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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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各说各话的分界线----
(石映真)
早上起床时,我发觉所有的ㄧ切都不对劲了。
镜中倒转的时鐘和停止的时间,镜中左右相反的房间,镜中的窗口和风景,完全都和现实之中相反,不变的只有映照出来的自己,好像我已经进入了镜中的世界。
枕痕是冷的,被单摺好了,早餐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氤氳著不熟悉的气息。
「早安!」丈夫走到身边,吻著我的鬢角,说:「难得我星期天起得早,就先帮妳弄好法国吐司了。」
我惊慌地看了一下闹鐘,正好六点。
「……为什麼?」
「妳平常太累,偶尔也让我服务ㄧ下嘛。」
这一定是梦。
我看著他,这个平时不苟言笑、正经八百的男人,第一次对我如此温柔。
总是担心丈夫的反应,但其实他的反应都只是我的虚拟而已;我真正在应付的不是别人,是自己那颗混乱不安的心。
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晚上,这是我们婚后的第二次做爱,他和第一回的生涩完全不同,显得激情又热切。
而我,一名永恆以后的女人,因为什麼,为了什麼?
张开了灵魂的耳朵和慾望的双腿,倾听爱人的倾诉,感受他的爱抚。
一个放射著光芒的梦,将缄封了许久的爱情,放在阳光与晶灿的镜面之间,一扇叫天堂的门就开始啟动。
----美梦甦醒的分界线----
(何照虚)
起床时,我发现妻子还在赖床;再看闹鐘,已经八点了。
「喂!」我怒不可遏地摇著她:「今天早上我要开会,妳没有叫我起来,真是害死我了!」
她呆滞地看著我:「你是谁啊?」
「我是妳老公!」
她摇头:「我不认识你。」
这下子我真的火了。「妳在搞什麼鬼?还不赶快帮我拿衬衫过来!」
她只会坐在一边哭,根本就不理我。
停顿住梦流失的鐘点,摆动著一个永远的怀疑。是人性?梦?必然?
没有谁能回答。
----错乱的分界线----
(石映真)
我不知道这个兇得要命的傢伙是谁。
昨天我还在準备大学联考的模拟试题,为什麼今天早上醒来,却变成一个年近卅的丑样子,跟这个陌生的男人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还得忍受他的叫骂?
难道这是场恶梦?
镜射(下)
早晨的雨幕推移到灰濛濛的窗口,寒冷的雨钉锁死了所有想要甦醒的生物,叮叮咚咚,一串串屋檐下的泪珠滴著,男人坚硬的表情开始融化。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应该是记忆丧失。」精神医师分析:「经歷创伤的人,总是想要把痛苦的记忆抹去,可惜他们总是不幸地连带把一切的记忆都抹去了。」
「记忆丧失?你当她演韩剧啊!我没听过她说自己有什麼创伤。」
「要走向未来的人,只有接受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何照虚带著妻子回到家,她看著玄关的镜子,继续发呆。
遗忘是最残酷的事,就算最后回忆起来,也无法弥补心痛的感觉。
如果没有什麼可以证明自己存在过,是不是会变得可悲?
她突然开口:「这裡不是监狱,但我却觉得很适合自己。」
「妳也不能奢求它是天堂。」
「你可曾做过让自己觉得最有意义、觉得此生最值得做的一件事?」
何照虚看著她,觉得她和实验室的小周一样烦。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觉得与其『跟人说鬼话』或是『跟鬼说人话』,实在很没有意义。」
「如果能够只活在当下,其实算是一种幸运﹔因为不必随时去追溯过去,或者是预测不可知的未来,只存在於不断流逝的现在,真的让人感到很充实。」
他看著她说:「妳跟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就算我到了卅岁,人格也不会改变啊!」
「呿,相亲时妳给我的都是假资料。」
「你这话是什麼意思?」
「妳以前根本就是个骗子,」何照虚忿忿地说,「婚友社的资料全是假的,我调查过了,妳大学时当过酒店公关,还跟别的男人同居过!」
「无论另一个我做过什麼,我们现在都是夫妻了。」丧失记忆的石映真说。「既然如此,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何照虚冷哼了声。「即使在虚构的故事裡,我也没办法喜欢上妳。」
石映真的表情变得冷硬。一个春之冬的气候是什麼驱动的?
