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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昭奚旧草-第7章

小说: 昭奚旧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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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瞪大眼睛,望向天际,那里是璀璨的星月。它们的灿烂和明目张胆,只能让这样躲藏得费尽心机的小公子一脸苦笑了。
  美梦总觉是锦衣玉食,随心所欲,可是到了扶苏此处,一片虚空反倒是最受益的了。
  他醒来了,身畔紧紧地依着个人。
  黑暗之中,那人双手环着他的腰,沉睡之时,一双细臂却也像无法拨拉掉的仓颉子,狠狠地扎根。
  他沉思此人是谁,那人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带着笑意,收回双臂,坐直身躯,挥了挥袖,满室霞光。
  是那夜夜爬墙的登徒子,一纸婚约便赖着不肯松手的人。
  “公子醒了?”
  这是一间石头房子,潮湿阴冷。除了一张石头床,空荡荡的房中只剩下一口暗红色的大木箱,结了厚重如茧的蜘蛛网。
  登徒子在霞光中又笑了。她端详他眉眼,道:“瞧着好了些。可想吃些什么?”
  扶苏从石头床上起身,斟酌片刻,才敛衽行了一礼道:“近日有劳山君照顾。”
  登徒子奚山本来伸出手,要去握他手,许久,才收敛了心神,点了点少年一点红晕的额头,笑道:“如何能不照顾你呢?养大了才能煮了吃肉喝汤啊。”
  扶苏愣了,许久,才淡笑道:“能被山君吃掉,是孤的荣幸。”
  奚山君推开了石头门,门外竟已是一片青山之景。她负手,紧紧地博弈方才温柔抚摸过他的左右手,一双眼睛带着浓重的倦意,结着红丝。她打了个哈欠道:“你是谁的孤呢?此处独我一人为君,公子还是改了自尊的毛病。”
  此山便是郑祁遍寻不到的奚山。
  扶苏瞧着四周之景,有些诧异。
  他幼时自打断了奶,也许是喝上米糊糊开始,也许是更早,从握住第一卷书开始,便开始梦见各种各样的山川。它们的模样醒来之后依旧清晰,用小工笔描出,让宫中有见识的匠人、阉人或者专门做测绘的官员看,竟均是实实在在能叫得出名字的山脉。他的祖父真宗十分惊讶,直到有一次偶然梦到岱宗泰山,他依旧描画出来,才让祖皇彻底下定决心,立父亲为百国太子。
  梦中的他显然不是为了成全父皇才不断地梦着山峦,他只是在寻找什么,可是一直寻不到罢了。直到十来岁时,他梦到一座不起眼的生着繁花异草的青山,这梦才终结。
  那座山无人知晓在何处,作为一桩无法了断的悬案,成了一幅山水画挂在了平吉殿的书房中。如今平吉殿付之一炬,画自然也没了。
  但是,梦中的山却出现了。
  就是奚山。
  那幅画他读书累了,养神时经常端详,每一朵花苞、每一片草丛都如旧时友。眼前奚山一景一物,悉如梦时,令人惊讶。
  扶苏有些信婚约之说了。虽然不明白太祖皇帝为何会让孙辈和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怪订下婚约,但梦中寻山,到奚山则戛然而止也不免说明了上天之意。
  扶苏一贯是个不在意世事、不深究根由之人。
  石头房子在半山腰上,仰头,还能瞧见山尖上的一点白雪。常年不化,好似少白头。
  一路上,能瞧见许多不同的翠色石头,深浅不一,阳光一照,晶莹剔透中出现一条条海藻一般的纹理,瞧着颇有意趣。
  扶苏俯身,摸索了好一会儿小石头,黑黑的眼珠瞧了好一会儿,虽然不笑,但觉得有意思极了。
  再朝前看,是一片橘子林。
  眼下是六月,橘枝茂密丰盛,却还未结果。橘树散发出淡淡的辛香,叶子比平素所见北方的柑橘橘叶更小一些,也更圆润一些。
  兴许不会很甜。扶苏想起了《云农术》一书中所载:“橘根若深,则叶尖尖,小蒲扇状。根深而叶厚,橘红则甘。反之涩苦,不宜食。”
  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住了步伐。
  低头,竟是一个巴掌高的大嘴小童子。吊睛细眉,双髻乌黑油亮,小小的脸,刁钻古怪。他动作僵硬,似是转不了弯,直直撞上了扶苏。
  “是汝!”这小童子僵硬地叉了腰,缓缓地抬起头,愤怒道,“汝害吾!红颜祸水,进谗言,将吾那圣明的君主变成了商纣周幽,呔,吃吾一拳!”
