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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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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就是开放。夏国强的声音有些发颤:中国电影连亲嘴的镜头都是剪接在一块的,根本不真亲。
作为一名正准备考导演专业的学生,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他的错误观念:你咋知道不真亲?
当然,我表舅就是导演,拍过《少林寺》,还有《大决战》。
全兴!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夏国强的谎言,心里悲喜交集。
一个重重的、冒着酒气的脑袋从旁边靠到我肩上,我抱着这个脑袋使劲晃了几下,老六从睡梦中醒来:你活够了吗?
我指了指银幕,老六猛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变得精神抖擞:放多大会儿了?
慢慢看吧,我上厕所。说着,我站起来,猫着腰走到过道上,匆匆走出电影院。
天已经蒙蒙亮了,世界就像一张黑白底片,刚刚在显影液里泡出了影子。清洁工人正在打扫路边的垃圾,那些刚刚度过了一夜的垃圾,仿佛也经过了一场黑夜的洗礼。春天让它们度过一个甜蜜的黑夜,此刻,黑夜从它们身上一点儿一点儿离去,把甜蜜一丝儿一丝儿抽走,这些垃圾又散发出了垃圾本来的味道。它们只能被集中起来,抛弃到远方。
我忽然发现马路对面的台阶上,坐着一对男女,男的用胳膊揽着女的,女的把头轻依在男的肩膀,一脸幸福的表情。
我在心里原谅了他们,他们,不过是在等我们散场。
等夏国强和老六从电影院出来,苗翔就请大家吃早点,我们在路边的小摊吃了一大堆油条,每人喝了至少两碗豆浆。冰凉的身体在豆浆的温暖下渐渐复苏,然后我们就回招待所睡觉,没有人再提爬山的事。
后来的几天我们弹尽粮绝,每顿饭都由林小芳出钱,她每次都毫不犹豫,并且退了福林宾馆的房间,搬到招待所来,把我们所有人的房费一直交到艺考结束那天,夏国强曾善意地提醒她尽量节省一些,因为还要留够买车票回家的钱,林小芳说:没事,我爸爸会来的,咱们的车票全包在他身上。
林小芳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最初的国民党女特务,变成了电影中的侠女,不仅眉眼如画,更是古道热肠。她和苗翔的来往也被证明并没有实质上的发展,苗翔私下对夏国强说:亲倒是亲了,可她不让办。
林小芳并没有报考音乐专业,而是和老六一样报了表演专业。这一点我们的确有点惊讶,已经自诩为表演大师的老六直接就问林小芳:你也会表演吗?
林小芳笑了:有人说我笑起来像巩俐呢,都有两颗小虎牙。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夏国强借机仔细端详着林小芳:不过巩俐长得土点,你更像张曼玉和林青霞。
朗诵诗歌你准备了吗?老六装腔作势地说:你朗诵一下,我给你辅导辅导。
林小芳笑而不答。
形体考试你准备了吗?老六又变得迫不及待:跳啥舞?
林小芳还是笑而不答。
你说说,没事。老六说:表演专业虽然就招二十个人,不过,已经定好了,男生八个,女生十二个,咱俩一起考,根本构不成竞争。
老六这么认真的姿态把林小芳逗乐了:其实我啥也没准备,本来我想考音乐专业,我爸正好认识个艺术学院的老师,谁知道那个老师说我嗓子条件不太好,有些沙哑,不适合搞声乐,就建议我考表演,碰碰运气吧。
夏国强递给林小芳一根烟,林小芳还没叼起来,夏国强和老六的两只打火机几乎同时打着了递到她的面前。林小芳摆手说:谢谢,我等会儿再抽。说完,她长叹了一口气:反正,我别的大学也考不上。
我和夏国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六也低着头,用拇指拨弄着打火机,这一瞬间我们都想到了自己未卜的命运,因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我们从县城来到济南,新的生活刺激着我们的脑垂体,新的环境使我们感到世界的庞然无序。我们拼命的自信,盲目的追寻,自私的渴求,矫情的放纵,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种体面的承认。我们还都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还没做好被伤害的准备,每个人既朝气蓬勃又无比脆弱。梦想在南,我们就往南跑,梦想在北,我们就往北跑,殊不知,这样只会和梦想同极相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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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卷五(1)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下午四点,新世纪电影城的人不是很多。我用朋友送的赠券换了三张电影票,影片是沈表弟选的。他眉头紧锁,用不屑的表情瞅了半天场次表,说:《大电影二》。
这个电影好看吗?我不知道他的选片标准是什么。
沈表弟说:我看过《大电影一》,不错,很清楚。
放映厅里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只有一对情侣,正坐在我们身后。我们的座位是买票的时候自选的,从前后左右来看都是正中间。影片全是一些粗浅、简陋的搞笑桥段在七拼八凑。大部分观众从头笑到尾。
当然,由于全场只有五名观众,大部分观众在这里是指沈表弟和那对情侣。沈表弟笑起来很狂放,有时候一边笑一边喊:哈哈!我操!哈哈哈!
我想起沈小琴敲门时的节奏,心想:他不愧是沈小琴的亲表弟。
电影不好看本来对我无所谓,我可以在电影院里睡觉,就连《指环王》那样震耳欲聋的电影,我都可以睡得打呼噜。这次不行,由于观众太少,沈表弟的笑声格外突出,我刚迷糊起来,就被沈表弟哈哈哈哈地惊醒。
沈小琴坐在我们中间,看得心不在焉。我小声问她:你表弟小时候被狗咬过吗?
没有。沈小琴肯定地说:他倒是打死过几条狗,和同学一起,剥了皮,肉拿回家煮着吃。县城所有的狗见了他都躲着墙根走。
好不容易才熬到电影散场,我问沈表弟:你对这部电影作品有啥评价?
