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日月-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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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很重的力。他们都知道凭借他二人之力倘若硬拼终究是寡不敌众,但事已至此,行踪已然暴露,他们不尽快动手,陈初就会采取行动,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更何况自从踏入京城那一刻起,萧渝就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只是,他看着沈怀奚,眼珠动了动,跟前这个“死”过一次的人,与江山社稷毫无关联,何苦再踏上这条不归路。
“你……离开京城吧。”萧渝说这话的时候沈怀奚正在斟茶,小二早些时候端来的茶水早已放凉,但在这个时节似乎更讨人欢喜,沈怀奚就在萧渝方才愣神的时候翻过倒扣的瓷杯,此刻茶水还在杯沿滚动,沈怀奚手里的动作却忽地停滞了,茶壶还在他右手的掌间,左手虎口间的瓷杯缓缓地被放在桌上,他抬起眼,眼角明媚,轻笑着问:“你说什么?”空中尘埃跳上他的眉眼,噗噗地闪动着。
“这太危险了,陈初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一旦再次入宫如入虎穴。陈初只认得这是我的脸,倘若你落入他的手中,只会替我送死。”萧渝从他标志性的双眼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劝。事情的进展太快,他们来不及商量更妥当的计划就已察觉到了风声鹤唳,他们掌控不了局面,只能被事态逼迫着向前。
“萧渝,自从我在江南找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断了所有的退路。”他向椅背靠去,自嘲般地笑了笑,这笑露在阳光下,萧渝却只觉得无限的悲凉,“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于我不过云烟。”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轻松的毫不在意的表情。萧渝的心里却愈来愈沉重,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那泠苏呢,泠苏怎么办?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又要让她经历一次失去你的痛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家国岂能身事外
泠苏的名字再次响起,两人都有些恍若隔世之感,连说话的萧渝都觉得自己的语调变得很不自然,沈怀奚则愣了一愣,两人同时沉默了半晌。还是萧渝先听到了沈怀奚喑哑的声音:“她……她……”眼神有些迷离,沈怀奚遥遥地看向窗外的远处,几只飞鸟从眼前飞过,扑啦扑啦地震出声响,他的神情蓦地严肃起来,“她应该过的,是没有我的生活。”有些近情情怯的不安,他的这句话说得支离破碎。
沈怀奚那副认真的模样让萧渝的心里止不住地发酸。
“你不怕陈初会对泠苏下手吗?他绝不会第二次再放过她了。”沈怀奚起身将要离去的时候,站起的萧渝在身后急促地叫住了他。他看见沈怀奚忽地停下了步子,头也没有回一回,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萧渝听见了他笑意的气音,很轻,落在耳边像是羽毛缓缓坠下。
“离开江南前,我已经安顿好了,她不会有事的。”说完“吱呀”一声,他开门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萧渝呆立在原地,目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每迈出一步的重量就像加在萧渝肩上的石块,一步一步,愈来愈沉重。
萧渝闭上眼睛,差点跌坐在地。
两人身处劣势,为防夜长梦多,都不敢有片刻耽搁。商榷之下,决定当夜行动。有过前夜的先例,他们料想京城中必会森严戒备,铜墙铁壁,毕竟在这方面他们还远远不是陈初的对手。
因此,他们的心里,也都有着一个心照不宣的认定。
此去,凶多吉少。
这不是江湖,不是凭借一身武艺就能够称霸武林,问鼎群雄的纯粹之地,这里是京城,是宦海,萧渝至今都还记得当初萧家父子被陈昀带入狱中时他留下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说,这里的水,可比江湖深多了。当时的萧渝只觉得不屑一顾,但经过这些年不得已地与官场接触,他终于逐渐开始明白,陈昀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怀着必死的决心,临行前的客栈内,他们都沉默不语。彼此都揣摩不透对方的心理,只是比肩望着天际,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夏夜总是姗姗来迟,耀眼的火球在西方的地平线上迟迟不肯落下,在天地间洒满了金色的光。空气仿若凝固,客栈内的钟摆滴答滴答的声音混杂着觥筹谈笑声响在耳边,街道上是来来往往奔走忙碌的行人,表情不一,神态各异,京城夜市的繁华正蓄势待发。这是一幅普通而繁盛的都城黄昏景,但在某一角的客栈窗前两人的心中,却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他们站在窗前,修长的影子一直投到了街道上。
圆月高悬,星光稀落。出发前,萧渝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沈怀奚。
“那两份关键的证据我藏在了萧家坟墓旁。”声音起得突兀,沈怀奚有些愕然,萧渝却淡淡地笑了笑,将手里的剑掂了掂,音调也还是恰到好处地控制住了,“陈初大概想不到我会把它们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要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让我知道的不是吗?”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氛,沈怀奚蓦地有些着急起来,往前迈了两步。他是意识到什么了的,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猜测的错误。他的眉不由得皱起。
萧渝的反应相当淡然,他看着沈怀奚上前,也不动声色,只是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嘴角。他背对着窗,月光从大开的窗口倾泻而进,一层一层的银光铺满了木质地板,微笑着的萧渝站在月光中,被吞噬的背影落在一片的光辉之中,游丝般的辉光覆在眉发上,像极了那年京城的那场大雪,染出了一季的薄凉。
