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凉夏-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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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荀并非特别俊美,他的眼睛、笑容、声音却总给人温和的感觉,赫连重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温和比任何风暴都更具冲击力,它传递地是真挚的温情,轻易撩起他人心中潜藏的情绪。
恍惚间,赫连重搭上李荀的肩头,突然吻上他的发,又飞快地移开,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有人说北方的初春是情思发芽的季节,可能是春光的折射迷糊了人的眼睛,意识朦胧中总会做出难以解释的事。
李荀望着他似乎并无意要他解释,黑色凌厉的眼睛却在警示赫连重不可再有逾越的行为。
屋外响起将士们解散回营的零乱脚步声,赫连重唤来一个小兵:“送他去西营那边接人。”
天未黑,夕阳收敛起光芒,笼罩在夏军营地的暖光懒懒地从人的脸上爬到背上。黄昏时分,李荀见到了被安置在西边营房的楚儿和两个孩子。
没有了威胁,孩子们总是愉悦的,小达和李瑛的小脸上还留着几道汗痕,他们在狭小的木屋里跳东跑西,一刻不闲。乔楚则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两个孩子。
见到李荀,两个孩子飞奔过来,小达踮起脚抬高双臂,向他炫耀从大汉那边借来的玉鹰。那是一只极为精致的玉雕飞鹰,通体泛着柔和的白光,光洁的表面上映射出小达滑稽的笑脸。
“阿爸,你看漂不漂亮?”小达眼中泛着奇异的光彩,对玉鹰爱不释手。
“漂亮!从哪来的?”
小达朝屋边努努嘴,那边正站着一个六尺大汉,瞪着虎眼,心疼地看着小达手中被举得时摇时晃的玉鹰。
李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把东西还给人家,我们要回去了。”
“可是……小达和李瑛哥都好喜欢它。我去和老虎大叔说说,请他把白鹰送给我们。”两个孩子嘟起嘴,都舍不得将东西还回去。
“不行!”李荀虽然随和但也很有原则,“这是别人的东西,再说‘老虎’大叔看起来并没有将东西送你们的意思。”这话并非是对齐卡洛说,但他向孩子摆手的动作倒惹得齐卡洛频频点头。
“况且……白玉这东西不能随便送人,”说到这,李荀有意停顿了一下,改用胡语继续道,“在我们汉族,玉是定情之物,只能送给自己心仪的人。”
两个孩子并不太懂李荀话中的意思,不过李荀既然说不行他们也只好作罢,小心翼翼地将玉鹰还到齐卡洛手中。
齐卡洛机械地接过玉石,面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形成一种要笑不笑得奇怪表情,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起什么,忽得面色通红,亟亟将玉石当宝贝一样小心收拢藏好。
“阿爸,老虎大叔他怎么了?”
李荀抿唇微乐:“他太感动了,有些说不出话。”
李荀扶起坐在一旁的乔楚,将她搂过靠在自己胸前,“楚儿,没事了,我们回去。”见到李荀无恙而来,乔楚已放松了心中的弦,此时她闭了闭眼,安心的感受李荀怀中的宁静。
抚上乔楚的黑发,李荀庆幸自己娶得这样大度典雅的妻子,她从未怨过什么却付出了很多。
“我们走吧……”
赫连重没有目送李荀离开,他并不想介入李荀与其夫人之间。李荀身上确有令他欣赏的气质,自信、随和、爽朗,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令赫连重感受到过快乐,但只可止于此。两人依旧敌对,战事上决胜负,这是双方没有明言的默契。
