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北宋之北落师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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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的皇帝,反正也是个被人摆弄的傀儡。
就像别人说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人生就像孤注一掷。
五月初九,大理寺开审。
我到端明殿听讲学时,特地看了一眼赵从湛,他像平时一样坐在那里看书,慢慢地翻书页,只是他长长的、像女子一样漂亮的睫毛偶尔颤一下。
我突然气极了,把书一摔,说:〃今日免了讲学吧,朕要去大理寺。〃
见我突然发作,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日开审的案子,刚好和朕有点儿关系,朕早就想要看看大理寺,不如今日去查看一下?吕大学士说得好,坐在朝廷上怎么知道天下?〃
吕昭忙说:〃如此,待臣等回禀了太后……〃
〃不必,我们马上就回来。这样的小事,何必去打扰母后?〃我站起来,回头对伯方吩咐:〃你去崇徽殿与母后说一声,请她不必担心。〃
伯方忙离开。
我走到殿下台阶边回头看那些不敢动的臣子:〃走吧,诸位卿家。〃
等大理寺的一干人等见过了我,再重新升堂,母后也到了,一伙人只好又拜见一次。只有我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她。
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我们这个地方,牢房中,与自己的家乡差别迥异的遭遇,而未来又茫然,她会怎样伤心难过?
而我却没有办法为她做一点点什么。
不过,她被带出来时,似乎样子还不错。因为是在天牢里,又是受到特别重视的犯人,而且她是在女囚里,也比一般的牢房要好一些。
我仔细地看她的裙子和衣服,都还算干净,她的眼睛虽然有点儿肿,但只是稍微苍白憔悴一点儿,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见我看她,她还微微向我点了下头。我也终于放心了一点儿。
大理寺正于偏右的地方侧身坐堂,我与母后分左右坐在正中,推丞一人,断丞一人,司直,评事,主簿二人。
之前已经进行了两次审问,所以现在的程序也就简单了,这么大的排场,只不过就听主簿宣读一下判词:〃犯妇对所犯罪行不予承认,但人证物证确凿……犯妇并非大内宫人,蒙混入宫企图加害圣上,所幸社稷之福,未能得手,依大宋律并我朝《编敕》,当诛,并连九族。即日交付刑部细勘,详查幕后主使……〃
〃人证在哪里?〃我打断他问。
他吓了一惊,惶惑地看向大理寺正。
母后在旁边缓缓地说:〃当时所有的内侍宫女都看见了,皇上是要将母后也算一个吗?〃
〃孩儿不敢。〃我向母后低头,看看跪在底下的她,她脸色惨白。我心里一紧,有些浓稠的东西波动过,抽搐一样。
〃那物证呢?〃
推丞将那个瓶子呈上。我接过来,拧开,这次倒没有上次的嘶声。我低头闻了一下。母后在旁边说:〃太医查证,此乃剧毒的腐蚀药物,当时皇上可也看到了。〃
我想到那片白沫气泡,在青砖上〃咝咝〃的声响,突然害怕极了,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因为恐惧而觉得寒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东西,也不知道她的世界。这水如果是毒药,一定死得很快。
我一抬手,把它全部喝了下去。
甜蜜而冰凉,顺着我的喉口滑下去,一直冷到下腹。我打了个冷战,毛骨悚然,这才开始发抖。
周围顿时一阵混乱,在骚动中我只看见母后扑上来,她吓得面无人色,所有的人都只是惊呼,其他什么也不敢做。我倒在椅子上抓住母后的袖子,骇得大口地喘了好久,什么话也说不出,她也失了平时的冷静,抱着我神情惶乱,却连叫人都忘了。我第一次看见母后这样,心里不觉难过起来。
第18节:第六章 夏至(二)胭脂雪瘦薰沉水(2)
良久,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我这才转头看看她。她在下面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我,嘴唇全然乌紫,颤抖,像枯叶一样没有气息。
我扯扯嘴角,想对她笑一下,但是,根本就笑不出来。
过了很久,我才定了心神,低声问众人:〃现在,还是要加害皇上吗?〃
回到宫里,随母后到崇徽殿,肃清了所有内侍与宫女,母后狠狠给了我一巴掌。〃这宫里哪个女子不比这个来历奇怪的女人好?你现在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啊……〃母后似乎怒极了,〃可知道这样身份奇怪的女子,皇家容不得她?〃
〃她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三天前。〃
母后把眼睛看向我身后,〃伯方?〃伯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而我居然也不想流眼泪,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等她说话。
〃那个女子虽然没有了投毒的罪名。但是,她还是有罪。〃母后冷冷瞧着我说,〃她蒙混入宫,怀不良企图接近皇上,还是死罪。〃
我突然明白了,我所有的一切,在母后的眼里,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给我的烟花,那么高远,一个孤独困在步天台的十四岁小孩子又怎么触及得到。我所有的,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些璀璨,在空气中灰飞烟灭。
我慢慢地抬头,向母后说:〃多谢母后教诲,孩儿会马上将她送出去的。前几天孩儿看天象,有流星入须女四星,颜色黄润,是立妃后之兆。孩儿想,既然已经即位了,后位不可长虚,况母后也说宫里事务繁琐,孩儿请母后作主指一位堪以母仪天下的妃子,立为正宫。〃
