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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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摇摇头,许是看出我的不以为然,起身取了一只小箩筐过来道,“庙里清贫,所有米果皆混在一处,煮粥时便任意捞取,有什么就是什么。”
“大师煮的好一锅‘不明不白粥’。”我耸耸肩,打了呵欠,“唔,好像称呼‘明白粥’也不为过。”
“女施主慧心可鉴,阿弥陀佛,老衲不明不白不敢当。”
这老狐狸,我抿嘴憋笑,“没人夸你。”
告辞出门时,玉林提着附送的那一小箩筐杂米果,小声问,“格格,什么叫明白粥?”
“让人喝了心里明白的粥,”我打趣她,说完方想起一事,便又转回去,一本正经对了尘道,“大师能不自称老衲么,我瞧您至多不过四十,听着多便扭啊。”
他打量我一会儿,合什道,“施主一路好走,恕贫僧不远送。”
“扑嗤”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后,隔三差五便过去转转,有时一个人,有时带上玉林。庙中香火不旺,唯一的和尚也不怎么像和尚,我对他弘扬佛法没什么兴趣,他对我能够大彻大悟也不抱任何希望,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就在后院研究梅经,顺便聊点不算过分的“红尘俗世”,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很是博古通今,常有惊人言论发前人之未想,做和尚还真是可惜了。
我一般在午饭后出门,日落前回来,总算规律,下人们早就见多不怪了。这天进屋见到多尔衮,反倒是被吓了一跳,连带话也说不利索,“哎,十,十四爷?”
他坐在凳子上饮茶,慢条斯理道,“我有事出外城,听说你住这儿,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捎点儿东西给你。”桌上搁着他的暖帽和端罩,我绕到对侧坐下,替自己倒了小半杯水。
“这茶不错。”他淡淡说。我笑了笑,揭开壶盖将紫砂壶推到他面前,“用融化的雪水冲泡的洞庭山‘吓煞人香’自然不一样,十四爷闻得到梅香么?”
他低头瞧见壶中浮在水面上的梅花瓣儿,便明白过来,放下杯子微微笑道,“承蒙你的功夫茶。”说罢,朝扎尔吉抬抬下巴。
扎尔吉会意出房去,我猜想多尔衮会送我什么的时候,他已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窝成一团的小松狮,“这个……要给我?”真的假的?
多尔衮悠闲地点点头,语气却不容置疑,“荒郊野外的,有时人还不若狗来得警醒,别看小东西个儿敦厚,猎起野兔子来一点也不含糊,品性也好,不爱折腾。只八月大,换个主儿还能凑合着亲近起来,再大就不成了。你若是出去,有它近身跟着,碰上些獾子、旱獭的也不碍事。”
“还比人看着不碍眼,”我笑道,伸手去摸那厚厚的绒毛,“在科尔沁,养松狮的人可不少,吴克善那儿就窝了两只……哎哟!”不知怎么的,手指已到了小家伙嘴里,所幸它牙虽尖利,却并未真咬下来,“咝咝”的磨牙过后,口水淌了我一手。算了,就当作它的见面礼。
扎尔吉还是赔了个笑脸,“格格别怕,这是它和您亲热呢,以往十五爷那会儿……”
“你的狗,取个名儿吧。”多尔衮对我道,顺便冷冷瞥了他一眼,“出去。”
于是狗被交到我手里。看不出小样儿,分量倒不轻,挠了挠它棕色的耳朵,小家伙便抬头用一对黑而亮的小眼睛瞪着我,“叫墨宝好不好?”
“墨宝?倒可惜了那么身浅淡的毛色。”他嘴角微微上扬,大概在笑,转首轻缓地问,“想知道宫里的动静么?”
