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花-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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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兵深感意外,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家庭。对于自己的女儿与男人睡在了家里,不闹上一闹,只看了一眼就这样走开了,这个让刘兵心中慌起来。他觉得这家人对待这样的隐私事件的态度,太高深莫测。
何融看见谢染和刘兵在床上的事件发生后,谢染还是去了学校上课。刘兵仍然去了邮局上班,他的工作不过是给信件分类分好地区投递,没有技术可言。他一边拣信一边想:何融会把谢染怎么样了,都让她家人看见,不如赶快把关系确定下来。
他想着在衣柜里还有4万块现金,他抽空去了银行把一些存款都取了出来。他想把钱给谢染看看,或者,把钱都放在她那里。
刘兵想,这样谢染就不会觉得自己一点钱都没有了,起码在心理上,会少些防范。刘兵拿着旧报纸包着4万块钱,走到了谢家公司门口。
1987年4月27日,第四套人民币中的100元面额才开始在全国流通。此前,最大面额是10元一张的人民币。四月初的H市,刘兵还没看见过100元面额的大钞,10元一扎的人民币不过是1000元,40扎1000元有好几斤重,用报纸包起来好大一包。
刘兵走在解放路的香樟树下,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招呼着,他微笑着一一回应,有人问去什么地方,他也笑着说,到老婆家去。
他来到谢家批发公司大门,有的营业员正在清算账目,有营业员正在和人谈事情,何融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透过茶色玻璃窗,他看见何融和谢染在说着话。他没有犹豫,走了进去叫了声阿姨。
何融正在和谢染说起老谢的事情,听见有人叫阿姨,抬起头一看是刘兵。谢染对刘兵的到来有些吃惊,而何融,抬起头看了眼刘兵,面无异常地对刘兵说了句:〃哦,你来了啊,外面坐坐。我和染染说事情呢。〃便把刘兵打发了出去。
谢染从未曾那么规矩、自觉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准备接受何融尖刻而冷酷的话语。谢染准备好接受何融对自己的一切辱骂和责备,或者还有其他更为严厉的处罚。她已经由心底默认,自己所发生这一切,都不是好孩子的作为。她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前途或者发展了,不是干净的女子,还能做什么呢?大家都看不起,瞧不起的人,还有什么以后?
刘兵既然已经被何融看见,并且还堂而皇之走进了公司办公室,谢染已经没有办法去应付了。她怯生生地、忐忑地看着何融脸上的表情,揣摩着何融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她的怒火。她以前曾经憎恨过何融,她憎恨何融对自己漠视而尖刻的态度,有时候,她又不得不承认何融在某些时候说过的话,实际上是正确的。
何融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用很尖刻的语气责骂谢染,她用一种谢染没有听过的语气,说了短短几句话。这几句话,谢染完全抛开了所有遇上刘兵以来的心理包袱。
何融说:〃谢染,你不是处女了,对吧?〃
谢染惧怕地坐着看她。她继续说:〃不是处女没什么关系,很多跟你一样年纪的女孩子都不是了,这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染开始极度惊异,她完全没有想到,何融会对自己极度在意、极度害怕家里人知道的丑事上持这样轻松的态度。
何融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外面溜达的刘兵,表情慈祥地对谢染说:〃谢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以后你会知道,不是处女,对人生来说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会有男孩子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上别的人。这并不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这是一件小事情。〃
海藻花第四章(五)(2)
何融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包袱,我们的家庭,不会像一般家庭那样处理问题。对于刘兵,你就当是处男朋友好了,不喜欢他,就不要他,他想要挟你什么,目的是达不到的。我和你爸爸不会像那些家长,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让你的一生做个庸俗的小市民。你应该主宰你的生活,而不是一个男人就主宰了你。〃
谢染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呆了半天。她没想到,何融这样简单就让她与刘兵自己交往。
许多年以后,谢染仍极为感谢母亲当时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的放任。
谢染多年来一直以为母亲不喜欢自己,这个时候,才明白了母亲的教育方式,是与其他人的家庭是不一样的。何融说的话让谢染自卑的心情一下子消失,自傲的神态又出现在谢染的脸上。何融说,这算什么。
是的,谢染想,这有什么呢。
谢染走了出去,刘兵转过身来,看见谢染出现的神色已经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第二部分
海藻花第五章(一)
〃谁可以永远保持心灵的洁净?〃苏惠在那个秋季的下午,第一次采访完谢染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想着这样的问题。
绿色的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苏惠有些鼻塞,她估计自己可能是感冒了,打开抽屉找感冒药。她没有找到药,却想起了母亲,很久没与家里联系,也不知道母亲过得怎么样了。
苏惠想起自己去年与母亲电话里说的话,也的确刻薄,她觉得不像自己说的话,可现实多逼良为娼啊。
那时候,苏惠正陷于一场感情的纠葛中,刚从外地出差回来被小偷偷去了手提电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又发现家中乱得一塌糊涂。
苏惠出差前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来过她这里住了几天,正好苏惠出差,也就把单位分的房子让弟弟小住几日。没想到回家一看,到处是凌乱的纸张,没洗的碗筷摆放在桌子上,电表也停掉,煤气也没有一点剩下。苏惠一踏进这个屋子,当场就气得发晕,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她气得把包扔在地下,站在房屋的中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做什么。那一瞬间,她感觉世界怎么这样混乱。