他低头看着地板,双目失神地说:“陈初放过了我一次,这次绝不会再放过我。我死了并无所谓,只是我不能带着萧家的秘密入土。即使我死了,也绝不能让陈初继续蛊惑天下。”他抬起头,沈怀奚正深深皱眉看着他,萧渝见他这样严肃,又缓缓地笑了,“抱歉,这次不拉你下水都不行了。”他摊了摊手。
萧渝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很深的疑惑。这个疑惑是从他潜伏在城门外的隐蔽处起就产生了的,一直到他顺利进宫,在事先约定的地点等到了沈怀奚,都始终没有消失。
那就是,为什么京城的防御没有一点加强。
按理说在宫中出现刺客,并且刺客还未落网的形势下,宫内是要严加守备的,但就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进宫来看,昨晚的大动静反倒显得极不真实。两人躲在城门内的偏僻丛林旁,彼此对视了一眼。
其实对于这个疑问,他们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而此时这一对望,他们也在对方的眼中坐实了自己的猜想。故意无所作为的陈初是在诱敌深入,眼下的他们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微微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偌大的宫殿被月光照出阴冷的轮廓,稀少的人烟更为这庞大的建筑群添加了阴森的意味,今天的月光也似乎格外地亮,悬于天际,月影骇人。沈怀奚半蹲在泥地上,敏感的嗅觉几乎嗅到了黑暗中血腥的味道,大概是为了寻找更多的力量,他将剑柄使劲握了握。
“看来,陈初是打算下手了。”他轻声说。
听到他这句话,萧渝重新蹲下身子,草丛又是窸窣一动,他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沈怀奚,”萧渝蓦地严肃地叫着他的名字,沈怀奚侧眼,正好对上萧渝眼睛里坚定的目光,“替萧家昭雪的重任看来只能拜托你了。”说着他眉角一动,慢慢地,竟然微笑起来,借着月色一看,唇色苍白的他却是有几分骇人。沈怀奚知道他的意思,但只是坚定摇头,“萧渝,自己的使命应当自己去完成……况且,即便是场生死之战也尚未拉开序幕,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这点亮剑的硬气也当是有的吧。”说着他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朝萧渝动眉示意,萧渝终于将微笑伸展开来,眉眼间重新爬上了侠客的意气,他将右手掌忽地拍上去,两人瞬间掌握成拳,天地间的力量伴随着这啪的一声瞬间聚合,他们从彼此展露笑意的眉宇间看到了生死的豁达。
陈初当然料到了这一切。这些年他对萧渝不是没有防备,他当然清楚萧渝的存在对陈家是一个多大的威胁,他也深切明白自己已经错过了在他羽翼未满前除掉他的良机。但他忘不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都会重现眼前的顾惜临死前的模样。当时他带着一帮人赶到山脚下,顾惜的血,腥红地蔓延开好远。陈初在原地愣了半晌,缓缓地走过去抱起一身火红嫁衣,浸在血泊中的顾惜,她还有一息尚存,微弱的气息支撑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和最后一个对陈初不屑的轻笑。
和萧涟合葬,放过萧渝。
她直到死,都看不起他。陈初不是不恨,当他抬眼看着风雪中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萧涟的墓碑,仿佛能够听见他那凛然的一句“邪不压正”,这些年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萧涟这一副替天行道的君子模样,堂堂正正又怎样,光明正大又如何,他萧涟一世英名,最后还不是带着一身污名死在他陈初的手上。但就在此刻,北风刮得凛冽,他站在萧涟的坟前,他们之间相隔的是顾惜的尸体,他蓦然明白过来,这一生,他都再也没有赢过萧涟的机会了。
那一夜,远处锣鼓喧天。他在坟山上,吹了整整一夜的清箫。
作者有话要说:
☆、家国岂能身事外
但萧渝既然不识抬举地挑衅宣战了,他陈初又怎有不应战的道理,顾惜所带来的伤痛已经成了一块厚实的痂口,长在心里,失去了最初的疼痛,而黑暗中的野兽,也已经沉寂够久的了。
两人不打算迂回,由前夜探过路的沈怀奚带领,径直前往软禁圣上的宫殿,很快两人就到了殿门外的一处草丛中。这里的守卫较之前夜没有任何加强,两人都沉默着,彼此对望了一眼。有刺客之险,设防还如此松懈,要么是陈初早就设好了埋伏,要么这里面早就没有了圣上,虽说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但当一切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的心还是登时沉了一下。但不管天罗地网,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圣上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要是无法在这之前见到他最后一面,陈初的根基将再难以撼动。
萧渝在宫殿西门的一角抬起木窗往内窥探,沈怀奚则站在他身后。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大喊,静谧的夜晚瞬时间火光冲天,几乎是同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两人一看,远远地正好看到南方的陈初亲自带领一批人马赶来。沈怀奚赶忙将目光收回,不经意间瞥到了两人右侧的柱子,顿时火光一闪,按照萧渝所处的方位来看,这个位置正好是陈初被柱子遮挡的视线死角,而沈怀奚再往西门一看,并没有上锁的痕迹,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且短暂的机会。他想都不想,一掌把萧渝推进门内,屋内的情形只在他眼前骤然一闪,就被他飞快地挡在西门的另一侧。沈怀奚背过身,看向南方,陈初嘴角上似乎挂着笑意,不慌不忙地走在队伍的正中央,他似乎胸有成竹,要上演一场瓮中捉鳖。
萧渝也在被推动的刹那明白了沈怀奚的用意,他一入门就以飞快的速度解决了殿中侍奉的下人,他们倒下的时候咽喉中还压制着来不及发出的声音。他背着剑,小心地在殿中探步,同时,双眼四下急速转动,将陌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这是一处简陋的宫殿,虽说红烛金柱样样具备,却只筑就了华丽的空壳,精致烛台上的落灰,窗台书案上织起的蛛网,和空气中一股难闻闭塞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