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风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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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院内的春浓和明秀也是机灵,听得院门外二爷的说话动静,赶紧拉开门闩,将段士章迎了进来。春浓心细,立时招呼明秀,一同到二进院里的厨房处,去打洗漱用的温水,顺便将温着的早饭取回来。但她当先离去,却是并未留意,明秀转身之前,看向段士章高大背影时的幽怨一瞥。
段士章此时又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他来到正房门前,原要敲门,却是突然顿住,略加思忖后,只见他面上寒意消褪,终究是微微一笑,继而直接推了推房门,那门却仅是虚掩,一推之下,就无声无息的开了。
他穿过厅房,在卧室门前停下脚步,一眼看去时,面上笑容凝固,随即迅速褪去,眼中瞳仁收缩,寒光凌然,竟是惊怒交加。须臾间,他一个箭步,已经冲了进去,口中喝道:“允真!”
却原来,段士章一眼就已看到,房中高高的横梁之上,垂吊着一匹大红绢布,末端结环待投,其下还有绣墩一张,教他如何不惊?而允真一身素白绢衣,乌黑长发披散如云,此刻静静躺在床上,死生不知,又让他如何不怒?
允真睡得极浅,况且段士章慌乱之下放声大吼,更是让她立时醒来。允真惊醒后,睡眼朦胧间,还未看清怎生事体,只觉身子一紧,上身已是被段士章牢牢抱起,搂在怀中。段士章急切的凝视允真,见她悠然醒转后,虽是睡意犹存,但顷刻之间,神智渐渐清明。那秋水明眸沉静的看着自己,却仿似看过了万水千山,生生世世。他清楚,眼前这曾经身份矜贵的女子,在分别后的一年里,经受的是何等磨折和屈辱,如今能逃脱出来,确是殊为不易,又思及自己为了救她所费的心力和长夜难眠的煎熬,顿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也不知怎地,蓦然间竟是鼻头发酸,这记事来从未曾落泪的男儿,面对着允真,一时哽咽难语。
但他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却颜面,遂是强自按捺心中情愫,将眼中泪意压下,只是这得而失去,失而复得的心绪,让他紧紧抱住怀中佳人,已是片刻都不肯放松。
允真乃是敏识探微,心窍玲珑的女子,心念电转间,已是明白过来,其后心中也是不知是悲是喜。这一年之后再度重逢,回首那不堪往事,却已是前生般遥远,这眼前男子,却还是如此的情真意切,人生而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自问此心,这却正是她要的场面罢,允真暗暗告诫自己,为了父亲的遗愿,为了让自家兄弟逃出生天,也为了来日的从容应对,断然不能心软,此刻已然身在棋局,暗中的敌手执黑先行,棋已巍然挂角,攻势凛凛,自己再不出手布局,恐防生机断绝,再无幸理。
第三十一回 天边明月何时归
此际,绷着镂花南丝窗纱的两扇窗页均已推开,满院春桃,竞放争春,赏心悦目的美景一览无余。更远处,蓝色的天空清澈透净如宝石,白色的云朵轻软如棉,飞絮如丝,真是个绝好的天气呢。
此刻的允真洗尽铅华,墨发如云,身上仍是穿着一身素白绢制小衣,极纯净的白色衬得她娇美的面庞清丽无比。她起身来到窗前,赤着一双玉足,默默站在风中,那秀美双目微微闭合,感受着柔柔清风迎面而来,风中卷起丝丝春桃清香,仿似连融融春意也被带了进来,将冷硬许久的心底慢慢融化。
身后,坐在圆桌旁的段士章正在看着谢望直的亲笔书信,面色凝重,浓眉微皱,却是越看越是讶异,到得最后,反倒回复平静面色,只是仍如生铁般冷硬,透着威严气息。
