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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长安古意-第66章

小说: 长安古意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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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旦默然一刻,走到儿子身边,拈着他的裤腰,将裤子向下拉到膝弯处,露出雪腴霜腻的大腿来,李成器也无力阻拦,只是下意识更紧地并住双腿。板子打在腿上,虽然不似方才打在旧伤上凛冽,腿上嫩肉却依然难以吃痛。李成器本能地攥紧双手,连同薛崇简的手指也攥得挣出雪白之色,这实在是他长久以来,在苦痛中唯一的依凭。
  
  好容易三十杖打完,李旦背上衣衫也被汗浸透,看看瘫软在刑床上的李成器,总算是刑监们一番容情,只是打得臀腿上青紫高肿,在杖责中已是极轻的了。李旦缓缓将胸中憋闷的一口气吐出,示意薛崇简将李成器衣衫掩上,亲自送两个刑监出门,从腰间摘下一枚玉璧递过去道:“区区随身之物,聊表谢意。”
  
  那两个刑监忙摇手道:“我们如何敢收殿下的东西。”李旦涩然一笑,道:“两位中贵人对犬子的照拂之情,孤王铭记心中。”一人尴尬一笑道:“殿下令奴婢惭愧了,这是钦命差事,只能到这份上。郎君虽然痛楚些,但绝无内伤,敷两副散瘀消肿的药,歇息三五日,当无大碍。”李旦又微微躬身道谢。
  
  李旦返回来,命内侍进来将李成器抬回房去。李成器歇息这一刻,稍稍攒了点力气,挣扎着要起身,李旦温言道:“先上药,有话过后再说。”李成器怀着羞惭怯意望了父亲一眼,忽然面上一红,慢慢低头将脸埋在臂弯内。薛崇简依旧满眼焦灼关切之色蹲在李成器床头,李旦想起今日之事,心里疑云愈重,轻轻拍拍薛崇简的肩膀道:“花奴,你随我出来。”
  
  薛崇简不敢违拗舅舅的话,却又恋恋地望了一眼李成器,终是不甘心,唤了一声:“表哥。”他虽将声音压得极低,李成器与李旦却皆听得清楚,那带着颤抖声音中难以遏制的渴求。他的手悄悄握着一缕李成器垂在枕畔的头发,他以为这小小的动作被自己的身子遮蔽住了,丝丝缕缕牵扯的却直从发根传到李成器心中。在这一刻被催促的宁静中,他与他都在这没有出路的路口等待。
  
  薛崇简终于轻叹了口气,放了手,跟着李旦来到院中。夜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个寒战,这会子北风渐疾,檐下的铁马一阵惊慌地乱舞,叮咚之声如骤雨般击打在薛崇简心头。李旦柔和却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外甥,他与薛崇简相处之机并不多,却从旁人的口中,对这少年的性情颇多了解。此刻他看到薛崇简修长的手指烦躁不安地互相攀扯在一起,似在透漏他的心境,也如这铁马一般纷乱。
  
  李旦问:“你们今日,怎么会去明义坊?” 薛崇简怔了怔,那是旁人永不会明白的,李成器不说,连他自己也只能装着不明白。李成器是郡王,是孝子,要以温良恭俭的君子,他受的束缚比自己多,李成器说过,那些束缚渗透到他的魂魄中去了,他离了它们,反倒活不下去。所以他不能像小时候一般,将那屏风推倒,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听见这铁马、这北风,便可以要求:“表哥你拍拍我。” 他能为他遮蔽板子,可是现实中的逼迫太多,他没有理由强求李成器同自己一起承受。
  
  薛崇简轻轻一笑,他抬起手来扶住檐下的铁马,乞求它们不要再吵得令他害怕。他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散漫的神气,道:“明义坊里有个女子自以为笛子吹得好,我跟她说了表哥吹笛的技艺,她不信,非要和我打赌,我只好拉了表哥去。”李旦微微蹙眉,道:“是么?” 薛崇简从未知道,自己温和软弱的舅舅,竟也有如此洞察人心的目光,他终究是胆怯,怕这一把赌下,会将手头所有的也失去。
  
