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御寒-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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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学会的都学会了,现在它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高若於眼神忽然变得肃穆,道:“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它,等你哪天想学了,就一重一重地练下去,无须再让别人教你。”
淼将书恭敬地托在两掌之中,举过头顶:“师父,这是给蜀山下一位掌门的信物,淼不过是排行倒数的一位小弟子,师父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淼说这话时语气仿佛和唐至云一模一样,他的眼中神色复杂,好像溢出一份痛苦。
高若於端望他的眼神,笑说:“你肯承认啦?凡童心不灭的人,必定对人生有着相当的彻悟。”
淼微笑道:“师父是怎么知道的?”他这一笑更是如七旬老者,仿佛参悟人世炎凉。
“你藏得很深,你的武功绝对不会是倒数几位,甚至直逼你三师兄秋泽,可是当年比剑定排行时,你却不肯用尽全力,你掩饰的很深,哦不,你不在掩饰。我也只是发现:打赢你的那位弟子满头是汗,所有比过剑的人都应该是这样,不过,你却不是,你一点都不累,别人比武全力以赴,你却点到为止,逍遥自得,就是那一次我真正确定了这一点,此前我不过是怀疑。”
淼心道:师父要比我厉害数倍,他这双眼睛太会识人。
高若於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个性,可是你总要负起责任,感受荆棘刺身的苦楚的。更别说是为了唐至云了。”
淼神色异常痛苦,但听到师兄名字,一下子抬起头来,怪道:“这和师兄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对啊,为什么这乘御术谱不给师兄呢,给了他,不是理所应当,为什么要我来担起这样的重任?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高若於不愿点破,只是这样说:“万一你师兄将来遭遇不测,蜀山必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高若於望着淼的眼睛,这一凝望,仿佛是望到了淼的心底:“你可拿着这本乘御术谱,执掌蜀山,救其危难之际。”
淼听到一半,眼眶中已有泪水,此刻更是高声质问:“师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师兄他不可能的师父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不可能的!”泪水决堤,溅落乘御术谱之上,淼仿佛亲眼看见此生最珍惜与敬重的人惨死,唐至云三年前满身是血的样子又徘徊于眼前,淼他,不能再次承受了,他终究是还没有得道的人。
高若於见他如此,不得不道:“我不过说万一,你师兄好好活着的话,你到时候就把乘御术谱秘密地给他,他的第九重在三年内速成,根本没有练好,起码还要再花上两三年才行,不能让他即刻练下一重,你要督促他。”
淼这才算找回了点希望,却仍不松口:“师父,真的是万分之一吗?”
高若於不说话,点了点头,他不晓得怎么说,被淼一哭,自己心里也难受极了。
淼却从师父那微点的一下头里得到莫大的勇气和解脱,又恢复到纯真的笑容:“不过是万一罢了,我还不知道我明天活不活着呢?”高若於听了他这晦气的话,也不责怪于他,心内万般滋味,也朝他微笑起来。
“既然是这样,这乘御术谱我就替师兄收下了,淼在给师兄之前绝不会看一眼的。”他是在高若於面前立誓,这样风轻云淡的誓言,高若於还是第一次听,见淼即刻要退出思道阁,不禁脱口而出道:“淼儿,师父跟你说,你是蜀山最理想的掌门人选。”
“哎,师父,你别胡说八道啦!”淼狡黠地回道,吱嘎一声,思道阁的门被淼轻轻掩上,一门之隔的两人心里仿佛受了一场莫大的洗礼,个中滋味不能言传。
淼望着思道阁外三月的梧桐翠色幻化做凋零的黄叶,春风眨眼成了瑟索的秋风秋雨,朝他裹挟而来,呆呆地出了会儿神。
高若於的话自然是没有错的,可是必然的轨道中却横出几分偶然,他不曾料到的是:
仅仅因为两个人,改变了淼一生的命运,而正因为淼的命途的更改,很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偏转。
一日后,蜀山比剑大会,唐至云夺得第一,淼仍是倒数几位。
三日后,蜀山掌门接任大典。
第四日晨,鸡尚未鸣,霜极为重,师父与几位师叔伯离开蜀山退隐,所有弟子远送。
尚未理清一切,混沌的昏暗里却出现了极强的亮光,从门口洒射进来,众人皆是一惊。只见两位蒙着脸面的黑衣之人押着一位白衣女子朝牢房深处缓缓走来,黑衣人手中有一支极亮的蜡烛。
那女子双手反缚,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和淼来时一模一样。两个黑衣人什么话也不讲,轻轻一推,那女子便进了一间牢中,正在淼的隔壁。黑衣之人退出,连她眼睛上的布和缚手的绳都没有解。整个牢房又堕入昏暗之中。
白衣女子好像整个人乏力昏聩,腿一软朝牢间墙壁角落靠去,淼料她正意识模糊,恐怕要等上半天才能彻底醒转,却不明白那两个黑衣人为何不替她松绑。
各个牢间只有背后一面是砖墙,其余用木柱相隔,因此隔壁之人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白衣少女醒转过来,淼便道:“要我替你松绑吗?你把手伸过来。”
却听那女子冷冷道,气息仍然虚弱:“不必了。”
淼内心惊奇,但果真听到绳子崩裂之声,转眼那女子已将眼上覆布取下,心道:怪不得那两人不替她松绑,原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但他不知那绳子乃是特质,那女子运力弹断时,两手腕已经殷红一片,但她却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
淼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已感知到一种不可亲近的冷峻气质,三日过去,他没同她说过几句话。
不过淼和牢房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热络了,哪个声音是谁的一下子就能辨别。起初他刚来时,这里每个人就像死了一样,淼在那里焦急询问,只余墙壁间的回声,听来如自言自语一般。淼难受了半日,却不甘寂寥,再次开口:“不如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淼内心道:“难道他们都是聋子?不管,且先说上一说。”
他选了一个话本子上最扑朔迷离的故事,讲到□□处果然听到四周皆有唏嘘声,淼更是努力,故事一气呵成,果然有个声音传来:“兄弟,你不怕死吗?”那是一个大约二三十岁男性声音,因不长开口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和嘶哑。
淼内心受到一击,已经猜到他的意思,却仍然问道:“什么意思?”