李荀离开夏营时天色已经暗淡,月尚未升起,留在赫连重屋中得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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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又是一个雨季,雷声咆哮暴雨倾盆而下,卷起伏牛山摇晃的枝木与泥土顺着流势滚落到山脚。一些农人奋力抓住罩着农粮的帆布,狂风掠过处帆布好似波浪翻滚,农人们执拗得不愿放手,身下是他们赖以温饱的口粮。
今已是凉夏在方城相持的第二年,小战连连均有胜败,数万人大战倒也鲜少,凉朝占着伏牛山地理优势使得夏军久攻不破。时间长了,两方反倒安稳起来,无形中以伏牛山为界,胡汉两族倒也相安无事。
清晨时分雷雨渐停,瓦砾上积蓄了一夜的雨滴打在下方的水潭上,溅起一丝晶亮的水线。忙于生计的人们发色湿润,阳光温煦的流淌在这份湿润上,在发丝交错的脉络间缓缓流动。一声宏亮的吆喝惊起正欲捕食小鸟,从谷堆中振翅跃起,融进远方的蓝天白云中。
“你们知道咱昨天遇到了什么?那可真叫险!”几名农人站在草棚前喝着大碗茶,一个叫茂三的年轻汉子抬起光着的膀子抹了下嘴,向周围的人说道,“也就咱平时阴德积得多,愣是从阎王爷脚底下爬回来。”
茂三住村东那边的破屋子,家里有个失明的寡母,平时还得照顾三个小弟妹,不论三九严寒还是夏日三伏,都会跑到伏牛山上去采些野果给家里人增加伙食,日子也就好过点。
山上数种繁多,终年有果,茂三也就图个吃饱,常冒着险的往上爬。昨夜天上云层厚实,本不该上去,可米缸里白粒渐少,毛糙的黑缸底翻在外面,看着就让人心凉。屋外稻谷青青绿绿,显然尚未成熟,家里的几张嘴巴巴张着,只等饭吃,茂三无奈决定冒个险上山一趟。
茂三挎着空荡荡的篮子,顺着平时踩出的山路往上爬,夜雾腾起绕得山间一片白蒙,头顶云层愈加厚重,鼻尖都能闻出湿味。忽的,林子就被吹得鼓了起来,凸起又凹下,倒到一旁又歪到一边。茂三赶忙抱住身旁大树,这时雨已经砸了下来,不多时连带着石砾一同滚下。茂三感到脚下的泥土在冲刷下开始松动,再一阵狂风袭来时茂三连人带树一起给卷了进去。
“那感觉就像在天上飞一样。”茂三眯起眼回忆说。
“美不死你了。”
“你再飞一下看看。”
身旁的汉子不时起哄,放声大笑。
那时的茂三早乱了方向,头发在风里好似一团飞蓬,除了啸杀的风雨声很难分别其他,待落下时怕是早吓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瘙痒迫得茂三睁开眼,但见一个穿着夏军兵服的人手持长矛蹲在他跟前,长矛的尖头正戳着自己的前胸。
“当时我吓得差点就尿了。”茂三扯着脸上的肌肉努力作出惊恐的表情,很快又放松下来,贼眉贼眼得笑了,“那夏人看我睁开眼,也吓了一跳。”
原来那夏军只是想知道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是不是还有气,瞧他睁开眼睛,身上就一些皮肉伤,也就笑笑走开了。茂三这时虽刚醒,可被长矛一吓,脑子倒是清醒不少,身体上的不适也就统统涌了上来,喉头处只觉甜腻,想开口呼救,却引来干咳频频。
方才走开的夏兵听了声响又转了回来,解下腰上水壶,给茂三灌了几口,默不作声地走开后就再也没过来。
“你说,怎么这夏人突然就对咱们转性了呢?”茂三煞是疑惑。
茂三身旁的老汉有些年纪,脸上的皱纹撅成一堆,他把旱烟朝鞋底嗑着,缓慢言道,“前些日子,咱往城外跑了一趟。咱这两条老腿不太活络,总是磕磕碰碰,走到城门外这一颠,咱篮子里的麦子掉在地上。有几个夏人过来,咱以为定是要抢咱麦子,没想几个人捡了麦子放到咱篮子里就走了。”