沈表弟脸上残存的笑意忽然蒸发,严肃地说:声音太大了。
比你家的电脑音响大,是吧?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请你们吃必胜客吧。沈小琴说。
必胜客不就是把肉烧饼的馅糊外面嘛。我说。
垃圾食品,还有肯德基。沈表弟说。
你都吃过啊?我存心逗这小子。
我们县城有得KISS。沈表弟说。
得KISS?我又糊涂了,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沈表弟的普通话说得别别扭扭,等沈小琴用标准的普通话把这个单词翻译过来,我才明白:德克士。
幸好他还有自知之明,不考表演考导演。否则,真当了演员,除非拍他们县城的电影,什么片子也没法接。
我领着他们,去了共青团路的一家锅贴店。
这家锅贴店的门脸很小,门口竖着一个破烂的灯箱,上面只有两个字:锅贴。据说,这家店过去是对面的国营春江饭店的锅贴部,后来分出来的,完全保留了八十年代国营饭店的经营模式以及服务态度,但由于其锅贴味道好,食客依然很多。
一进门,我让沈表弟先找张桌子坐下,然后拉着沈小琴去柜台。
干吗?沈小琴说:喊服务员来点菜不行吗?
这里不兴这个。我说:要先买票,你请客,所以要拉着你去买。
沈小琴不太情愿地跟我走到前台,两名女服务员一胖一瘦,冷冰冰地望着我们。
一斤素锅贴,一盘炒三样,一份全家福。我转头冲沈小琴说:掏钱。
没发票。胖服务员哼了一句,撕下了三张小纸片,上面印着我点的内容。
等着吧。瘦服务员说:好了喊你。
济南真落后。沈表弟不屑地说:县城的饭店都没这样的。
那你还来济南考啥学?我有意奚落他。
我表姐在济南。沈表弟说。
我笑了,沈小琴也笑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沈小琴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眼睛里面藏着一些闪烁的水晶,不过,也有可能是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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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卷五(2)
起艺考,尽返楚丘县城,凡一周不足。''
艺考很快有了结果。我和老六初试就被淘汰了;林小芳进了复试,也被淘汰;夏国强考试前忽然丢了准考证,怎么找也找不到,给老师说了很多好话,依然被拒之门外。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都白来了。
林小芳她爸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再次来到济南。他个子不高,身材略略发福,典型的县机关干部的形象,和他的职业、身份完全吻合。考试这两天,他领着我们从这个考点到那个考点,安慰完夏国强又安慰我,还要同时安慰老六,思想工作又亲切又积极又耐心,就像革命电影中的老班长。又听林小芳说她爸过去是军人出身,在部队上当过副团级干部,比班长级别高多了,要是在革命电影中,腰里至少插两把手枪。
表演专业张贴进入三试考生名单那天早晨,林小芳她爸带着林小芳看完榜,回招待所找我们。我们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林小芳一进来,就笑着说:我爸已经把咱们的火车票买好了,今晚走。
你也没过吗?老六两眼放光,他已经快要走出初试就被淘汰的阴影了。这两天,他一直都在找各种天时地利的扯淡理由,非让我们相信他被淘汰是因为:没有送礼、老师眼神不好、别的考生故意使绊等和他水平高低无关的原因。我们不信,但看他把这件事看得那么荣辱相关,就假装相信了。
老六还在我和夏国强身上找到了很多安慰,并经常安慰夏国强和我:夏国强,你准考证丢了就丢了,就算考肯定也不行,艺术学院太黑。王小明也是,非考导演,导演多难考啊,人家那些考导演的从小就会捣蛋,你是后来才学会捣蛋的,缺乏童子功。
我们只好拿出林小芳去反驳他:为啥人家林小芳考表演就过了初试?
别傻了,她爸来弄啥?送礼!
送的“全兴”吗?夏国强大笑。
考表演就是这样,人家看你不顺眼,再有天赋也把你拿下。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六指着他自己,说完,咽了咽唾沫,又把手冲着外面——林小芳住的那个房间的大致方向:水平低,送礼也没用,顶多让你过初试,复试照样被拿下。
听说林小芳复试被拿下,老六得意了:你们看,我说艺术学院黑吧,比夏国强的脸还黑!
林小芳她爸笑了,拍了拍老六的后脑勺:小六这孩子真够贫的。
小六?我们第一次听人这么叫老六。林小芳她爸对我们的称呼很亲切,管我叫小王,管夏国强叫小夏。我们在他眼里,仿佛是他平级的同事,顶多是一个办公室里的下属,而不是可以随便吆喝的孩子。
小夏,你和小王抓紧收拾一下东西,别耽误了火车。
小王,你和小六再检查一下,别把什么东西漏下。
本来,我们准备吃完晚饭再去火车站,林小芳的爸爸怕误了时间,下午四点钟就催着我们启程。出了招待所的门,林小芳的爸爸拦了一辆黄色面的,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后面有两排座位,老六和林小芳坐后排,身体靠前,我和夏国强坐前排,身体向后,林小芳就在我正对面,看着车窗外的车辆和人群,脸上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倦和忧伤。
我回去可不愿再去学校了。老六咬牙切齿地说:丢不起这个人。
那你去哪?夏国强问。
还没想好。老六说:林小芳想好了吗?
我也没想好。林小芳又问我:王小明,你想好了吗?
我摇摇头。
王小明,你说你还说过相声呢,平常咋不爱说话啊?林小芳说。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卷五(3)
我强作笑颜,掂了一下手中的行李:包袱太沉,抖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向家人交代:只要把老六那祥林嫂式重复着的话对着爸妈说一遍,就足以解释自己惨痛的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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