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往事之叹银杏-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瞟了一眼蹲在一旁关切地打量着兰陵公主的陈荃,轻声说道:“柳述死了。兰陵公主听到消息便冲出京城去替柳述收尸……”。
陈荃“呀”了一声:“先帝尸骨未寒,这……”她摇了摇头,又吃惊地问道:“柳述流放之路怎么会是这个方向?兰陵公主怎么会来到此处?还有,你怎么会恰恰赶来?”
赵逸又瞟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赞赏:“您真细心。兰陵公主肯来此处是因为有人替她去了。那人建议她来此处祭拜先帝、先皇后,然后再回京城等候消息,这样就可掩人耳目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明令就地掩埋柳述,不得操办后事。”。
他瞧着陈荃仍旧认真地盯着他看,眼睛一转,笑吟吟地说:“某刚刚在山中散步,心有所感,掐指一算,知您有难,便赶来了。”
陈荃“噗嗤”一笑,也不再多说。她皱着眉看着昏睡中的公主,想了想说道:“这荒山野岭的,也只能先去我那了。姑姑那一切可好?”
赵逸笑着摇了摇头道:“您那个姑姑是个心比比干多一窃的人物,我成天提心吊胆的,唯恐哪天不小心便栽在她手上了。您还是多管管自己吧,下次再有人冲您抡鞭子,就未必有今天这样幸运了。”
杨五娘醒来时看见的是一间极简陋的泥房。房间的四壁倒是粉刷得干干净净,房间的中央有一张简简单单的四方桌,靠窗处有一张长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书和文房四宝。
杨五娘一辈子也没住过这么简陋的房子,她皱着眉,习惯性地张嘴叫道:“柳郎,咱们这是到了哪里?”。
她早已习惯一有事就叫“柳郎,柳郎”,而柳郎一定会将所有的不如意都处理妥当。
然后她突然明白过来,她记起了这几天亡命的奔波和锥心的痛苦。呀,她的柳郎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理会她的娇嗔、她的抱怨了。
“兰陵公主,您可好些了?”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关切地注视着她,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淡从容,无喜无悲。
甚至,还更有风韵。当年的那张脸稚嫩天真,如小荷尖尖,含苞欲放;如今这莲花已然绽放,如清水芙蓉,秀丽脱俗。
她冷冷骂道:“难道你们陈家的人都没有心?我父王尸骨未寒,你姑姑就与新帝卿卿我我;三哥当年为你触怒父王,被妒妇所害,你却娇艳如昔。哼,你们这种女人!”
陈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淡淡一笑道:“逝者已矣,生者更当珍重。公主贞烈,将来一定会流芳百世!”
“你!”杨五娘一时语塞,气得指着她骂道:“当日瞧你一副可怜矣矣受气包的模样,本公主还心存怜悯。没想到你竟然这等伶牙俐齿。难怪崔氏要暗地里收拾你!”
陈荃目光冰冷地盯着她:“连公主都知道我在秦王府饱受虐待,方才又说什么秦王为我触怒先帝?”
人人都说秦王杨俊最爱陈妃,为她亲制七宝幕篱,又造水上宫殿,那宫殿玉墙金阶,珠宝镶嵌,价值□□。
此事传到先帝耳中,先帝震怒:一恨他穷奢极欲,二恨他竟如此宠爱一无关紧要的亡国公主而冷落正妻。先帝一怒之下竟将他所有官职全数免去。
成了一个光杆王爷。
杨五娘愣了一下:当年人人都说陈妃是红颜祸水,自己也因此对她心生嫌恶。今日细细一想,这陈氏一进秦王府就被崔氏钳制得死死的,三哥若真宠她,怎能不替她出头?
这是怎么回事?
