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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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郊躺在床上,胸口和右臂的血已被止住。惊尘用了特制的紫金百雀散,他只感到全身上下麻麻的疼痛。不过力气倒是恢复了许多。
他侧头看着波西娅,她的目中波光点点,映着海蓝色的瞳仁愈加动人。他反复劝说自己好几遍方才开口:
“波西娅,事到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你走吧,离开王宫,可以回北海去,但不要煽动你父王起兵;你若不堪其辱,那就给你一杯鸩酒,你我夫妻一场,你自行了断吧。”
她湛湛地看着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眼圈却已通红。她忽然想起有一次,他闹着要吃朝天椒。小厨房的人跑了大半个王宫才在一处菜园子里找来半生的辣椒。有胜于无,他吃得津津有味,还强迫自己跟他一起吃,起初她怎么也不肯吃,后来他嘲笑她“箭猪肉敢吃辣椒却不敢吃”,她打肿脸硬吃了半个,半个时辰不到就开始浑身发热,起了一身的疹子。殷郊这才发现她对辣椒过敏。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慢慢好转,殷郊红着眼圈握着她的手:“没想到你这么壮的身体却跟豆腐一样。”她瞟了他一眼:“你瞧不起豆腐是怎的?”他笑:“哪敢呀,豆腐又滑又嫩,我最喜欢吃豆腐了。”她转过身去不想理他,他却不肯放过,扳过她的身体笑眯眯地说:“来,让我看看你这块豆腐好不好吃。来嘛!”她红了脸说了句:“讨厌你!”他翻上床去,捉住她美美地饱餐一顿。
往事犹在眼前,她红了眼圈,许久才问:
“什么是鸩酒?”
就见他的眼泪“刷”地流出来,滴在枕头上湿了一片。他强撑着说道:“你若……不想死,那就走吧。我放你走。”
她“哦”一声,喃喃道:“你想让我死。”
他闭上了眼睛,吸了下鼻子,胸中的酸涩已让他不堪重负:“你每日与我在一起,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阿巴达。作为一个男人,我非要赐死你以正家法。可是……念在你在西郊林,没有伙同族人置我于死地,念在你的仁慈,念在、你对我这一点点真心,我放你走。从此之后,我们天各一方,老死不再往来。”
他的表情虽然难过,但是话却说得决绝。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落下来。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眼泪濡湿了他的胸口:“尼久额加大瓦恩涅,郊。不要这样对我……你难道不再爱我了么?为什么要我走要我死?”
殷郊咬着牙关,用力地推开她,脾气开始变得暴躁:“不要再用‘爱’这个字眼来侮辱我……你不配。”
西娅被推开,脸上尽是惊讶和疑惑的表情。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用手擦了几次也停不下来。她几乎已经感到绝望,只能试着叫了一声:“阿巴达……”
殷郊一听,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睚眦欲裂,他一把抓过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对她说:“不要再这样叫我,不许你再这样叫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滚!”
他几乎用尽了力气,胸口的伤口再次崩开。他痛苦地叫了一声,西娅想为他检查伤势,却被他一手打开:“你我情分已尽,不需要你来关心我。”
西娅含泪摇了摇头:“我的勇士……你变得让我认不出。”
他虚弱地说:“你的勇士……已经走了。你随他去吧。”
话说到此时,联想起那句“难道不是某个人的名字吗”,西娅才终于明白过来他究竟在生什么气。她一点点靠近他,小心地蹲在他床边,他虚弱地坐在床上,看她的眼神里尽是悲伤。刚刚吵得累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西娅终于开口:“我刚刚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恨我。”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柔声,但语气却很笃定:“阿巴达,确实是勇士的意思。”
他仍然看着她,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询问。
她接着说:“同样不错的,是诺奇也叫阿巴达。”这次终于说到了重点,殷郊开始认真地听。
“不知道那一天,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的谈话是怎么样的。”她开始回忆竹林里发生的一切,就好像近在眼前:“那晚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我是被风吹醒的。出去后看见一个宫女,她说太子提着剑不知去哪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你可能赴了竹林,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到那边去。远远就听见你们的打斗声,我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诺奇的功夫非常厉害,山上最烈的豹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果然当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他重伤。他对我说‘让我杀了他,然后带你走好不好?’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问‘谁让你伤害他的?’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就呆在那里。我又说‘对不起诺奇,可是我不能跟你走。’他知道我心意已决,终于不再纠缠,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祝你好运’。整个儿过程中,甚至在以后我提起他时,你有没有发现,我都是怎么称呼他的?”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那种由心底里生发出的爱意,真的不再是任何借口所能否认。殷郊一点一点回忆,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
“不错,”西娅笑了,“我从来都是叫他诺奇,从来也不曾叫过他的名字。这是我们索哈尔的风俗,称呼男子一律用姓,称呼女子一律用名。索哈尔人尚武,以‘勇士’为男孩子命名的父亲非常多,有迪特阿巴达,有安德阿巴达,甚至我的一个弟弟,就叫伊万罗阿巴达。”
殷郊不由得颤抖了,脑海中那个男人的阴影一点点瓦解。耳边还是西娅的声音:“在我们家乡,‘阿巴达’不会轻易叫出口,父亲不会叫儿子阿巴达,他只会叫‘熊崽子’;妻子也不会在公开场合称呼丈夫作‘阿巴达’,甚至有些猎人之女,本身就不逊于男儿,更不肯轻易承认夫君是阿巴达了……”
殷郊的热泪盈眶,胸中的阴郁一扫而空。他颤抖着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因为哭泣已变得红肿。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她的头发是波浪一样的金色。他低声嗫嚅道:“瓦吉娜……”
然后就觉得波西娅明显颤了一下,她热泪盈眶地看向他。他接着说:“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变得晕红,低低回答:“瓦吉娜是我们传说中的月光女神,她每次入夜前来,都是戴着面纱。若哪个男人梦到了没戴面纱的瓦吉娜,便寓意着他命中的女神要出现了。”
殷郊不由得笑了:“你在你们都哈郡,是不是大众心中的瓦吉娜?”