“被无缘无故捉到了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来,生死命途不卜,你还有这个心思讲故事?”
淼一遍遍叩问自己:原来真的可能要死,你不怕吗?阿淼,你不怕吗?
然而很快淼就知道自己在害怕,不然何以要这样质问自己呢?何以许久都不回答那人的问题呢?
淼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不过那人却得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答案,只见昏暗里淼忽然间曲臂而枕,躺了下来,从干草堆上取了根枯了的稻秸,衔在口中,朗声说道:“茫茫众生,谁有不死,堕地之时,死案已立,为什么要为一件早就注定要发生的事害怕呢,师父告诫过我,这是不智。”
那人一下子懵住了,少顷大笑道:“你可说的轻松,人生尚未过半,我们竟要冤死在这里,许多事情都没来的及做你难道没有遗憾吗?”那人绝不相信。
淼认真想了想道:“遗憾,有的,一件,我让一个老头帮我修鞋子,我的鞋子没有拿,他的钱也还没给他。另外,我兄弟叫我替他买一管新萧,我还没来得及给他”
还有,我去蜀山学道后才第一次下山,珠子灯会上好看的还没有看,好玩的没有玩,没来的及给阿萱买礼物,没来的及去买好书看,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清楚师兄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那本乘御术谱天还好我没把它带在身上,可是我把它埋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师兄怎么找得到它!淼越想遗憾竟然越多起来,越想越得活着,越想越怕死了,忽然间眼泪充斥眼眶。
淼心里想的牢间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听淼竟然说了这样两个无关紧要甚至可笑的所谓遗憾,竟然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原来虽然说话的只有那一个男的,可其实剩下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只是不习惯再讲话,心里没有力气再讲话,现在他们都笑了出来,他们在嘲笑淼,他们笑得很痛快!
可是他们不知道淼正天崩地裂的哭着,哭得震耳欲聋到一丝声响也无!
作者有话要说:
☆、冰雪摄魄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淼哭着哭着,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幅阔大明亮的云气图:从清晨日出的万千霞光到雨前震撼人心的云气交织,从蜀地连绵山脉上奔腾不断的烟霭到灿烂阳光下一碧如洗的纯净色泽,那或温柔无限或驰骋奔涌的风雨云气,伴着楮树之巅清香的树叶气息,都流动在淼平静的心灵素宣上,在这样阴黑而绝望的地方向他展示,那样动态的逼真,已经足以使他把一切都淡忘,无论是师兄、阿萱、阿生、还是那个修鞋匠。
淼原以为精力已竭、前路已绝,好似退隐在静默鸿蒙里的时间已经到来,畏怖满地,可是原来意志从无终点,旧辙方迷,新的田野又在他的面前奇妙的展开,那里是冬天半发的绿意,和草地上披着的无边无际的阳光。
是的,没有人的经历可以和淼在楮树上那八年相比,淼在蜀山所学的武功和道法更不能与那相比。
八年的观望,常人看来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可是淼其实得到了宇宙洪荒的一切。
在此时此刻,那样美丽的景象在眼前,淼彻底沉醉了,也一时间忘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何等的阴暗和悲戚了,就这样他在这神秘的地牢中度过了将近半个月,却能不失生活的信心。
“你腰间的是什么?”第三日,那新来的白衣女子忽然开口了。
淼看了看自己腰间,只一管阿生让他在灯会上买的新萧,“是萧。”
不晓得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转瞬间感觉腰间一阵风掠过,紧接着腰间一松,此时已见那管萧在两根窄窄的木柱间穿梭而过,不偏不倚落入那女子手中,淼不禁一声轻呼。要知道那木柱之间仅小小空隙,那管萧却长得很,她内力自然不错,可是要让那管萧从那间隙中穿过,却是要调节好所发力的角度,这是很难办到的事。
“借你的萧一用。”
淼自己不会吹箫,自己也回不去蜀山了,这管萧就算送她都无所谓:“你,会吹箫吗?”
女子不答,站起身来,将萧轻轻送上唇边,清虚淡远的音色缓缓流泻出来,起初有些凝滞,慢慢地渐入佳境,流畅地宛如奔腾的溪水,却听不出来究竟是欢愉还是悲伤,只是给人心里一抹平静。
那一袭白衣,一管玉箫完全就是绝配,不知怎的,那女子明明对淼冷若冰霜,淼却顿时觉得她真挚善良,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觉得她翩若惊鸿,皎然出尘,似一个仙子一般,怔怔地,不知道是在听那箫声,还是凝望那个侧影了。
“还给你。”
这一次,那女子竟然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并且手握着那管玉箫从木栏间伸了过去,而不是像取它时那样无礼又把萧扔过来。
淼第一次朦胧地看到了那人的正面轮廓,可是仅仅瞧见她脸庞间若隐若无地闪着晶莹的光泽,他刚伸出去接的手停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