她正站在房屋中间不知所措时,手机不合时宜地闹了起来,是她母亲打来的。苏惠狠狠按下接听键,一通怒火强按了下去,她没想与母亲说些什么弟弟不是,可苏惠的母亲给她的一个电话让苏惠的情绪波动得更加剧烈。母亲开口要苏惠给家里支助几千块钱,因为弟弟打架被抓,拿不出钱来交伤者的医药费,母亲没有办法,又一次找到苏惠,请求帮助。苏惠已经很烦母亲经常找自己做些这样的事情,苏惠给家中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感觉自己是一只蜗牛,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缓慢地爬行着。
苏惠火气比平时更加旺盛起来,她禁不住开始对母亲发火。
苏惠对母亲说:〃你的好儿子,你的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得到什么?我不给。〃苏惠很悲愤,她一边说一边翻动着桌子上的台历,她看见她上个月才给家里汇了一些钱,苏惠就更加愤怒了。
她母亲在电话里说:〃什么我的好儿子,我的男人,你弟弟与你不也有血缘关系吗?〃
苏惠冷笑道:〃我不过是一个野种,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生我下来做什么,我可不选择与谁有血缘关系。〃
苏惠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母亲其实并不知道苏惠知道这个事情,苏惠第一次直接地与母亲发生激烈的冲突,她说出口后,却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想与母亲面对这样的话题的。
苏惠的母亲在电话里听到这话,在那边愣了一下,谈话忽然停止了半分钟。忽然她提高了声音,在电话里哭泣起来说:〃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那年我给你找药把你救活那样辛苦,那是应该吗?〃苏惠在童年时得了一场大病,西药已经没有作用,她的母亲却跑到很远的乡下,找来一个偏方,天天熬药给苏惠喝,才把苏惠治好。那个时候苏惠才10岁。医生都说她活不成了,可苏惠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苏惠清楚记得自己那年的大病。她想,母亲除了那次大病把她救回来之外,再也想不起家还给过自己什么。苏惠情愿那个时候母亲不要救自己回来,省得一生痛苦。现在母亲又提起这个事情,苏惠一时便语塞起来。
苏惠说完那句话后,就知道母亲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搬上来说,果然她就说了出来。苏惠拿着电话哭了,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哽咽地说完:〃我没有选择生的权利,那是你的事情。你应该救我。我不感谢你。因为你该。〃苏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如果再说下去,自己一定会语无伦次了,于是她〃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她想,母亲以后一定是不会打电话来了。
海藻花第五章(二)
苏惠从来没有挂过母亲的电话,哪怕心里再烦,也会很温顺地听完母亲的电话。这第一次挂母亲的电话。她很慌张,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样,她有些内疚,又有些发泄后的无力。苏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们除此之外,还给予了我什么?没有教育,没有爱护,仅仅一点钱。他们一家三口,我是一个外人,除了找我要钱之外,还是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存在?〃
〃我感受不到温暖。〃苏惠想。〃我真的不感激任何人,我不该承受过多义务。〃
那一夜,她一人去到酒吧喝了很多酒,喝得快醉倒才回到到处是垃圾的家中睡下。
没想到,第二日苏惠的母亲又给她来了个电话。她对苏惠说:〃惠啊,是妈妈错了。妈妈一直知道你很难过,可现在已经这样了,妈妈就求你忍让些吧。其实,我现在惟一的心愿也就是和你一起,给你煮煮饭,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不欠他们的,妈妈就是欠你一个。你就不要怪他们了。〃
苏惠刹那间眼泪流了出来,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委屈,被母亲这样的话语一说,都不在了。苏惠想,那么久都过了,还是这样忍让下去吧。
海藻花第五章(三)
儿时偶尔在亲戚的嘴里得知,那是个上海的男人。母亲下放到跳石,几年后回到城里,肚子里就有了自己。母亲匆忙嫁了个工厂里上班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现在苏惠嘴里喊父亲的人。苏惠很少回家,自从15岁考上省里的幼师学校,她就离开了母亲居住的那座城市,几年都不会回家一趟。回去也只是给些钱,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她从来不会买东西带回家给母亲,她也不愿意与叫父亲的人说话,自小他就没有给予她什么,哪怕是家中养的一条狗,他有时候都会逗逗来玩,而对苏惠,他几乎都是把她当透明的。小时候苏惠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野种而已,她还有什么资格去与弟弟们争夺玩具或者食物。能够出去读书,已经是不错的待遇。
这应该是苏惠一生中的最大悲哀,她没有亲人,没有心灵上的、从内心发出的那种亲情。
苏惠想,当家庭成了一种赖以维生、彼此保全的利用工具,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亲情?
在整理谢染的采访稿时,她一直在想谢染与何融之间的关系,想母亲和子女之间关系的处理。母亲给过自己什么启发与教育?何融会在审美和对待事情的关键问题上给年幼的谢染一些启示或者强迫性的建议,而自己初中毕业后直接去了幼师学校,一切都与家庭无关了。
苏惠开始每月都去探望谢染,没有与社里打招呼。慢慢地,谢染开始给她讲述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各个零碎的片段,苏惠也会给谢染讲述自己的家人。苏惠逐渐与谢染成了朋友,彼此会通信。她会定时带上香烟以及食品去看望谢染。
海藻花第五章(四)
苏惠一直穿着母亲的旧衣服度过自己的少年时期。她是一个无名男人的种,一直是不大的城市里公开议论的话题。养父自然在这点上是很在意的,于是母亲怎么也开不了口找这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