一个永远準备到达的永恆,永远地没有到达的可能;一个梦被描绘得多麼完美,就留下一个多麼丑陋的阴影。
夜不再迷失,人找到了谁的脚印,捡拾梦的碎片。
莱布尼兹说了:「每一项活著的物质,永远都是宇宙活生生的一面镜子。」究竟,在那面镜子曾经掩映的时空中,有过怎样的一片情景?
然后,过了一会儿,痛苦就会来到,除了时间,没有解药;那些镜子就像一个空间巡访系统中含有一个或多个的镜射表面,它所显像的,都是些迷幻的影子。
最孤独的灵魂不能安眠,点夜作灯。
----匪夷所思的分界线----
当一个人必须拿起镜子的时候,并不表示会喜欢镜中的影像。
这间佈满镜子的公寓套房,没有人晓得它是间凶宅──丈夫在睡前杀害了新婚妻子,然后自杀──每晚都能听见咒骂、挑剔、埋怨啃嚙的声音,彷彿是从一个黑洞的孔隙穿来,而讨论、吶喊、哭泣,自言自语的嗦皂,由另一段时光的虫洞中蠕蠕穿出,停顿在那些古董镜中……
奢华的一切能是免费的?
没有一点不受污染的心思?
没有来得及考虑,那种完美的反照,是否就是上天的刻意设计?
大楼管理员看著这间房,站在其中一面镜子前,不管是正对或背对,呈现的只是个人的镜像。
那些人面对或逃避的,终究只是自已。
一个孤独旋转的反射剧场,照出了一个时间和光的梦幻,一道阴影闪过,一切匆匆开始。
(全文完)
精神病患系列:蠕(上)
天刚亮,残夏结茧的蛹在凋萎的枯枝尖上颤动著垂落一滴闪亮的露珠,惹得裡面体软无骨的小东西微微缩动了一下。
虫虺只想钻探生命的本质,无论是进入蛹内,或者是破茧而出,再没有别的目的,因为这就是生存之道。
早上起床时,女子望进洗间的镜子裡,发现自己的脸,就像昨夜马桶中的那坨屎一样腊黄。
她皱著眉头,想起自己的排泄状况一向不好,又踱回房间倒了杯水,胡乱嚥了下去。
起床后喝一杯350cc的冰开水,有助於肠胃蠕动,以前她就因便祕而服用了一年的肠道蠕动药(Motility_Stimulants),可是上星期医生说她患了大肠激躁症,病徵是肠道过度敏感,蠕动时快时慢,不是便祕,就会异常腹泻。
她捏了捏腰间的肌肉,想像皮肤下那些臟器的活动情形:食物从嘴吃下去,首先会经过食道,然后在胃壁中不断被挤压磨碎成糊状,再往下进入肠道,成为水水的稀烂浆汁。
在肠道中旅游,肯定是一种漫长的经验,几公尺的距离就需要上帝给予的每一分鐘,在廿四小时内成排通过,像是行进间的士兵纵队。
没有医师有兴趣协助谁找寻自我,因此她纔用自己的閒暇来做这件事。
谁能从马桶中捞出些什麼,却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像是那些成天感嘆社会版头条使社会风俗愈加败坏的偽君子──粪便从伊甸园以来,就透露出许多讯息,像是色泽、硬度、气味等,或多或少都代表著某些意义,也可能吃素的和嗜荤的、好人和坏人、美与丑,在一堆臭屎堆下,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古时,有个孝子庚黔娄「嚐粪」,除了臭味和迂腐,现在的亲情还能够嚐出什麼?
