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辞-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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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涵儿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加了句:“爹爹让我见他好不好?颜儿陪着他,让他不难受”
爹爹苍老了一张脸,叹口气正准备开口,屋门却“砰”的一声打了开来。那个我念叨了这么久的“可怜的小哥哥”寻榕就站在那里。身形瘦削,衣衫单薄,拳头紧握,一张如冰似霜的面容甚至带了丝怒意。
我却没能瞧出他面容下的愤怒,欣喜地看向他。还未及说话,他却先一步开口,声音低哑,似乎压抑着什么。
“我不可怜。”
“所以也不需要同情!”
仅仅只有两句话,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那时年龄尚小,还不能体会人心的复杂与自尊的意义。可那名只比我大了两岁的少年,却早已经历人世的冷暖与世态的炎凉,用他孱弱却并不卑微的身体守护所剩下的最后一丝财富——尊严。
他的眼里迸发出的愤怒,就像天上最明亮的星星,在黑暗里,也能照亮自己。
同时也照亮了我。
懵了片刻,我跑上前,将抱在怀里的木剑递到他面前,能体会到他现在并不开心,声音有些怯怯:“这是爹爹送我的十岁生日礼物……送给你……”
他微微皱眉,目光冷冽,似乎是想要开口拒绝,爹爹却先一步笑着开了口:“阿榕你且收下吧,权当你师妹送你的见面礼。”
此话一出,他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与我对视良久,抿了抿唇,收下了那把木剑。
我心情因为他这一举动瞬间阴转晴,却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爹爹:“师妹?”
“我已决定将阿榕收为徒弟,那你不就是他师妹么?”爹爹笑容可掬,“还不快喊一声师兄。”
“才不要,不要喊师兄,”我撇撇嘴,认真想了会,看着寻榕,一字一句,“从今以后,我也喊你阿榕好了……你也不要喊我师妹,礼尚往来,本小姐特许你喊我颜儿。”说到后面,我唇角忍不住上翘,透着沾沾自喜的小聪明。
几只山雀追逐着飞过,留下清脆的鸣叫。冬日的阳光斜斜洒下,映衬着树梢屋顶柔软的雪色,别有一番暖意。
*
“我的蛊毒真的没有办法解了吗?”浑身还是绵软无力,画颜用力支起身,力气也只够她坐直便消散饴尽。她不得不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满脸的沮丧。
“许久不见,你倒是胆小了不少。”寻榕凉凉地将她一望。
她扯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一直都很胆小,”这一生,做的胆大的事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一件,还差点丢了命,“我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所以说,如果真的治不好,要每天都忍受着到处发情的折磨,还不如给她一剑来得痛快……
寻榕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是了,其实他早知道的,以前她就胆小,何止是怕死,连一点小小的疼痛也会受不了……只是,见她这么些年的表现,竟是忘了……
沉默了好久,他才说话,嗓音低哑,透着疲倦:“别怕,会有办法的……我带你去苗疆。”
别怕,会有办法的。
仅这一句话,恍若隔世。
“怎么了?”看见她呆愣的表情,寻榕不明所以。
“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一年,”画颜回过神笑了笑,眉眼温柔,笑容温婉得不似她,“那时我偷偷下山,却在林子里迷了路。你去找我,不巧又碰上瓢泼大雨,我们在山洞里躲雨的时候突然有条花蛇咬了我一口……你挥剑砍了那条蛇,抱着中了蛇毒发着高烧、恐惧不安的我,只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寻榕没想到她居然现在突然提起这件事,思绪不由跟着她低低缓缓的叙述飞到那一天。
他当然记得,所有与她有关的事,他全都记得。本也以为会忘的,却终究是忘不了。
那时,十三岁的画颜还是个总角之岁的女孩,他却已经十五,是个俊秀挺拔的大人了……他在林子里找到迷路的她,正逢下雨,于是就近找了个山洞,谁知是个蛇窝……画颜被毒蛇咬了,他替她排了一部分毒,她却依旧不见好转,还发了高烧……看着她彷徨失措,泣不成声的模样,他忍不住安慰她,对她说:别怕,会有办法的。
“你那时也说了这句话……你说,别怕,会有办法的。我突然就觉得安心了下来。”不等他回答,她就自顾自的往下说。
别怕,会有办法的。
这句话虽简短,由他说出来,却重得仿若一个诺言。一听到这句话,画颜的心整个就安定了下来。
有他在身边,他说不怕,她就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画颜神情有些恍惚。过了会,她呢喃着问他:“你说,如今的你还和曾经的你一样吗?”
寻榕眼里墨色渐浓,沉默着看着她。
听不见他回答,她深深叹了一声:“不对,应该是问……如今的我们,还和曾经的我们一样吗?”
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是天上的苍鹰俯身捉食后胜利的鸣叫。尖锐的有些刺耳,划破沉寂的山洞。
“走吧。”寻榕突然站起身,面色沉沉。
“我身上还有一十二颗天香丸,最多可抑制你蛊毒六天……我们需在六天里赶到苗疆,找到巫仙,她或许有办法。”
“且不说巫仙岂是那么好找……”画颜抬头觑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我如今这般模样,哪里还能够赶路?”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
时光荏苒,转眼离寻榕到山庄里已有一年。
这一年里,我想尽办法接触他,一有好的东西总是忍不住第一个想到他。他却始终冰冷着一张脸,将所有人——包括我都拒在千里之外。
然而他愈是这样,我却愈发心疼。紧闭着心门拒绝着外界的所有好意,他肯定也是痛苦的,他的难受,肯定胜过我们百倍。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才会令这样一个半大的少年甘愿一直独自守着一个人的冰天雪地?