她把脸靠在他的腿上,目光变得涣散:“我不想做大众的女神……我只想做某个人的女人。”
殷郊听了,只觉胸中澎湃,难以自持。他起身将她扶起,两个人相对而视,殷郊终于开口:“对不起,西娅,我误会你了。”
西娅一下子抱住了他,热泪滚滚而下:“郊,你不好,你待我不好……我不高兴。”
殷郊拿起她的手亲吻起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好了,别不高兴。”
他胸前的伤口仍旧在流血,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快乐。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简直让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今夜的星光如此灿烂,太子的寝宫里不时传出“阿巴达”的呼唤,依依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宫中水患
六月的雨季已经开始,梅子雨一连数日总不见歇。这日更是下得厉害,乌云极重,从晌午之后便开始惊雷,天地之间仿佛连着一道雨幕,时不时炸起一道闪电,劈得整个天空都要裂开似的。梨落宫早前在外晒的被子和衣物、小厨房晒出去的药材和花瓣刚刚被收起,狂风便撕扯着院中那几棵黄花梨摇摆不止。雨下得愈大了,很快便在院落中积成水洼,大雨打在上面激起无数沸腾的水泡。宫人都在各自的屋内,听得雷声滚滚,雨声如注,个个都胆战心惊,不敢轻易出门。
鲧捐打起帘子,看着外面的大雨忧心如焚。
“听小泉子回来说,骊山上的树被冲垮了不少,泥土都被冲掉,露出大块的石头。后院的泥水已经快淹到墙角,这雨若是再不停歇,恐怕会整个儿淹了梨落宫。”
妲己斜倚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大雨。自从上次帝辛知道了她曾私下见过哪吒,一连两月不曾踏入梨落宫。姜后寿辰之后,他得知她卧病,倒是派人来赏了几棵药材,本人也是没有露面。前日东宫传来喜讯,说太子妃有喜已月余,欢喜得那殷郊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也摘来给她。天牢里也传出消息,哪吒恢复功力之后带着尹之梨逃脱,没费吹灰之力。事后曾去陈塘关抓捕,但他们压根就没有回去过,从此销声匿迹,乐得自在。除了她,每个人过得都是那么自得。这样也好,天地就剩她孤家寡人一个,成全了众人过上逍遥的生活。
她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云雾茶,这茶味道清苦,含在嘴里苦得发麻,她也一口吞下。病愈之后,她的精神好了一些,但眉间似乎总有忧色。鲧捐见她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终归不忍:“要不,我还是去寿仙宫请……”话音未落就听见妲己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用。”
鲧捐心里一颤,知道这主子的性子真真是铁打的硬。大王不肯原谅,她也一直撑着不肯低头服个软。可这件事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她要再不主动点给大王个台阶下,等到大王绷着的那根弦哪日断了,那这日子可真就难过了。
妲己仿佛不觉得哪里不妥,只是愈加痴迷地看着窗外的大雨。这雨不用下久,再有一个时辰,大雨就要淹进梨落宫。梨落宫坐落在山之北水之南,前有洛水暴涨,后有骊山泥石,两头齐下,只怕形势不妙。好在只是六月份,应该不比秋季汛期凶猛。妲己没理眼前,只想着这样的大雨,黄河水情怕是凶险,下游兖扬二州的良田只怕要颗粒无收。
沉思之间,只见小泉子浑身湿透地跑进来,跪在妲己面前就说:“娘娘,雨水已经淹至显庆殿,升谖殿和东寰殿的人都移到了寿仙宫,月华宫也在陆续撤离。大雨没有减弱的迹象,太子派人传了话,要您移驾寿仙宫以避水患。”
妲己放下手中的茶盏,指甲一圈一圈地在桌上划着,仿佛这漫天漫地的大雨都与她毫不相干。她幽幽地开口问道:“只是太子传了话吗?”
小泉子答:“是。”
鲧捐在一旁,听懂了妲己的弦外之音,内心不免焦急:“娘娘,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大王必定政事缠身无暇顾及其他,您先移驾,等大雨过了再说。”
小泉子也附和道:“鲧捐姐姐说的是,听说自雨开始下到现在,黄淮水情的折子就像雪片似的不停。现在黄河已有多处决口,上万灾民流离失所,预计会涌入豫州和扬州以及朝歌。现在堵口、调粮和防疫的情形都很危急,大王在崇吾殿忙得不得了,把后宫诸事都交由太子处理。”
妲己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簪子,顺手扎在头发里。鲧捐以为她这等执拗的性子,恐怕磨破了嘴皮子也不一定能说动她撤离。可没料到她淡淡开口:“传话给小厨房和三厢下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小泉子立马跳起来,冒着大雨传话去了。三厢下人早已将东西收拾妥当,就等这一声令下。那些人穿上蓑衣,打着油纸伞,一行人穿过已经快被淹掉的洛北桥,和殷郊派来接应的人一道去了寿仙宫。待梨落宫的下人撤得差不多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可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