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第8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摇头,“因为要来这里,离开贝尔湖后便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在这之前,经由冲胡勒的密林猎场后从乌兰浩特折向西北,先到阿尔山,再至贝尔湖,差不多走了一个“之”字。
她便笑道,“那就去看看吧,呼伦、贝尔,怎么能分得开呢。”
我微笑不答,只问她,为什么要把草原上最勇敢的女子称为“呼伦”。她再看我时,目光中便多了点不可置信,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呼伦贝尔的传说娓娓道来。
像所有的传说开头,一对恋人在草原上过着幸福的生活,女的叫呼伦,男的叫贝尔。然后妖魔带走了女人,并吸干了草原的流水,男人上演英雄救美未果,反倒是女人设计取得妖魔头上的神珠吞下后,化作湖水淹没众妖。后来,男人结果了最终Boss,发现女人失踪便投入湖中,就此一湖裂作两湖,中由乌尔逊河相连,南北相对。
原来我是借了这两个湖的名头。
站在呼伦湖的浅滩旁,碧蓝的湖水一直溢到脚边,而另一头消失在天岸之下,“扑啦啦”一阵响,是荡开的小舟惊起了水鸟,白羽蔽日而过,转眼去得远了。
穿蒙古袍的渔人遥遥和我挥手,大概点头或是微笑都因为距离而失去了效用。我学他的样回了礼,在这片土地上,“陌生人”的概念似乎并不存在,没有人吝啬于真诚的笑容和良善的宽宥。
是这呼伦贝尔的水草养育了人心,还是这富有传奇色彩的天地令人格外开阔,我不知道。
一连五天,我白日不是在岸边散步,便是雇船游湖,呼伦湖的白虾个头大且味甜,现捞现煮,配以孜然调味,鲜美无比。傍晚回去便读书或是作画,信渐渐累积起来,就一并捆好,投到沿途的驿站。这些从元朝便建立的驿站既提供食宿又有快马递信,倘若多给一些银子,事情也就办得格外容易些。
“到了呼伦湖就回来”,三个月前我是这样向阿玛额娘保证的。要去更北或者更西的地方,势必会和喀尔喀部相遇,我不打算冒这个险,更不想让他们挂心。
至于那些每每以“居行不定,勿回复亦勿挂念”结尾的信,到了今日,也许该换成别的说辞了。呼伦和贝尔,就把这个传说也写给他看看吧。
在草原上渡过的第一个冬季还算和乐,阿玛的病情虽然有些反复,所幸每回皆是有惊无险。
来年开春,雪霜还未完全消融时,牧民已开始准备四处迁移,因为少了成群的牛羊而显得更加辽远的大地,让人忍不住生出恣意跑马的兴致。
马蹄翻飞,踢起一团团的雪尘,我轻扯缰绳,沙克放缓了速度,吴克善赶上来与我并行,道,“又一年了,日子怎么过得这样快?”
我嗅着清冽干燥的空气,回道,“伤春悲秋不适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哎哎,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他挑了挑眉,“老爷子眼看着又熬过一冬天,暂时没什么事,你再这么待着,想耗到什么时候去?”
我玩着手里的马鞭,笑道,“那你是巴不得赶我走喽?”
他不屑地“哼”了声,才继续数落,“你啊回来不是一月两月了,也不提要回去,我说,是不是在那边日子过得不舒心?”
“何以见得?”我微微转开脸,把那套在额娘面前的说辞背得滚瓜烂熟,“他待我很好,每日忙完了公事就陪我,对那些侧室从不假言辞,不和我吵架,更不舍得动手。这几年他常常带兵出去……”
“停停!”吴克善一脸“受不了你”的表情,闷声道,“好好,当我白说,我就看你还能逍遥多久!”
“不劳费心,我打算等天暖了就去巴林一趟。”他气得胡子一耸一耸的样子,可实在太逗人了。
临行前博瀚问我,“福晋,我能和您一起去吗?”