陈荃若有所思地说道:“秦王少有贤名,深为先帝喜爱,也因此成为他人的眼中钉。他虽然喜爱建宫造厅,喜爱精巧之物,却绝没有外界所传那样奢侈。这些传言,哼,恐怕全是他人有意为之,为的就是离间他们的父子之情,断了他争储的希望。”
“至于谣传对我的宠爱,无非是在先帝面前再添一把火罢了。”
杨五娘不由愕然:“什么?难道你说三哥也曾有意储君?”
陈荃细细打量了一下她,见她满脸震惊,不由心中暗叹一口气:想不到杨家还有这样一个不愔世事的女儿,
也难怪柳述之死会如晴天霹雳,震得她神智失常。
她迟疑片刻,终于说道:“公主莫非认为秦王是因为喜爱崔氏才迎娶她入门的吗?”
那崔氏妒名远扬、悍名皆知,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两个彪悍勇猛的兄长,秦王怎会纡尊降贵地去娶她?
他当然没想到杨广深谋远虑,一有机会便在父王跟前挑拨离间,轻而易举地毁了他的前程。
更可笑是到最后他竟死于这妒妇之手。
有些事是不能轻易涉足,而一旦涉足,就不能轻易放弃。成王败寇,不拼杀到最后一刻怎能见分晓?
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没有杀兄弑父的狠辣,没有卧薪尝胆的隐忍,谈何争储?
轻涉雷区,还想浅尝辄止?唉,那是注定要以惨败告终。
她那时虽然年幼却已洞悉他的心思,因为她是皇宫中长大的孩子,她的四周充斥着算计陷阱、明枪暗箭,她是成天看着这些戏码长大的。
可惜杨俊从不曾用心对她;他若肯善待她,她也一定会为他筹谋,他也不至于这样子一败涂地。
那一顿顿的鞭子啊,痛在身上,冷在心头。
房间里一片沉寂,天色渐晚,夜□□临,这间凄清简陋的小房间也变得越来越昏暗了。两个女人都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浑然不觉夜的到来。
那些久已遗忘的往事,欢欣的、悲哀的,那些早已被岁月的流沙洗刷得褪色的情感,此刻重新鲜活跳跃,在苍茫夜色中将她们紧紧撅住,将她们的心再一次地□□践踏。
良久,陈荃听到杨五娘沉闷沙哑的声音:“你在陈家排行第几?”
陈荃笑了:“我也是第五女。小时,她们也常阿五阿五地叫我。哎呀!”她轻声惊叫,站了起来:“哎呀,天都这样黑了。公主千万恕罪,我这就点灯。”
“不用,陈阿五。这样就挺好。柳郎在时,我常与柳郞这样黑灯瞎火地看月亮。你这儿的月亮好象特别圆、特别亮。”
两人走到窗前,并肩而立。她们极目眺望,只见一轮孤月高悬夜空,夜色漆黑如幕,繁星点点,簇拥着那一弯皎皎明月。
她们也曾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荣耀;如今,一个在荒郊虚度光阴,一个在旷野疯狂追寻,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当她们依窗远望时,才恍然忆起,曾经,她们的人生也如此辉煌璀璨。
当庆幸还是痛哭?
同样的月色,同样的繁星,照耀的却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那是长安城里的一座古朴大院,大院的朱红大门上镶嵌了七七四十九颗硕大的铜钉,每一颗铜钉上都雕刻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但凡人手所及处,那铜钉必然被摸得金黄锃亮。
四个一身劲装的彪形大汉肃然排列大门两旁。他们目不斜视,任由形形□□的红男绿女出出进进。
这是京城里最热闹的暗香楼,是大隋朝所有男人向往的温柔乡,是大隋朝所有女人痛恨的销金窟。这里面的姑娘,既美丽多情,又善解人意,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银,暗香楼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有多少人沉浸其中,流连忘返?有多少人驻立风中,恨囊中羞涩?
但这位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为何滞立门前,迟迟不曾进去?