早晨的草棚旁,农人嗑着近来在城外发生的怪事,语气中掺着不易察觉的惊喜,人们恐惧得不是夏人本身,而是从未想过去了解。
“李大将军,夏军这回又出的是什么计策。”一路走来,都能听到百姓口中这些怪事,一早与李荀巡城的周康按不下心中疑窦,向李荀发问。
“赫连重此计为——攻心计,”李荀这话说得随意,语气中却难掩对赫连重的欣赏,“对进出城门的百姓不加拘禁,有难的施以援手,都是在收拢民心。”
“这收拢民心,对他夏军有何益处?”周康不解。
“少了敌意又怎能痛下杀手?”李荀默默说道,“民是国之本。赫连重所做得与我们并无异,同样都是攻心之战。”
“这……,我们不理会这些夏人便是……我去和他们说……”周康刚欲转身,便被李荀拦下。
东院木门下的女子正把麦子一捆捆往屋里搬,忙完了活儿,又扯上花布,穿上花线,缝缝补补,脸色红润,面露欣喜。
收回视线,李荀坦言:“百姓要什么?他们只求温饱、安定。这是生活所决定的,他们只能看到这些。周康,我不能妄求每个人都像皇上一样,思考江山社稷,思考练兵制敌。与其叹息人不如己,不如多接近百姓,增加彼此的感情。”
又一滴雨露掉在墙角边怒放的野花上,透过水色的凸起,花瓣上每条经络都格外清晰,嫣红的花汁在其中涓涓流动,周康觉得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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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晚霞铺在方城外的小村上,发出欢声的小屋到处披上红布,透着难以掩盖的浓浓喜气。不停呼噜的母猪被拖出猪圈,任黑色猪蹄挣扎蹬踹,终成为今夜餐桌上的一道喜筵。直性子的小伙儿亚克身穿喜服,愣愣地把着木框,一边接受兄弟们调侃,一边挠头结巴着反击。
在方城外的两年,夏军一直以争取凉民为略,常赈济生活困难的凉朝百姓,一时间与城外凉民架起一座无形的温煦桥梁。亚克与小村汉族女子玉花间一来一往形成的交集,终成了今日的好事。
玉花眉儿弯弯,眼儿剔透,今是大好日子,她翻箱倒柜终于在箱底找出一件半新不旧的红色碎花布衣,如今她与亚克站在一起,低着头,两腮艳红,羞涩的拧着衣角。
“来来来,大家一块敲起来!敲得越响,以后日子过得越好!”来凑热闹的多是中军的兄弟,大伙儿一手持小段毛竹,另一手举一根短木,敲的噼啪作响,惊得篱笆里的几只瘦鸡不停颤抖着拍打翅膀。
新人磕了头、拜了堂,又给赫连重敬了茶,一通忙碌下来,兄弟们仍觉不够尽兴,齐卡洛喝了口酒,扯着嗓子喊:“亚克!亚克小子快把你媳妇背起来!背着媳妇走,活到九十九!”
“头儿!你别瞎起哄!哪有这种说法?”亚克脸红,不满地抗议。
显然没人理会亚克,都直嚷嚷着要挟亚克背上媳妇走一圈,亚克拗不过这些兄弟们,红着脸蹲下将玉花背上,嘴里不断威胁:“你们别笑!等你们成亲,爷我一定找你们算今天的帐!”说归说,亚克脸上倒乐得紧。玉花则羞了脸,头都不抬,把自己的秀颜藏在亚克宽阔的背上,他今后就是她的男人,她所依赖的一切。
赫连重看着将士们笑闹成一片,他刻意回避新郎喜得幸福的笑容,默默退出喜庆的小屋。解下绑在树干上的缰绳,赫连重跨上骏马,缓慢踱步至一方密林,远远还会传来喜悦的歌声,赫连重熟悉这个旋律,那是用来祝福新人的一段古老传唱,他能想象,一定还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儿扭摆着身子围绕新人时而笑肩时而咏唱。
竹器敲打之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篱笆中的瘦鸡不再啼叫,马匹不踢大地,静静地好像一切都沉睡了。
南边的草丛中有响动,赫连重警觉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