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叉电子书 > 言情电子书 > 失火的天堂 1046 >

第8章

失火的天堂 1046-第8章

小说: 失火的天堂 1046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秋虹……秋虹……”
不知什么时候起,泪水已爬满了豌豆花一脸。热的泪和着冷的雨,点档滴滴,与那 漫天漫地的大洪水涌成一块儿。恍惚中,有个黑忽忽的东西漂到她的身边,像个孩子, 可能是光美!她大喜,本能的伸手就去抓,抓到了一手潮湿而冰冷的毛爪,她大惊,才 知道不是光美,而是只狗尸。她号哭着慌忙松手,自己差点摔进洪水中,一连灌进好几 口污水,她咳着,呛着,又本能的重新抓紧木板。经过这一番经历,她整个心灵,都因 恐惧而变得几乎麻痹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木板碰到了一棵高大的树枝,绊住了。树上,有个女人在 哭天哭地:“阿龙哪!阿龙!是阿龙吗?是阿龙吗?”
立刻,树上老的、年轻的,好几个祈求而兴奋的声音在问:“是谁?阿龙吗?阿升 吗?是谁?是谁?”
“是我。”鲁森尧的声音像破碎的笛子:“鲁森尧,还有豌豆花!”
“噢!噜噜噜噜”女人又哭了起来。“阿龙哪!阿龙哪!阿龙……阿龙……噢!噜噜 噢……”
“嗬,嗬嗬!嗬嗬!阿升,富美,嗬嗬……”另一个年轻男人也在干号着。树上的人 似乎还不少。
“免哭啦!阿莲!阿明噜”一个老人的声音,嗓子哑哑的。
“我们家没做歹事,妈祖娘娘会保佑我们!阿龙会被救的,阿升他们也会好好的! 免哭啦!我们先把豌豆花弄到树上来吧!豌豆花!豌豆花!”
豌豆花依稀明白,这树上是万家阿伯和他家媳妇阿莲、儿子阿明喱万家三代同堂, 人口众多,看样子也是妻离子散了。
她想回答万家阿伯的呼唤,可是,自己喉咙中竟发不出一点声音,过度的惊慌、悲 切、绝望,和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怖把她抓得牢牢的。而且,她开始觉得四肢都被水浸泡 得发胀了。
有人伸手来抓木板,木板好一阵摇晃,鲁森尧慌忙说:“不用了#我抓住树枝,稳 住木板就行了!树上人太多,也承不住的!唉唉……唉唉!秋虹和玉兰都不见了噜”他又 悲叹起来:“唉唉唉!唉唉!”
“噢!噜噜噜噜”他的悲叹又引起阿莲的啼哭。
“嗬嗬!嗬嗬!嗬嗬嗬……”
哭声、悲叹声、水声、风声、雨声、树枝晃动声……全混为一片。豌豆花的神思开 始模糊起来。昏昏沉沉中,万家阿伯的话却荡在耳边:“我们家没做歹事,妈祖娘娘会 保佑我们!”
是啊!玉兰妈妈没做歹事,光宗、光美、秋虹都那么小,那么好,那么可爱的!好 心有好报,妈祖娘娘会保佑他们的!
可是,妈祖娘娘啊,你在哪里呢?为什么风不止?雨不止?涛涛大水,要冲散大家 呢?妈祖娘娘啊,你在哪里呢?迷糊中,她彷佛回到几年前,大家在山上大拜拜,拜“好 兄弟”,可是,爸爸却跟着“好兄弟”去了。
想着爸爸,她脑中似乎就只有爸爸了。
她几乎做起梦来,梦里居然有爸爸的脸。
杨腾站在矿坑的入口处,对着她笑,帽子戴歪了,她招手要爸爸蹲下来,她细心的 给杨腾扶正帽子,扶好电瓶灯,还有那根通到腰上的电线……爸爸一把拥住了她,把她 抱得好紧好紧啊!然后,爸爸对她那么亲切的、宠爱的笑着,低语着:“豌豆花,我告 诉你一个秘密,你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
哦!爸爸!她心中呼号着,你在哪里呢?天堂上吗?你身边还有空位吗?哦!爸爸! 救我吧!救我进入你的天堂吧……她昏迷了过去。
“豌豆花!豌豆花!”