医院和天国相近──住在一个只在乎她吃下什麼、只对她的粪便感兴趣的居所,每回身体检查得辛苦禁食,得喝两次五百cc的难闻显影剂,最后要躺在冰冷的平台上,把空气从下打入体内,让气管把她的肚子吹胀成怀胎七月的孕妇﹔陌生人将会用内视镜和金属夹子从肛门穿刺进去,窥视她肠道的秘密和构造,然后继续兴奋地观赏,好像能从那肉红色的管道中搜寻或发现什麼未知的人生道理。
又或者,医院也和地狱相连?
今天是星期六,她开始在梳妆台前为著和情人中午的约会而打扮,想像他那条黑黑的、滑溜的小东西在她身上动作,那种常态式的前后活塞式压迫,让她感到下体一阵愉悦的收缩,这些互动结合起来,產生了更微妙的兴奋。
她幻想著那紧密相贴的强烈乐趣,他用手指蛇一般地爱抚、钻探著,终於使她达到了高潮……
就像接连便秘了好几天,最后纔顺利排洩的舒畅感那样。
以前美好的回忆,也许是生命中的某一项无形资產,以及度过无聊岁月的最佳积蓄。
记得曾经养过一条流浪狗,牠又老又丑,后腿还瘸了一隻,三不五时就会生病。
和人类正常的便便相同,狗屎呈现暗棕色,通常取决於胆汁,牠以前便便的顏色太淡,兽医说是因为消化酵素分泌不足所造成。
蛔虫在人和狗的排洩物上拥有一样的外形,类似白色的蚯蚓,在被晒乾的粪堆裡,却变得像是橡皮筋的截面。
絛虫是另一常见的寄生虫,在粪便上通常只会见到大小尺寸像白色瓜子粒的节片,它们会缓慢在那上面爬行。
那是一条极爱乱吃东西的杂种土狗,总是偷偷在垃圾堆中翻找像是鸡块、骨头、碎PIZZA屑等东西,没多久狗狗就会开始拉肚子,并且痾出水痢,她还曾经看过牠排出完整块状的罐头凤梨切片。
想起牠最后一次下痢那滩血便,检查时医师说是由尿毒症引起,让牠又吐又拉,產生了肾衰竭的前兆;因狗血中的尿素氮指数太高,打针吃药又没有任何效果,最后狗狗愈来愈虚弱,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只做完血液生化检查,验血后第三天就看见牠瘫死在院子裡,上前触摸时早没了心跳,身体却散发著一股异样的餘温。
因为没有铲子,她回厨房拿了支不锈钢锅铲来剷土,挖了一个小时埋葬狗儿。
只记得那天坟边出现一条条黑灰色的蚯蚓,蠕动著蠕动著,在她的胃肠里激起一种战慄,在她的心肝裡,在她的肺叶裡,蠕动著蠕动著,像以前在牠粪便中出现的白色小虫,让她感到些微噁心,可是却又有种无意识的快感。
精神病患系列:蠕(中)
网路代号:多梦恼人
我的肚肠蠕动著
附和虫卵蟡蛫的节奏
又粗又短的手指在电脑上打出几行字,然后转贴进文学网的发表区。
她是一个自由作家,住在南投的偏远地区,偶一为之写出几本毫无意义的言情小说,书在市场裡卖得不怎麼样,电视上演的并不是真实的人生,网路世界中只有虚幻存在著,不过她完全能瞭解这种机制。
人生是不公平的,习惯去接受吧,那总比反抗它要来得顺遂。
台湾的夏天却充满了骇然与可憎,在一次惊天动地的颱风夜过后,狂风暴雨让对外交通全被切断。
夜裡房间没有半点光亮,她原本想要找水来喝,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种新品种的条状虫,出现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之中。
那小虫看起来黏稠稠的,全身透著血红色的萤光和黏液,长度只有小指的一半,在水中浮浮沉沉,有时会在杯中留下爬行的分泌物,它每隔一秒鐘蠕动一次,每廿四小时蠕动后,都会发出又低又诡异的恐怖哀鸣。
为了怕它跑掉,她以几层保鲜膜在杯上做隔离,只用针尖戳了个小孔让它呼吸。
隔著杯子,她仍然日夜密切注意怪虫在水裡成长,一切都还在观察之中,她耐心等待著,不时陷入沉思,同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