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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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见他不做声,龙行虎步的走出没几步,突然回过身又问道,“你真的没有吃醋吗?”
“吃了吃了,吃了满满一缸,牙都酸倒了,你满意了吧。”
“朕心甚慰!”话音未落,康熙掠到纳兰性德面前,拽了他就走,“走啦走啦,陪我去看奏章,这些小事就让王鸿绪和王熙他们去做吧。”
“你就不能让我安静的自己待一会儿吗?”
康熙侧眼问道,“跟我呆在一起不好吗?干嘛要自己呆着。”
“……”就算再亲近,咱们也是两个人,永远达不到二位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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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京城热的让人窒息,康熙自从去过承德,便对那里宜人的气候和迤逦的风光所折服,心心念念要在承德造一座恒古未有的避暑山庄。
纳兰性德又一次梦到了血淋淋的场面,粘稠的血浆让他拔不动脚,连手指也被鲜血黏住。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在面前晃来晃去,远处人头堆起的小山,身后追来千百个无头的冤魂向他索命,质问他为何不拦住康熙,为何不替他们求下恩旨!脖颈被数百只血手紧紧掐住,勒的他几乎窒息。“不是我,不要追着我,不要——!”
猛的翻身坐起,内衫已被冷汗浸透,最近一直被这个噩梦纠缠,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可怕。
康熙睡眼惺忪的问道,“你又做噩梦了?”
每次被噩梦惊醒都浑身无力,他略带焦躁的说道,“我去换身内衫。”
康熙侧过身提议道,“要不要找萨满法师来做场法事?”
最近纳兰性德被噩梦搅得白天没有精神,晚上睡不安寝,终日心神不安,好似丢了魂一般。就连亲热他也状态全无,搅得康熙也跟着心烦意乱,半月来心里的火团越簇越大,呼之欲出,身体好似要被涨开一般。
纳兰性德换了身干爽的内衫,试探着问道,“玄烨,临近中元节,能给那些叛臣连坐之人超度亡魂吗?”
中元节又称鬼节,相传阎罗王于每年农历七月初一,打开鬼门关,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七月的最後一天,重关鬼门之前,这批孤魂野鬼又得返回阴间。
“他们都该死,为什么要给他们超度?”
“……”纳兰性德没有回应,躺在床上,合上了双目。
康熙坐起身,晃晃他问道,“总不会是他们缠着你吧。要缠,他们也该缠着我啊。”
纳兰性德摇摇头,悲悯的说道,“若是在战场,死人有什么稀罕。可那是在菜市口,人头被一颗一颗的砍下来,近三百条性命整整斩了两个时辰。玄烨,你想想,那是怎样的场景。一夜的大雨过后,菜市口的地仍旧是血红的,太可怕了。”
康熙的眼圈居然红了,他仿佛看到了颗颗滚落的头颅,仿佛看到了腔子里的热血喷溅而出,“容若,你为何从未对我讲过?”
“我本以为放生就能消了此灾,灭了此难。没想到,那些鸽子终究抵不了人命。玄烨,老祖宗说的对,勿动杀念,凡事终有报的。”
康熙伏在他胸口,抱住他,柔声道,“超度,明日我就下旨让相国寺的高僧做法事超度亡魂。上天有好生之德,容若,我不能让你代我受过。”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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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事正正持续了三日,第三日夜里纳兰性德终于睡了个好觉。
七月二十日黎明时分,康熙一觉醒来,侧过身望着身旁仍在酣睡的纳兰性德,积蓄了近两旬的欲火在腔子里翻涌,他猛的压了上去,肆无忌惮的吻着,辗转反覆,好似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又像是在对待一件珍爱非常的宝物,小心翼翼地,不忍粗暴。呻吟声渐起,两个身影在帐内缠绵旖旎。
云雨过后,康熙枕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我想将正蓝旗给恭亲王常宁,将镶白旗给纯亲王隆禧。”
纳兰性德思量道,“是时候让噶尔汗率军前往襄阳了,以便协助安亲王进军长沙、岳州。”
“我正有此意。”
纳兰性德轻摇羽扇,低声道,“现在不止咱们愁军饷,吴三桂该比咱们还要愁。我想,战事的转机就在明年。”
康熙把玩着纳兰性德的发辫,叹了口气说道,“吴三桂要是暴毙了该有多好!”
“玄烨,火器营的赵国祚进京了吗?若是到了,就让他随着噶尔汉一起前线,他是火器行家,窝在丰台大营太屈才了。”
“……”康熙对这个人委实没有什么印象。
未等康熙回答,纳兰性德紧接着说道,“原户部笔帖式年遐龄是个人才,你怎么就把他贬去做了城门官儿呢?”
康熙顿了片刻,才反驳道,“谁让他的奏疏写的那么犀利,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纳兰性德轻拍了康熙的脑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直言进谏者为忠,你怎么也变得半句孬话都听不得了?”
康熙忽的翻过身,从下往上盯着他,执拗的辩解道,“我怎么是听不进去,他一定要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吗?我又不是傻子,婉转些我听得明白。”
纳兰性德侧眼瞄着他,打趣道,“不直白怎么一针见血?绕着弯子说车轱辘话能戳到痛处吗?戳不到痛处,你能知道错在哪儿吗?人家曹阿瞒还知道,知错改错,不认错。你怎么连个几百年前的枭雄的气量都没有?”
康熙星眸一瞪,忽的坐起身,故意板起面孔问道,“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纳兰性德幡然悟到方才的话说的重了,以他好名的性情,我如此一说岂不事与愿违嘛!
他连忙跪在床榻上,略带紧张的叩头道,“请皇上赎罪!”