很快,他将书信折起,沉吟片刻,心中已是猜了个六七分,但他也不愿贸然开口,只是问道:“允真,这的确是谢大人的亲笔手书么?”允真并未回头,仍是闭目颔首,口中柔声应道:“定然是家父亲笔无误。”虽是温柔,语气却是坚定而不容置疑。
段士章接着说道:“那这书信从何处得来?彦宗此刻身在何处?若你愿意,可将他立时接入府中。”允真听得这话,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真挚双目,心底一股暖流涌上:“书信是在品花盛宴前得的,一个不明身份的蒙面人将信交予我,同时还告诉我说,我家兄弟在一年前即已失踪,此刻应是身危待救。”
允真坐在段士章身侧,将明镜堂的大郎所说的话语,拣些要紧的部分简略转告,但说至动情处,却是说一阵,哭一阵,听得段士章浓眉紧锁,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却在这时,贺嬷嬷打头,带着春浓和明秀,将洗漱用的温水和毛巾等物送至,一同送来的,还有各色琳琅点心,在桌上铺排开后,卖相精美,异香扑鼻,但二人一时哪有胃口,尤其是允真,听得她们口称夫人,请安问好,却是低垂螓首,并不答话,倒是段士章挥手示意,让她们退下便是。
允真昨夜不声不响就已入得段府,其时府中下人无人得知,计较起来,却是真真不甚体面。这贺嬷嬷原是想趁二爷在场,领着这两个侍女来正式拜见夫人,说几句好口彩,也好在夫人面前讨得几分颜色,日后侍候起来自是更为顺遂。但她也是识得看人脸色的伶俐人物,眼见屋内气氛不对,却也即刻照着二爷吩咐,带明秀和春浓暂先退下。
待得三人离去,允真微侧着头,秀目斜睨着段士章,眼中神色似笑非笑:“二爷,允真还是未嫁之身,却几何时成了您的夫人?”此际她虽是未着粉黛,眼中也还含着泪意,但娇嫩红唇却弯起浅浅弧度,墨琉璃般眼眸灵动剔透,浑似要将他的魂儿都吸去了一般。段士章听得允真发难,心头一阵尴尬:“这…你除了嫁给我,还能嫁给谁?谁敢跟我争,我断然不会容他!换了称呼,在这府中也好说话处事,省得你尴尬罢。”
允真噗嗤一笑,随即嗔怨说道:“我这没名没份的,转眼就成了你的夫人,这才是天大的尴尬呢。二爷,你莫要欺允真是弱质女流,再怎么说,我也曾是户部侍郎之女,却又怎能如此轻慢相待?”允真见段士章神色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遂又悠悠说道:“昨夜状元楼中,我被人制住,不省人事,醒来时,却已身在这处,想必也是二爷你的筹划安排罢?二爷既是这般本事,何不把允真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抬入段家主宅,让允真也风光一回?”
段士章听得此处,面上神色越发尴尬,怎么说都觉得左右不是,正踌躇之际,允真又妩媚一笑,柔声说道:“二爷,允真跟你说笑着呢,瞧你那呆样…”说着,允真斜斜递了个眼风过去,美目中风情万千,荡人心魄。段士章原也是脂粉丛中老手,只是在这心仪的人儿面前,却偏偏似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实在是生平所仅见。他口中呐呐,但大手却已伸了出去,牢牢抓住允真玉手。
允真任他火热大手包裹着自己双手,头却缓缓偏过一侧,再开口时,却已是哽咽:“来去都是允真命薄,无法如寻常女儿家般风光出阁。如今好不容易逃将出来,仍是待罪之身,为人追讨,却还妄想能明媒正娶的嫁个良人……”允真这边心意宛转,柔肠百结,一来一回间,堪称天上地下,见得眼前玉人垂泪,伤心难言,段士章只觉自己的心都被磋磨得伤痕处处了,沉默片刻,他低声说道:“允真,在这府中,但凡我段士章在得一日,你就是不二话的正房夫人,而且,断然不会有其他女人敢来跟你争宠,你且放心就是……允真,士章此心,青天可鉴。”
