来,又不紧不慢的把手中的茶盏递给旁边正心痛兼愤懑的人,非常明悉时机的加一句,“喏,喝口茶吧,解解肝火。”
珈弈一脸冰霜的接过茶盏,尚未触及唇边,陆涧玥清冷略带笑意的声音飘过了耳边,便让千般隐忍的人彻底爆发。
“很好的茶呢,千金难求,不过听说是珈弈所需人家便忍痛割爱以十万两全数让出,真是托你的福呢,师兄们都很喜欢,你也试试吧。”
啪。珈弈只感觉胸臆间有什么碎裂开来,浑身似有什么极为火热的东西缠绕着爬上脖子,漫溢上脸庞,渐渐连眼里也有了灼热的感觉,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手中的那盏茶,杯中一抹碧绿萦绕,配着洁白的磁器煞是好看。
几乎是双目喷火的,珈弈怒不可遏的调转视线射向陆涧玥,然而视线所至已空空如也,那人早以看似缓缓实则遽速的行动穿过门,清风扬起她如缎一般的墨发,带来她一句告别,其间隐隐有一丝笑意。
“茶也敬完了,对你破费的谢意也算送到了,看你那表情也觉得效果差不多了,那么,我要去赶上他们了。”
那样一个空气清新的早上,苍鹭院里回荡着一句震天动地的咆哮,彻底毁了珈弈的形象。
“陆涧玥,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如果可以,兴许有人会偷偷的告诉你,在那声之后,珈弈公子完全不顾自身形象,满脸煞气的手持长剑似闪电般急奔出门追杀刚过完十四岁生辰的同门。
如果虚千老头看到,也许会欣慰感慨道,珈弈终于找到可与钱财相媲美的动力来激发自己的修为潜力了。
当然,出了门的珈弈只来得及面对众人惊讶的视线聚焦,然后愤愤而归,持着那杯小公子敬的茶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