康熙双手捧起他的玉容,不可思议的盯着他问道,“容若,连你也怕我吗?”
纳兰性德疑惑的望来,不知该如何作答,“我……”
康熙晃着他的肩头,笑着说,“容若,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以前咱们不都是这么闹着玩儿的吗?”
纳兰性德眼中的疑云并未消散,尽量平静的说道,“刚才是……我的话说重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纳兰性德开始惧怕康熙,哪怕他一个凌厉的眼神都会让他战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可眼前的玄烨是皇帝,是康熙大帝,难道他不该怕吗?或者说,自己连怕的自由都没有吗?
“容若,你不是我的奴才,为何你最近如此不安,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我?”
纳兰性德在康熙的逼问下竟显得无措,抽回腕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康熙将他抱在怀里,柔声乞求道,“容若,你我是对等的,我不要你做奴才。咱们私下里不该这样,不是吗?”
纳兰性德心头微颤,搪塞道,“可能是我被冤魂吓坏了……”
若说这份恐惧从何开始,一是康熙针对卫静苏和曾遶和盘的复仇计划,二是康熙眼睛都不眨的应允将近三百口子于菜市口斩首示众,三是愧疚……
他越来越担心,担心康熙霸道、好名的性情愈演愈烈,长此以往天知道康熙会做出什么来。哪怕芝麻绿豆的小事,康熙也会痛下杀手,到那时阿玛、浸天、索额图,甚至太子胤礽、后宫粉黛将无一幸免。他若阻拦,有一有二,绝无第三次。言语间若有丝毫差池,想救的人没救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果真是伴君如伴虎。他一人受辱是小,怕只怕康熙苦心经营多年的仁君之名毁于旦夕。
70。凤栖梧…第三十九章:何似当年情(一)
一滴逍遥散,一秋动花铃,一策君如故
八月初一,康熙率裕亲王福全等皇室宗亲、内阁朝臣至南苑行围。名义上是按祖制行秋闱,实则是康熙为博纳兰性德欢心。
四十多天来,康熙总认为是什么将两人隔断,又似乎是被什么卡住。每每问起,纳兰性德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即是敷衍搪塞。三藩战事上,朝廷兵马渐入佳境,适逢察哈尔大捷,康熙决定借此机会带他出来散散心。
纳兰性德怎会不知道康熙的心思,也不知怎的最近总也提不起精神,再新鲜奇特的玩意儿也提不起兴趣。平素只要一见到康熙,烦恼、忧愁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这阵子,见到康熙却有想躲起来、逃之夭夭的冲动。泡在奏折堆里、书堆里时,反倒是难得的平静自在。
内阁朝臣难得清闲、伴驾出游,更难得康熙允诺秋闱首日不谈朝政,只谈围猎。常宁、隆禧等少壮派皇室宗亲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康熙开了第一弓,一箭射杀一只雄鹿,公卿宗亲纷纷拍手称好。围猎场内豢养的生灵四散奔逃,那海带着禁卫军将猎场围得铁桶一般,驱赶猎物供康熙行猎。
纳兰性德没有紧随在康熙身边打马涉猎,而是带领御前侍卫营护在大部队周围,远远观望着猎场内的情形。
“纳兰副统领,怎么不去行猎?今天皇上的兴致很高呢!”纳兰性德的遐思被打断,连忙侧过脸,来人居然是年遐龄。
“原来是年兄。您这是……?”
年遐龄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拱手道,“端午节当日若非遇到纳兰副统领,在下岂会擢升兵部郎中。”
纳兰性德心中暗喜,连忙拱手回应道,“那都是皇上知人善用,容若不敢居功。”
“纳兰副统领切莫谦虚,若非纳兰大人提携,皇上怎会记得下官?日前皇上非但亲自召见在下,而且与在下深谈了一番。当今圣上确为年少英主,之前是年某错怪皇上了。”
纳兰性德笑着说道,“君臣冰释,容若深感欣慰。年兄得展宏图,真是可喜可贺。”
话音刚落,一俊朗少年疾驰而至,纳兰性德定睛一瞧,竟是曹寅。
曹寅收住缰绳,面带惊容,气喘吁吁的喊道,“容若哥哥,皇上,皇上坠马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坠马?”说着,纳兰性德轻磕马镫,墨迹倏地窜了出去。
曹寅打马赶了上来,侧脸焦急的说道,“一头受了惊的野猪横冲直闯,蹄伤了几条猎狗,一连撞翻了好几名侍卫,皇上的坐骑躲闪不及就……”
纳兰性德焦躁的斥责道,“子清,你们护军营是干什么吃的!”
从康熙十一年起,曹寅被调至南苑海子护军营做佐领。历年秋闱,康熙的安全皆由海子护军营负责,加上围猎所用的禽兽俱是护军营下属的海户豢养,野性、攻击性不强,今日这只野猪疯的怪异。
曹寅委屈的说道,“容若哥哥,那只野猪屁股上挨了一箭,然后就疯了似的乱窜。”
“你去把野猪屁股上的箭拿来我看。记得,要亲自拿。”说完,纳兰性德直奔饮鹿池的行宫。
南苑行宫外杵着兴致全无的宗亲和内阁大臣,纳兰性德不好越过他们直接进殿,就悄悄转去了侧门。
康熙的几声咆哮,将太医和内侍监吼出了寝殿,“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纳兰性德冲着里边儿努了努嘴儿,问道,“贾总管,这是怎么了?”
贾孟城面露难色的说道,“皇上不让太医诊治。”
“为什么不许啊?”
“……”贾孟城和瞿唐风都低下了头。
纳兰性德将瞿唐风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瞿太医,你说,皇上究竟伤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