有人在扑打她的面颊,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呼唤,还有人把一瓶酒凑在她唇边,灌了 她一口酒,她骤然醒过来了。睁开眼睛,是亮亮的天空,闪花了她的视线,怎么,天已 经亮了?她转动眼珠,觉得身子仍然在漂动,她四面看去,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皮筏里, 皮筏上已经有好多人,万家五口、鲁森尧、王家两姐妹,和其它几个老的少的。两位阿 兵哥正划着皮筏,嘴里还在不停的大叫着:“什么地方还有人?我们来救你们了!”
豌豆花向上看,灌她酒和呼唤她的是万家的阿明婶,她看着阿明婶,思想回来了, 意识回来了。被救了!原来他们被救了!可是,可是……她骤然拉住阿明婶的衣襟,急 促而迫切的问:“妈妈呢?光宗光美和小秋虹呢?他们也被救了,是不是?他们也被阿 兵哥救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
“大概吧!”阿明婶眼里闪着泪光。“阿兵哥说已经救了好多人,都送到山边的高地 上去了。我们去找他们,我家还有五个人没找到呢!大概也被救到那边去了。”
“哦!”豌豆花吐出一口气来,筋疲力竭的倒回阿明婶的臂弯里。是的,妈妈和弟弟 妹妹们一定被救走了,一定被救走了。忽然间,她觉得好困好困,只是想睡觉。阿明婶 摇着她:“不要睡着,豌豆花,醒过来!这样浑身湿淋淋的不能睡。”她努力的挣扎着 不要睡觉。船头的阿兵哥回头对她鼓励的笑笑:“别睡啊,小姑娘,等会儿就见到你妈 妈和弟弟妹妹了!”
她感激的想坐起身子来,却又无力的歪倒在阿明婶肩头上了,她勉强的睁大眼睛, 放眼四顾,一片混沌的、污浊的洪流,夹带着大量的泥沙,漂浮着无数牲畜的尸体和断 树残枝,还有许多铝锅木盆和家庭用具,正涛涛滚滚的奔腾消退着。雨,已经停了。一 切景象却怪异得令人胆战心惊。
三小时后,他们被送到安全地带,在那儿,被救起的另外两百多人中,并没有玉兰、 光宗、光美和秋虹的影子。阿兵哥好心的拍抚着鲁森尧的肩:“别急,我们整个驻军都 出动了,警察局也出动了,到处都在救人,说不定他们被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次大水, 乌日乡还不是最严重的,国姓里和湖口里那一带,才真正惨呢!听说有人漂到几十哩以 外才被救起来。所以,不要急,等水退了,到处救的人集中了,大概就可以找到失散的 家人了!”
豌豆花总算站在平地上了,但她的头始终晕晕的,好象还漂在水上一样,根本站不 稳,她就蜷缩在一个墙角上,靠着墙坐在那儿。阿兵哥们拿了食物来给她吃,由于找不 到玉兰和弟妹,她胃口全无,只勉强的吃了半个面包。鲁森尧坐在一张板凳上,半秃的 头发湿答答的垂在耳际,他双手放在膝上,看来一点都不凶狠了,他嘴里不住的叽哩咕 噜着:“玉兰,你给我好好的带着秋虹回来,我四十郎当岁了,可只有你们母女这一对 亲人啊!”
三天后,水退了。
乌日劫后余生的居民们从各地返回家园。在断壁残垣中,他们开始挖掘,清理。由 于海水倒灌,流沙掩埋着整个区域,在流沙下,他们不断挖出亲人的尸体来。几乎没有 几个家庭是完全逃离了劫难的,一夜间家破人亡,到处都是哭儿唤女声。有的人根本不 知被冲往何处,积水三呎中,黄泥掩盖下,无处招亡魂,无处觅亲人,遍地苍凉,庐舍 荡然。人间惨剧,至此为极。
鲁森尧在五天后,才到十哩外的泥泞中,认了玉兰和秋虹的尸。玉兰已经面目全非, 只能从衣服上辨认,至于手里抱的婴儿,更是不忍卒睹。至于光宗光美,始终没有寻获, 被列入失踪人口中。鲁森尧认完尸回到乌日,家早就没有了,五金店也没有了。豌豆花 正寄住在高地上的军营里,还有好多灾民都住在那儿,等待着政府的救济,等待着亲人 的音讯。鲁森尧望着豌豆花,他的脸色铁青,双眼发直,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当豌豆花 怯怯的走到他身边,怕怕的、低档的、恐慌而满怀希望的问:“你找到妈妈和妹妹吗?”