母后看着我,摇头,说:〃你啊……何苦这样猜疑?〃
我一低头,不看她。
〃这还是皇上自己看?可有如意的人选?〃母后问。
〃母后觉得平卢军节度使郭崇之的孙女郭青宜如何?〃我居然觉得心头一片空明,平淡地问。
〃还是等以后再议吧……今天累了。〃她示意我下去。
我到崇徽殿外时,母后身边的宫人赶了上来,捧一枚小珠子给我。我伸手接过,入手冰凉。
把她从天牢接出来时,天忽然下起了微雨,御沟里的荷花开得如同锦绣,丰满地挨挤在漫天牵丝般的雨中,胭脂颜色淡薄,干净得几乎没有世俗影迹。
她软弱地就在天牢外的雨中紧紧拥抱了我,眼泪簌簌落在我的衣领中,温的泪,凉的雨,全覆在我的肌体上。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一些。我可以抱住她了。
她抬头寻找赵从湛,但是他没有出现。
〃他负了所托。〃我忍不住说。
她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对我看了许久,说:〃小弟弟,你是皇帝,当然不会知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很艰难的。赵从湛他立身在这里也是不容易。不要太苛求。〃
我忍了很久的眼泪,因为她这样一句话,终于流了下来。
原来她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轻松如意的人。
隔着雨和眼泪看她。在紊乱的雨丝中,她的面孔模模糊糊。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所有的声响都已经死去。
她又怎么知道,我是怎么生活。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终于想要长大,长到脱离那些困缚,改变我这虚弱的人生,到足以面对世上的一切。我不要在夜里无望地等待她,我再不想要步天台上那些割痛肌体的风,总有一天,我要抓紧她,把她留在我身边,永远,把她绑住,要她无法飞翔,不能逃离。
我将来,一定要改变。
天圣二年十一月,我十五岁,立皇后郭氏。
大婚时候,龟兹、甘肃来贡,进献西域珍果。其中有中原从未见过的一种瓜,据说本是出于夏天,现在冬天居然结了几个,所以特来献贺。
破瓜分食时,里面的汁水像血一样鲜红,流了满桌。大臣请我赐名,我慢慢地说:〃从西域来,不如就叫西瓜吧。〃
这崇政殿的所有人,他们都不知道,曾经有个人给我带过西瓜汁。
可是我没有喝到。
第19节:第七章 春分(一)一天风露,杏花如雪(1)
第七章 春分(一)
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我与她的这次分离,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久远。
我常常在半夜里出了内宫城,坐在步天台的边沿,看自己脚下深不可测的距离。雪花落下去,飘得缓慢。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在我的身后叫我小弟弟,可是她留给我的只有等待,没有期限。
直到我没有力气再挨过某一年最寒冷的那场雪,我才对自己说了实话,她不会再来了。她不会喜欢这样的天下,不会喜欢名义上是皇帝,事实上却这般无能的自己。我现在只能忘记,把我少年的最后一点儿柔软,用来忘记她。
她永远不会再来了。
那个雪夜我终于梦见她。
不是梦见与她离别。我梦见我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触摸到了她的脖颈,温热而柔软,像一只狐狸的手感。我用指尖滑下,细细地点数她的脊椎,在血肉下,微微突起的坚硬,一节,一节。
醒来时,梦里一切都是模糊,所有的细节都已经遗落。
我把双腿曲起来,脸埋在膝盖上,想放纵自己痛哭一下,那些眼泪却迅速被锦绣龙纹吸了进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似乎只需要一觉醒来的时间,我就必须长大。
也可能,只是我自己以为自己已经长大。
直到五年后,天圣八年。
那一年的杏花开得异样热闹,满眼都是如雪如雾。整个大内似乎都因为这喧闹的艳丽景色而有了生气。
到了崇政殿,伯方马上就上来说:〃皇上,秘阁校理范仲淹来好久了。〃
他并不敢多看我,虽然他一直都还在我身边,但,五年前那一天之后,我除了无关痛痒的话之外,再也不和他说别的。我们之间,真正疏淡成了上与下的关系。
其实我现在,没有能说什么话的人了,但这样让我觉得比较安全。
我点头,说:〃让他进来说话。〃
范仲淹马上到我前面来。他五官长得过分端正,又规规矩矩留了三络胡子,眉心由于常皱着,深深一道竖纹,虽然他今年才四十二岁,却显得古板老成已极。
我笑道:〃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
〃谢皇上。〃他叩谢。
范仲淹在去年经由资政殿学士晏殊举荐,任秘阁校理。注意到范仲淹,是在去年年冬至,我率百官给母后上寿时,范仲淹上折力言其非,我背人把奏折在火炉子里烧了,没有听从。
可惜他不识什么时务,后来居然又向母后上书请求还政于我。晏殊怕受牵连,连忙与他分道扬镳。
在中央这样明目张胆得罪了太后,我如何能保住他?
〃到河中府任通判之职,朕不是贬黜之意,你要明白。这比你在秘阁做校理累迁要好。〃
〃是,臣明白。〃他自然也知道我的意思。
〃地方上能做出政绩的话,将来在朝廷中我就能大力提拔起用。你可自己多加勉励。〃
〃是,臣明白。〃他再拜。
我把准备好的小龙团饼茶取出来。让他起来自己取去。
范仲淹犹豫,说:〃臣不敢。〃我知道他的意思。小龙团饼茶即使是宰相近臣,也不随便赐赠,只有每年在南郊大礼祭天地时,中枢密院四位大臣才有幸共同分到一团,而这些大臣往往自己舍不得品饮,专门用来孝敬父母或转赠好友。
〃范仲淹地位卑微,皇上不如赏其他的东西给微臣?〃
我示意他照我的意思去取:〃卿家若好自作为,将来未必不是位及人臣。〃
他这才躬身上来,这种茶在赐赠大臣前,先要由宫女用极薄金箔剪成龙凤、花草图案贴在上面,他因为手指颤抖,竟将凤凰的尾撕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