“这次不行,”这小鬼似乎越来越粘我了,一脸严肃的撒娇呢,我捏了捏他的脸皮,“下一次愿意跟我回沈阳么?”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转开眼答,“等福晋回来,我再告诉您。”
“呵,谈条件!”我轻弹他的额头,他“呀”了声,我跳上沙克回头对他喊,“去告诉吴克善,从巴林回来咱们就准备走人。”
到林东已算进入巴林旗,虽说林丹汗撤出了赤峰一带,但白城——瓦察尔图察汉浩特毕竟曾作为北元都城,因为事先有人叮嘱“余孽犹存,不宜靠近”,我只得打消了去看庆州辽代白塔的念头。
从辽太祖陵回到镇上的下午,遇到大群的人往西涌去,我随手抓了一个推着勒勒车的小贩,他不耐地应付了我几句,便脱开我的手,一转身跑了,听到的只有“……石市……赶晚了就只能挑蹩脚货了……”好像有热闹可以看了。
人山人海的石头市集,足有五六里,随意摆在路旁的小摊上,布满各类巴林石,牛角冻石,芙蓉冻石,红丹砂冻……色泽鲜活,纹理浑然天成,倒还都是其次,最叫人心动的却是价格。虽可与金玉并提,按今日人民币比兑,却仍划算得多。
随手也挑了几块鸡血石,我没有藏宝的癖好,只想着反正要回沈阳,不如备些礼物带走。付钱时忽然照到石堆里一块手掌大小的圆石,碧血丝丝或抱作一团,或游散四方,这种纹理叫“浮云血”,不知怎么心头一动,就对那小贩说,“那个也给我,顺便替我刻个字。”他打的简易广告就有“镂字刻纹无需另费”这一条。
“好咧,不知姑娘要刻什么?”
“我写与你,”我捉笔,笔端落下去轻而软,“投我以佩玖,报之以朱石。”他看到,大概也就明白了吧。
人果然不能太懈怠,从石市回来淋到了点雨,我便出现轻微的感冒症状。过了两天,那加工完毕的鸡血石被送来时,我仍浑身乏力,食欲不振。撑着验了货,无误后就付了余下的钱款,将其打包与信一同托那个小版帮忙送往驿站,便胡乱吞了点药,回到床上继续昏睡。
半夜被一阵喧闹惊醒,我慢吞吞地披衣坐起,黑暗中有人掀开帘子,在我反应过来前直冲过来扑到我怀里,“姐姐!”
看清是诺敏的瞬间,我感到太阳穴突突的跳痛,伸手点亮了灯,烛光下她的神情激动而惊惶,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姐姐,姨父怕是不好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看来归期不得不后延了。我拭去她的泪水,“别怕,咱们这就回去。”
63、时光最好
“喂,你怎么坐在这里?”什么人在摇晃我的肩,我皱了皱眉挥开那只讨厌的手,“别吵,我头痛……”还是不说的好,被人抱到床上训斥“烧成这样也不说,你不要命了”时,我厌烦地想,可是眼睛却不争气地合上了,好累啊。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遍体滚烫却四肢冰冷,睡着也只是沉入一个漆黑的梦境,走动的声音,交谈的话语都是刻意放低的,就连贴着我的脸颊和脖颈那微凉的手也是轻柔的,终于有人意识到这是只病猫了吗?现在,已经不会再梦到现世了……
睁开眼的时候,先看到的是额娘哀愁的脸,“您怎么了?”