我知道,我对他的关心,已经不仅仅止于好奇,那份心疼,也早就不仅仅止于怜惜。
一年里,他学武的拼命与狠劲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他对自己,比对其他任何人都要狠。
“呀,终于绣好了。”伸了个懒腰,我将秀针放下,开心地将手中的秀棚看了又看,越看越爱不释手。
“小姐绣的这水仙真好看。”涵儿凑过来瞧了瞧,最后笑容可掬地夸奖我。
“……我绣的是的荷花!”
“小姐绣的这荷花比水仙还要好看呢。”涵儿面不改色继续夸奖。
我敲了她脑袋一下:“我首饰盒里可没有足金的首饰了。”说完突然想到一个人,顿时兴奋起来,取下秀棚里的绣布跑出去,“这可是我绣的第一个作品,定要让他看看。”
寻榕就住在庄后的清风楼,楼前有一大片空地,是他用来练武的地方。
我到时,他果然在那里练武,手中握的是我送他的那把木剑(因为爹爹再没有给他配其它剑练武……),练的是我们庄上最负盛名的惊华剑法。身姿灵活飘逸,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冽的气息,咄咄逼人。
他只花了一年,就将惊华剑法练到了五层。我知道,他是爹爹最满意的一个弟子,也是爹爹心里定下继承剑法的传人。
最后一招“凤走龙游”结束,寻榕干净利落收尾,负着剑看向院子外偷眼看他的我,淡声问道:“大……画颜可有何事?”
本来他没有听爹爹的话喊我“师妹”,也不曾顺着我的话唤我“颜儿”,他一直都喊我“大小姐”,仿佛只要这一声称呼就能把我们隔开千山万水的距离。
然而,他终归是小看了我的厚脸皮。
我缠了他整整十个月,终于是被我缠得没办法,改口喊我“画颜”。
笑嘻嘻走上前,我唤:“阿榕。”
他定定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的表现,左右这一年里的死缠烂打,他这副面瘫脸我也是习惯了。依旧是笑嘻嘻地凑上前,一直往前凑着,直到注意到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我才停下脚步。
从怀里掏出那方帕子,我展开给他看,嬉笑着地询问:“你猜这是什么?”
他淡淡道:“帕子。”
“……我是说,这上面绣的图案。”
他面色突然有些古怪,看了良久才道:“……水仙。”
我沮丧无比:“哪里是水仙?!你们哪里看到水仙了?这分明是一朵荷花!”顿了顿,又撇过头不满道,“可是我绣的第一个帕子……既然都说不好看,我也不要了,送你好了。”
他接过帕子,又看了一会,许是我表情实在是太过丧气,竟又开了口:“细细看来也是有点像的。”
“是吗?”我瞬间破涕为笑,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不知是不是被我感染,盯着我双眼的眸子慢慢蕴了一丝笑意,唇角勾了勾:“是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真心的笑容,虽然只是一闪而逝,我却还是愣在了原地。
那一瞬,梨花满树,温暖了整个冬天。
*
时隔多年,再次趴在寻榕背上,画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寻榕背着她在茂密的丛林里穿梭。脚下根本就没有路,他一只手握剑砍着沿路的细碎枝条,每一步都踏得稳当,稳当到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可以走到永远。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突然想起了从前他背她的事,忍不住笑了:“阿榕,以前你背我我只能将头靠在你背上,可是如今却够得到你的肩了。”
呼出的呼吸拂过他鬓角,他背着她的脚步顿了顿,一言不发又继续往前走。
“你看,我长大了。”
画颜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你还记得吗,”她声音低到自己都不怎么听得清,“你和我说过,我还小,你不会在前面等我,我说没关系,我会向前追上你脚步……可是我如今长大了,不管你在不在等我,我都没法再跟着你的脚步……”
画颜叨叨絮絮了一路。
离开林子后,寻榕将手放在唇间发出一声长啸,远远的传来马蹄声响,不一会,一匹枣红色的马长鸣着停在他们面前。
“追炎……原来它还在……”画颜轻声笑道,不知是叹息还是感慨。
物是人非,事事何时休?
“你且少说两句。”听了她一路上的唠叨,往事一件一件浮现在眼前。不知是不是她故意的,他却也已没有力气再去纠结,只觉心头记忆浮沉,疲惫不堪。
“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喜爱说话。”画颜呛道。
“……随你罢。”他不愿再和她争辩。闭了闭眼,恢复了之前那副冰冷的模样,将画颜扶上马,翻身坐在她身后。
疾驰了一路,路上画颜少有的安静。两人一直沉默着到太阳西斜,追炎停在一个小镇的外面。
熟门熟路驾着马走到一家客栈前,寻榕先跳下马,将缰绳交给迎出来的小二。丝毫没有扶画颜下马的意思。
在他身后的画颜咬了咬牙,径直跳下马,手脚软弱无力,摔倒在地她也一声不吭。倒是把牵着马的小二吓了一跳。
听到落地的响声,寻榕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回了头
他抿了抿唇,回身走到画颜面前,伸手要扶她。画颜看着他的手,嘴硬说着:“谁要你扶。”手却迅速地搭在了他手上,快到好像生怕下一瞬他就把手缩回去。
寻榕面无表情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