  小童子缓缓再缓缓地抬起僵硬的小拳头,像痒痒耙一样在扶苏白袍上恨恨地捶了一拳。
  扶苏低头,那小童子的大嘴却突地吐出一块嗑好的核桃。少年忍不住,蓝袖遮脸,双眼缓缓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童子脸红了,怒道:“无礼无礼,放肆放肆!知吾何人,小小人间太子胆敢取笑,待吾杀了汝这祸水,再以死相谏吾君!”
  语毕,大嘴又慢慢再慢慢……吐出了一个核桃。
  扶苏忍不住,转过身,克制许久,才笑了起来。
  那童子哇哇大哭起来,“不知吾乔阿箸竟被区区凡人欺辱至此,唯以头撞石尔!”
  哭完,大嘴又漏了一块核桃,然后朝身旁的一块翠色石头撞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扶苏一路行来,瞧见的那些翠色石头,此刻竟都弥漫在一阵白烟之中。不到片刻,烟散了,呼啦啦走出了一群绿衣翠袍的少年,美貌白肤,十分可人。一路笑笑闹闹,朝扶苏、童子二人走去。
  童子要撞的那块石头亦在一阵白烟中,变成了一个十二分笑靥嫣然的美少年,闪过身,伸了伸懒腰,笑道:“阿箸,你若日日嘴贱得罪君父,何愁我等没零嘴?”
  说完,捡了个掉落在地的核桃仁,扔进嘴里,扬长而去。
  那些石头幻化的美少年经过扶苏时,语气不咸不淡。
  “嗯,生得不错,虽然比我差了些。”
  “难为我们晒太阳等他这许久。”
  “君父还不许探看,这暴君,啧啧!”
  “方才爹爹又被娘打了一顿,跑去找君父哭了。他真是死性不改,暴君最不耐烦瞧妖哭。”
  “今儿天儿不错,太阳大。”
  “二五、二六跟上!”
  走在最后的不是美少年,而是两只美小猴,桃儿般的小脸,眼似含水,黑亮稚气,一身翠色毛发,柔软明丽而似谁人幡然大梦初醒之态。
  被称作二六的猴崽似乎刚出生不久,另一个大一些,害羞地瞧着扶苏,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细声道:“君父夫君,人的手可暖和、可软啦。我喜欢你摸我,能不能再摸一摸?”
  山的正中有一座食寓,形似山下农家屋舍,茅草铺了很厚的一层,但依旧瞧着十分单薄。屋舍前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中有三五成群的小鸡和一只长大了摇摇摆摆的公鸭子。
  扶苏站了片刻,瞧着鸡群。
  “公子在看什么?”
  “嘘,我在等它们说话。这座山连石头都会说话。”
  少年长身玉立,转过身,却撞见一双笑得弯弯的眼。
  奚山君此刻不大流氓,也不大暴戾,只是看他。她食指指尖有微小的火光,遥遥点在了小鸡身上,嗓音有些干哑道:“好,便看看它们说些什么。”
  一只小鸡说马上要开饭了,另一只说整天吃秕谷吃不饱。公鸭子嘎嘎哼唧道:“我在人间吃饭,主人家中筵席多,每次剩下许多鱼肉果粮,全是我们的。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山上的妖怪,穷苦成如此,一定干了什么缺德事。”
  奚山君摸了摸鼻子,挥了挥衣袖,那些话便听不到了。她朝前走,侧头笑道:“连鸭都知道我不大好,万事皆不能瞒住天地,可见我真是缺德事干得太多了。”
  扶苏停下脚步,望着屋舍,淡声道:“山君做的缺德事只报应到了外物之上,不过落得衣食无着,可我却不知做了什么,报应到了自己头里插了三根毒针。”
  他又问道:“我还能活几日?”