他的袍衫用的是来自江南的上等丝绸,他的腰带是足金镶玉,做工精细,他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镶嵌着的宝石流光溢彩,颗颗珍贵。
这条腰带、这把剑鞘,已足以让他成为暗香楼的贵客。
他为何只是冷冷注视着暗香楼那扇朱红大门,如一只在旷野中孤守的野狼,专注、无情。
突然他眼睛一亮。
那大门口里正走出一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他一身深蓝长袍看似简单,但只有明眼人才知道那通身的宝相暗纹是今年宫中才开发出来的最新花式,京中能拥有的只有寥寥几家。
而这蓝衣男子的手中,正搂着一位花容月貌的俏娇娘。
男子俊秀风雅,女子娇艳妩媚;男子含情脉脉,女子巧笑嫣然。这一对男女不论走到哪里都令人赞叹艳羡。
但那位独立风中的白衣公子却一声冷哼,全身上下充满了肃杀之气。这一身杀气无疑引起了那四位护卫的注意,但他们却只敢眼观鼻、鼻观心地呆立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白衣公子冷冷盯着那一对男女,慢慢走上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稍纵即逝
白衣公子伫立风中多时,早吸引了众多行人好奇的目光,这会儿他有所动作,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观望。
但柔情蜜意的一对璧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情人的眼里只有彼此,那女子柔媚婉转的风韵已将蓝衣男子迷得心醉神迷。他出身世家,见惯的是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这样柔到极致、媚至入骨的女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颦一笑,无不动人!
“李刺史!”他突然看见一白衣公子向他行礼,姿势虽然谦恭,眼中的轻蔑却一览无遗。
蓝衣男子骤然一惊,再一打量,脸色不由一变。这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宇文化及。
这风姿卓然的男子则是宇文娥英的夫君,左光禄大夫、岐州刺史李敏。
宇文化及当年对宇文娥英的倾慕是京城的一个笑话。娥英是什么身份?你宇文化及又是什么身份?你父亲不过是被宇文家赏了姓氏的一个贱奴。
他当年一笑了之,丝毫未将这个情敌放在心上,他唯一遗憾的是宇文娥英对这个贱奴之子似乎真的有一分情谊。
也许只是一分怜悯吧?女人的心肠总是软的,见识总是浅的。
但这个认知显然不适用于他的岳母大人。杨丽华叫唆他要官,嘱咐他千万不可轻易接受先帝的赐封。
除非她点头示意。
仪同之职不受,开府之职不受,一直到先帝授与他柱国之职,他才见她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他这才欣喜若狂地翩跹起舞拜谢。
因为宇文娥英,他由一介白丁一跃成为柱国。谁也不知他当时在宫中沉默以对先帝时,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这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他对娥英只有敬重与敬畏,他小心体贴地待她,唯恐得罪了她;得罪了他那个可畏可敬的岳母。
一直到先帝驾崩,一直到乐平公主失势……他不知乐平公主缘何失却了新帝的欢心,她远比杨广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更清醒圆滑,她早早便看清了杨广的意图却聪明地选择袖手旁观。
她从不曾得罪过杨广和萧皇后,但他却敏感地意识到她与新帝之间一定出了问题。
他既有一份担心,亦有一分庆幸。他也曾是美名远扬的风流少年人,这么些年循规蹈矩的日子真是把他憋坏了。
杨丽华忙于应付新帝,他也终于可以出外放松放松了。
他虽然风闻了宇文家族的崛起,但那似乎是与他不相关的事情。宇文家族也好,杨素家族也罢,他不过是个安于现状的公子哥,于仕途毫无野心,这些人的起起伏伏又与他有何相关呢?
何况,他也毕竟是皇亲国戚,杨丽华毕竟是杨家地位超然的存在。皇上就算不待见这位皇姐,只要他们不惹事生非,现有的荣华富贵总是能保住的。
这就够了!
乍一见宇文化及,他不由愕然,但还是堆起满面的笑容,客客气气地回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