  薛崇简咬了咬牙关,笑道:“是啊。”夜风呼啸之声,似乎掩盖了他声音中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太长,下章点题。




50

50、四十九、罗帷翠被郁金香(下) 。。。 
 
 
  李成器在一身冷汗中醒来,不甚清明的光线穿过罗帏,将云母屏风晕染地如同药玉一般。寂静中只听见外头呼啦啦的风响,沙沙之声似院中那一丛修竹,又似是无边细雨。越发让他糊涂,不知是天色尚早,还是外间风雨如晦。
  
  他朦胧中觉得背脊被汗水濡得难受,稍一转身,臀腿上的痛楚却让他低哼了一声。耳旁的风雨声配着身上的疼痛,与梦中弥合得如此紧密,让他恍惚重又走入梦境,痛彻心扉的笞打伴随着细密的雨点落在身上,他躲避不开,也喊不出声音,他依稀看到汩汩的鲜血铺陈了满地,在他的视线中弥漫开来。
  
  静静躺了一会儿,神智渐渐回复,知道自己并不在皇帝的朝堂上或推事院中,身后酸胀的疼痛也远不如梦中激烈。可是梦中的心情却是如此清晰,他心里有那么多的眷恋与感恩,都说不出来。那瞬间深刻的遗憾,咫尺之间不可企及的距离,无数次在他梦里重叠着闪现。 
  
  李成器咬牙侧过身子,他的额头碰到温润却不冰冷的琥珀枕,如同软玉被体温暖热的触觉。他身下是柔软光滑的狐皮茵褥,辗转之间会微微下陷进这温暖的峡谷,如同被母亲的手拥抱,大大缓解了疼痛。他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眼睛搜寻去,脚下的小案上一只小小金鸭香兽,眼睛闪动一点幽亮,在黯淡得空间中显得乖觉可爱。香气似是沉水,却又稍嫌涩了些,像是青草的汁液。他费力想了片刻,也记不起这种香叫什么名字——他离开这繁华的日子太久了,以致重新回来,会觉得恍惚不安,以为从前的清苦孤寂,那冷硬的地面,粗糙的蒲席,才是他生命的本来面目,现在所享的温柔富贵,都是南柯梦里事。
  
  若是能够选择,他想,他还是愿意舍了这绣帐云屏,貂茵金鸭,钟鼓馔玉,舍了这一切人为造就的富丽堂皇,回到那只有数丛青草一树垂杨的小小院落去。他看着翩翩蛱蝶飞进来,探寻不到花朵,又悻悻然飞去,心中有微微的歉然;他看着那笑容明媚的少年出现在墙头,接过他递来的一包点心,虽是每日的惊喜都那般新鲜,却也只好用最平淡的微笑迎接他。日升月落,春荣秋谢,也有北风其凉的焦灼,也有霜降虫鸣的感伤,但他心中是平和的,他以为那份等待可以亘古不变。
  
  他甚至非分地想过,若这小小院落不是在深宫,而是在夕波红处的长安,在杏花烟雨的江南,有母亲,有父亲,有那似乎永不会忧愁的少年。他便可以稍稍大胆一些,每日清晨醒来,他轻轻勾一勾身边人的手指,轻轻唤他:“花奴。” 他对生命便不会再有旁的要求,且心中定然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对造化欣然的感激。
  
  李成器想着便哑然笑起来,眼角却有泪水缓缓滑落。
  
  李旦在暖阁中已坐了许久,听得帐中似乎微有啜泣之声,忙过去拉开帘子,打开屏风,见李成器蜷着双腿,紧闭双目,一行泪水却正从鼻梁间滚下。他略有些吃惊,道:“凤奴,你怎么了?可是痛得厉害?”
  