“傻孩子,瞧睡的一头汗……”我的话是催泪弹么?她先是惊喜,继而却哽咽起来,伸手替我拭汗时,两大滴泪水便溢出眼眶,落到了被褥上。
“我没事了,”坐起身,眼前些许的模糊,并不妨碍我张开双臂,抱住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在她耳边说,“您永远都是我的额娘。”
肩上很快濡湿了一片,她说,“雅儿,别怪你阿玛……”
阿玛已经离开七日了,七天之前,我们连夜赶路回到科尔沁,终于赶上见最后一面。
在博瀚的姐姐身上,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回光返照,所以当阿玛吃力地握住我的手,一种莫名的恐惧由心底升起,击碎了冷静,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感到生命正急速地从我的指缝中消失。
我伏到他唇边,断断续续听到“……孩子……亲生……过,过继……”转眼看见站在人堆里的博瀚,是说过继不如亲生吗?赶忙答,“阿玛,您还要等着抱孙子呢。”谁知他却喘着气连连摇头,似是要急于否定什么,我求助地转头看寨桑、吴克善、满珠习礼、诺敏……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悲痛和沉默,只有额娘含泪道,“让他说。”
说什么?
“……贵有女,生西辽……祯祥幸,致族望……虽非亲,养而嫁……终得……”阿玛的手在渐渐松开,仿佛是因为得到额娘的默认……我却怔怔听着这意义不明的遗言,直到围在塌边的人开始哭叫“阿玛!”“玛父!”“姨父!”才感到了猛然的失落和哀伤。
“雅儿啊,别怪你额娘……”这是阿玛留在世上最后的一句话。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我走出毡房,触目是苍白与青翠交织的风景,诺敏跟上来,“姐姐……”她哑着声音唤我,递过臂弯里的厚外裳。
“谢谢呢,天又暖了,”我淡笑,这些天她也瘦了好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诺敏垂着头,眼眶泛红,“我再陪姐姐住些日子,到时……嗯,就和阿玛一起走。”
我心里一动,不由自主问,“你阿玛也来了么?”见她点头答“三日前到的……”,思绪便飘走了,也没注意后文,直到她忽然偏首“呀”的轻呼出来。
“什么事?”我醒神,转头顺着她的目光向南面望去,呆了呆,才轻道,“你……怎么来了?”
初春的风轻拂在脸上,难以分辨是暖是寒,诺敏挽住我的手臂,她是要问什么吧,可是现在的我,却并不打算分给她的疑惑,哪怕一秒时间。
是太久了,过去的时光,还有那个在某个瞬间已变得明朗而开阔的未来。
“多铎!”双手搂住他脖子的一刻,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又疾又重的鼓点,因为奔跑和喜悦。他接住我时却一脸愕然,被吓到了吗?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拒绝更多的思考,感到他急迫的拥抱紧紧压住我的脊背,“雅儿……”
他一手勒住我的后腰,一手抬起我的下颌,唇便压了上来,起先还是额头和鼻尖的舔吻,随后便转移到侧脸和嘴角,我合眼任由他略嫌粗暴的舌尖,绞入口中纠缠。渐渐,他放轻了动作,手掌抚上我的眼睛,“别哭,我在这儿。”
哭?我伸手,面颊上已湿成一片,这是……我的眼泪?也许是阳光太亮,也许是风沙太大,也许都不是……他的黑影正轮廓分明地投在我的身上,“嗯,我知道。”
心里莫名的情绪慢慢散去,我轻推他紧箍的手,他却不肯合作,贴着我耳际摩挲,“想不想我?”对身边的咳嗽声和笑声,他充耳不闻。
我没他这等厚的脸皮,只低声道,“快放手。”
“回答我。”差点忘了和他脸皮一个数量级的还有他的固执,我莫可奈何地点头,说不想那是骗人的。他这才满意,笑着在我唇上亲了一记,向一旁努努嘴,“喏,这就是你说的表妹?”
诺敏嘟着嘴叫了声“姐夫……”视线在我和多铎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她脸色怪怪的,不是因为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缘故吧?
多铎毫不在意她打量的眼光,只笑道,“你们姐妹果然相像,”说着便凑过来,热气吹在我耳尖上,“不过还是不及你美呢……”
我看到诺敏瞪大的眼睛,脑中却不自主想起阿玛那句“虽非亲,养而嫁”来,她当然是该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