鲁森尧这才骤然大恸,他发出一声野兽负伤般的狂嗥,然后双手攫住豌豆花的肩膀, 死命的摇撼着,摇得她的牙齿和牙齿都打着战。他声嘶力竭的大叫出来:“为什么死的 不是你?偏偏是你妈和秋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偏偏是秋虹… ”
“咚”的一声响,豌豆花晕倒在军营中的水泥地上。
这次的水灾,在台湾的历史上被称为“八七水灾”。灾区由北到南,由东到西,纵横 三百里。铁路中断,公路坍方,电讯中断,山城变为水乡,良田变为荒原。灾民有几万 人,有六十多个村落城市,都淹没在水中。
灾后,死亡人数始终没有很正确的统计出来,失踪人口大约是死亡人口的三、四倍, 也始终没有正确的统计出来。这些失踪人口,可能都被卷入大海,生还无望,不过,在 许多灾民的心目中,这些亲人可能仍然活着。
这次天灾,使许多活着的人无家可归,许多死去的人无魂可招。使许多的家庭破碎, 许多的田原荒芜。更使无数幸福的人变为不幸,而原本不幸的人,变为更加不幸。
失火的天堂(1)蜿豆花  7不论人类的遭遇是幸与不幸,不论哀愁与欢乐,不论痛苦与折磨,不论生活的担子 如何沉重,不论命运之手如何播弄… 时间的轮子,却永不停止转动。转走了日与夜。 转走了春夏秋冬。
几年后,八七水灾在人们的记忆里,也成了过去。当初在这场浩劫中生还的人,有 的在荒芜的土地上,又建立起新的家园。有的远走他乡,不再回这伤心之地。不管怎样, 大肚溪的悲剧,已成为“历史”。
豌豆花呢?
水灾之后,豌豆花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太能相信,弟弟妹妹和玉兰是真的都不在 了。命运对她是多么苛刻呀!生而失母,继而失父,跟着玉兰回乡,最后,失去了弟弟 妹妹和待她一如生母的玉兰。忽然间,她就发现,她生命中只有鲁森尧了。这个只要咳 声嗽,都会让她心惊胆跳的男人……居然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亲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鲁森尧没有把豌豆花送到孤儿院去,这孩子和他之间连一点点血缘 关系都没有。或者,因为鲁森尧的寂寞,或者,他需要一个女孩帮他做家事,或者,他 需要有人听他发泄他的愤怒,或者,他需要醉酒后有个发酒疯的对象。总之,他留下了 豌豆花。而且,在水灾之后,他把豌豆花带到了台北。
他是到台北来寻找一个乡亲的,来台北之后,才知道几年之间,台北早已街道都变 了,到处车水马龙,人烟稠密。找不到乡亲,他拿着水灾后政府发的救济金,在克难街 租了栋只有两间房间的小木屋,那堆小木屋属于违章建筑,在若干年后被拆除了,当时, 它是密密麻麻拥挤杂乱的堆在一块儿,像孩子们搭坏了的积木。
他摆了个摊子,卖爱国奖券和香烟。事实上,这个摊子几乎是豌豆花在管,因为摊 子摆在闹区,晚上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而晚上,鲁森尧总是醉醺醺的。
刚来台北那两年,鲁森尧终日酗酒买醉,想起小秋虹,就狂歌当哭。他过份沉溺在 自我的悲痛里,对豌豆花也不十分注意。这样倒好,豌豆花跟着邻居的小朋友们,一起 上了国民小学,她插班三年级,居然名列前茅。豌豆花似乎早有预感,自己念书的生涯 可能随时中断,因而,她比任何孩子都珍惜这份义务教育。她比以前更拚命的吞咽着文 字,更疯狂的吸收着知识。每天下课后,她奔到奖券摊去,努力帮鲁森尧做生意,只要 能赚钱回家,自己才能继续念书。她生怕随时随地,鲁森尧会下令她不许上学、不许读 书。才九岁左右的她,对于自己的“权利”,以及法律上的“地位”,完全不了解。从小颠 沛流离,她只知道命运把她交给谁,她就属于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