允真缓缓拭泪,眼中泪意宛然,却仍是含笑看着段士章:“二爷的心意,允真自然是知晓的,一直都是如此……”说到此处,她看向悬在空中的红色绢布,徐徐说道:“昨夜在房中醒来后,又惊又惧,不知身在何处,也不敢四处声张,百般无奈之下,只是不住的胡思乱想,思及自己身世孤苦,还有自家兄弟如今不知流落何方,越想越是难过,一时糊涂间,竟是险些自尽……”她觉着那双大手一紧,握得自己双手生疼,顿时心下一宽,面上却是不动颜色,仍是轻声说道:“……后来想到二爷,觉着总算还有个盼头,来日还有个去处,终究没有做下傻事。幸而天可怜见,一觉醒来,仍是二爷当面……”话至此处,允真又是削肩微耸,珠泪双垂,让人看去不由得心生怜惜。
段士章终是忍不住将允真揽入怀中,大手轻轻拍着允真玉背,口中轻声劝慰:“好了,允真,现下一切都好了,来日万事有我在你身旁,无须难过……”
此刻,说不出的静谧美好,无比安宁,这小小的春风庭院,这温暖宽厚的男儿怀抱,对身遭波劫的允真来说,却是难以求得的安稳。
过得片刻,允真轻轻用力,挣脱段士章怀抱,清澈美目直视着他深沉双眸,轻柔而坚定的说道:“二爷,允真有话要讲,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爷原宥则个。”见段士章轻轻颔首,允真轻柔说道:“允真虽曾是世家出身,闺阁娇养,无奈家门不幸,沦落风尘,如今蒙二爷不弃,涉险搭救,又收留于府中安身,又还能计较些甚么,从今后,也只是安心留在这府中罢了。”她看着段士章目中浓浓喜色,却又话锋一转:“只是允真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二爷应允。”
段士章心中大概明白,应是与她兄弟有关,却仍是忙不迭的点头:“允真你但说无妨。”允真微微一笑,玉面娇美如花,继而端整容颜,肃声说道:“二爷是痛快人儿!允真也就直说了。目下只有一桩事体想求二爷成全,我家兄弟此时为人挟制,生死不明,谢家香火难继,家父遗愿难了,允真又如何能袖手不理,自己待在这府内安生度日?若是他当真蒙受屈辱,被卖作小官,迎来送往,二爷的面上又有何光彩?”
段士章明白,面前佳人虽与那传说中的小舅子素未谋面,但还是顾念这血浓于水的亲缘,当下更是欣喜,这般心善重情的佳人,还是终究为自己所得,不禁又是得意,又是欢喜,遂是连连应承:“允真放心,我定会亲自布局,全力侦办此事,将小舅子完完好好的带回来。”允真眼中异彩流动:“好,那就一切都拜托二爷了…。”说罢,她盈盈起身,深福一礼,段士章连忙扶起。允真起身后,却是浅浅一笑:“但彦宗全身回返之前,允真还是想暂先独居一室,这微末之节,二爷定是不会介意吧?”段士章闻言一呆,继而瞠目结舌,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肖想了多久的玉人儿,百般设计,瞒天过海的救回来,如今就俏生生的站在面前,还不能这般那般的乱来,简直…简直就是没了王法!
允真微抬螓首,略带幽怨的瞟了段士章一眼:“怎么了?二爷为了允真和我家兄弟,连这会子功夫都等不得了末?”只因允真曾遭遇重重波折,故而此时她信不过任何人的言语承诺,即便是眼前的段大人,也不能让她完全信重,贸然托付终身。
她身处教坊司足有一载,其间也看过痴男怨女,难分难舍,但听得更多的,还是人钱两讫的事,一宵春尽后,茫茫两相忘,在教坊司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虽然此刻段士章的情意未必虚假,但他得了自己清白身子,遂了多年心愿之后,谁又能说得准来日会如何呢?这世间,多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自己此刻一无所有,唯一可计较的,也就是这清白的身子罢了。
段士章深深的看着允真,并不开口,足有半晌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