  李成器不妨父亲就在身边,忙睁开眼道:“不,不是……”他惊觉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水,忙胡乱擦拭一下,道:“刚才魇住了。”他支撑着跪起来,就在床上叩首道:“儿子行事荒唐,连累爹爹蒙羞,请爹爹责罚。”李旦叹了口气,温言道:“有话躺下说。”李成器满面羞惭,唤了一声:“爹爹……”
  
  李旦在床榻边坐下,手在李成器肩头轻轻一按,虽然全未用力气,李成器却随着他的手势缓缓躺倒。李旦将棉被为他掩了掩,又拿出白罗帕子来,将他脸上残余泪痕擦拭一下,道:“身上的伤如何了?要不要传医官进来?”李成器不知为何,此刻十分怕见外人,摇头道:“不碰已经不痛了。”李旦略放了心,想来那两个刑监所言不虚,伸出手来为儿子将头发理顺,昨日李成器受责后尚未梳头,一头长发兀自披散着,摊在枕畔就如墨云一般。李旦手指在那光滑清凉的柔丝中溜过,心中隐隐作痛,他记得刘妃也是这样又黑又滑的头发。
  
  李成器禀着呼吸,以为父亲一定会追问昨日之事,哪知父亲只是含着怜惜凝望着自己不语。他等了一刻,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沉默,望了望屏风外,原来天已亮了,轻声问:“爹爹,什么时辰了?” 李旦起身去看看更漏,回来道:“快到午时了。”李成器一惊,不妨自己已经睡了这许久,又想到一事,迟疑道:“花奴……还在这里么?”
  
  李旦道:“我昨晚打发他回去了,今早你姑姑派人送了信儿来,她要关花奴几日。”李成器又是忧心又是愧疚,道:“昨日皆是儿子的过错,并不干花奴的事。”李旦道:“你姑姑没打他,只是要在至尊那里做出个思过的样子来。你们两个怎么了,能对我说说么——你若是不愿说,也无妨。”
  
  在父亲问这句话的时候,李成器脑中却忽然钻进一点清明,他记起了这香气的名称,这是蘅芜,原是让人入梦的香'1',怪不得会引得他神茕茕以遥思,精浮游而出畺,将那最痛楚不堪的记忆,分毫不差地再经历一遍;怪不得他会如汉武一般涕泣洽席,这类似于春草的气息,原是太容易让人追思往事。他喃喃道:“皆是儿子的错……”
  
  李旦见他仍是这句话,不愿他过分自责,宽慰他道:“你是怎样的人,我心中有数。” 李成器流泪摇头道:“不,儿子实是罪不容诛,这些年来不曾有一日侍奉于萱亲膝下,爹爹刚轻松几日,就惹出事端来令您蒙羞……”李旦轻轻握住他肩膀,道:“凤奴,这些年的事,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若论过错……”他黯然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要说这些。凤奴,若是爹爹带你离开神都,你可愿意?”
  
  李成器一惊道:“去哪里?”李旦微笑道:“我还不知道,只是——这些日子,我看着他们将我床头的屏风隔三差五的换,一时换做潇湘云水,一时换做骊山风光,一时换在九疑烟云,心里边极想极想,亲自去看一看。这十年我都是住在东宫,打开窗子,永远都是那一棵梧桐,由黄变绿,由绿转黄,一日跟一日一样,一年跟一年一样……直到我出来前,才想起来那棵树是由一颗小树长起来的,我和它一起老了,反倒不觉着。”
  
  李旦默然了一刻,缓了口气道:“过些日子,等北边的战事平定了,你三伯的太子位也坐稳了。我想跟至尊请旨,按着本朝亲王就藩的规制,让我出京居住。凤奴,你和我都沾过那个位子,留在这里,你三伯伯也尴尬。”李成器心中一片纷乱,低声道:“ 爹爹去哪里,儿子自然侍奉……”李旦见他并无喜悦之色,迟疑一下,问道:“你,可是舍不得花奴?”
  
  李成器听到这句话,浑身如被一道裂雷劈过,霍然坐了起来,颤声道:“爹……”
  
  李旦见他如此,心下惊疑更甚,面上却还平静,道:“我虽在东宫,你与他的事情,我也略知道些,花奴和你姑姑,对我们一家,确是恩重如山。”
  
  李成器想,许是这几日他忍得太艰难了,许是昨晚的杖责已将他的力气耗尽,许是方才在梦中他再度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许是父亲若有若无的试探已将他逼得无可回旋。一股热浪从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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