  奚山君转过身,含笑道:“你可知道我做了多少坏事、造了什么孽,才被上天惩罚,使得如今奚山万物皆长,唯有粮食不生;俯首所拾皆是瑰宝碎石,却个个皆修成了精,不能拿去换粮反倒嗷嗷待哺?”
  “愿闻其详。”
  奚山坐在了一块翠色无瑕的石头上,剔透美妙至极,若卖到市场,连城无价而不成换。她一身麻衣,微笑道:“二百八十年前,从家中带来的粮食珠宝消耗完,耕种所得又甚少,我开始率众在山前杀人抢劫,每杀一人,得二三换粮币,便取下一块树皮,记下死的人数,短短五十年,奚山上的树,有一大半都没有了皮。之后奚山脚下再无人迹,而我无论走到何处,都会被雷劈,躲在石头房子中,雷劈不进来,便开始劈山上的其他妖怪,我只得出来,生生遭雷劈,由天泄愤。那大概是百年的时间,难熬得我几乎不愿再提起,每次天色暗沉下来,我便如你今日,问自己,还能活几日?”
  “之后呢?”
  “之后,雷不劈我了,天开始捉弄奚山。先前结满甜橘的树一夜之间,全长出了苦橘,辛勤垦出的一大块水田全部生出了盐,稻谷不生。那些种粮的地方长满了曲连无尽的鲜花异草。那是我不曾见过,谁都不曾见过的美丽妖娆。”
  “我见过。”扶苏打断了她。
  奚山君道:“何处?梦里?可是这些花草通通含有剧毒,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瞧着它们盛开,然后常年盘踞,冬日雪来了才败。”
  扶苏的鬓发整齐紧致,朝着玉冠的方向结去。阳光一照,少年公子的侧脸便与玉色一样温润晶莹了。他默默地侧耳倾听,奚山君笑道:“我做了这样多的缺德事,遭了这样多的报应,可是,公子猜我活了多久?”
  扶苏抿唇,淡声道:“雷劈不死,天饿不死,没人插针,无父封棺,山君命可真好。”
  奚山君左手负在背后,右手伸出三指,含笑道:“本君活了三百一十六年。公子若想多活几日,只需亲我一亲,沾些我这妖精的寿元便好了。”
  扶苏迟疑了片刻,轻轻走去,低头,捧住奚山君的脸,许久,才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山君逼我娶你。”他亦是一笑,浅浅的眉,淡淡的眼,瞧不出丝毫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困扰,朝着妖怪的额头,冰凉干燥的唇印上,轻轻一亲。他认真道:“这样我能多活几日?”
  奚山含糊地唔了一声,垂下头,经久不语。随后,奚山咳了咳,负手朝食寓缓缓迈开八字步,“孩儿们,开饭了。”
  扶苏见到许多许多绿衣人、绿毛猴儿,食寓内瞧来,好生令人眼花缭乱。听奚山君方才言语,这些人或猴皆是价值连城的石幻化而成。
  他自幼吃食,都在一室之内,一人之席,无论偌大宫室多少宫人,无论窗外飘的是花还是雪。侍从像是从不会说话的人,窗外鸟啼花落时,浅浅一音,反倒更像是在同高高在上的太子言语。
  七岁之前,有母亲同他喋喋不休,他生性喜静,瞧着她,也只是淡笑不言,心中觉得母亲聒噪。七岁之后,男女不再同席,除了太傅和父亲,他几乎没有了开口的必要,便也不必言语。
  奚山是个特别贫瘠荒唐之处,这里的饭桌上,除了粗糙的谷粱便是干瘪了的蔬菜。可是,即便是坐在一群妖怪身旁,即便他们好奇地看着他,自以为窃窃私语其实声音大得全都灌入他耳中地评头论足,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一大碗粗粮。
  扶苏饿了。饥饿感如刚凿开的泉水,喷涌而来,惶急中带着解脱。
  “君父,人间的太子也这样吃饭!”二五坐在高台上,奚山君身侧,年纪小,而吃相颇是粗鲁。奚山君常同他讲些人间的故事,在他心中,人间的贵族便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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