“正好闲来无事,为什么不听一听?”我反问,只要别打扰我在这儿快活似神仙的日子,剩下倒无所谓,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可以。
他默然片刻,怀疑完我的态度,才说,“好。”
这时风忽然将门吹开了条缝,只听那门轱辘“吱呀”一声作响,墨宝已跃下了我的膝头,哧溜就窜了出去,看来八卦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你在屋里呆着吧,我去找。”就在我起身的时候,他先一步拦住了我,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地越过我出门去了。
有一天,坐在炕上读刘若愚的《酌中志》,忽然就想起送书的人来。一直到现在,济尔哈朗送的书还占据着书架上的大半江山,默然在往事中神游,心里有过的隐痛,到今天也未必不是一种美好。
窗外绵绵下了三天的大雪还没丝毫要结束的意思,墨宝占据了靠近火盆的地理优势,满足地舒展开四肢,像一张起伏不平的小毛毯,只在有人进出时,才懒懒地从喉咙里滚出模糊低吼,示意它并没有睡着,而是随时恭候踏入领地的不速之客。
我们平安地相处了下来,两天后它又给屋子里增添了新的野生气息,一只被它叼回来,由我取名为小宝的褐毛小野兔。很快比起去雪地里独自撒欢,它开始更喜欢围着我打转,轻嗅我的袍摆,用深蓝的舌头舔我皮靴上的流苏,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块长相有异的骨头,或者和那只总是被他用脚掌拨翻的小宝没什么区别。
用了尘送的米果煮的八宝粥,似乎也有股庙里清心寡欲的味道。喝明白粥时,唯一让我明白的就是,不管这只皮毛动物究竟为了什么和我亲近,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不闻不问。
我还想好好地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假期。
44、晓珠云黯
雪深已经没了膝,那兰聿敏本说要来陪我小住几日,也因而作罢,只托人带了些什物过来,其中包括一支皮制带铃铛的狗项圈,能够灵活地调节松紧,可惜墨宝十分通灵性,平时出去几乎派不上用场。
好容易盼到了阳光穿透阴霾,照在晶莹剔透的大地上的日子。接连在屋里关了几天,越发坐不住,只想着出门去游山赏雪景,于是兴冲冲地问玉林,“十四福晋送的那件天马皮大氅在哪儿?”
她正在逗弄小宝,头也不抬回道,“奴婢归置在箱子里了,想来这几日雪大,用不上。”
“也许今儿就能用上了,”我若有所思地踱到窗口,外头綬承正领着三两个小太监在扫雪。
玉林把已经眯起眼睛开始打盹的小宝放回了竹篾编的笼子里,抬起头问我,“格格是要过去了尘大师那儿么?雪那么深,山路不好走,指不定一会儿就又下雪呢。”
“不了,就随意逛逛,”我想着去哪里都好,就是别闷在这儿,正巧抬头见到不远处的山顶,便笑道,“那儿我还没上去过,咱们今天去转转吧。”
她这才担忧起来,犹豫着说,“要不换一天吧,格格,奴婢总瞧这天阴沉沉的。”
“咱们不过去一会儿就回来,”我朝她笑笑道,“又不是作奸犯科,干嘛苦着张脸?”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
穿戴完毕后,才发现墨宝已经蹲在了门口,我走过去搔了搔它颈后的绒毛,笑道,“看来还是你最懂我,今儿咱们一块抓兔子去吧,逮回来给小宝作伴。”
它摇摇尾巴,也像是高兴,潮湿的热气喷在我手上,玉林在后头问,“格格,咱们要带几个人去?”
我折返将墙上的弓与箭筒一并取下,戏谑道,“两个人一只狗。”趁她瞪大眼睛的功夫,试着开了一回弓,许久没用感觉还不坏,又对着还在发愣的她说,“或者就我和墨宝?”
在认识到说服我没有指望后,她选择了愉快地妥协。
出门时,被绶承的扫帚拦住,在他苦着脸说了半句“雪天路滑,您还是……”的时候,我已扯下大氅领口垂下的多宝串,一面抛过去一面纵马跃过了那柄迟疑在半空的扫帚。
生活在沈阳的这几年,没有少看过雪景,可是能这样自由地领略北国风光的次数并不多。耳边没有叫人厌烦的聒噪,四周的一切仿佛也都是浅而淡的影子,思维只是一片纯净的空白,实在太难得了。
上山没有什么路,也许本来是有的,而现在已消失在积雪覆盖之下,只有些尖砺的岩石从雪中钻出来,周围往往有姿态怪异的老树,或被倾轧着,或是从岩边贴壁而出。
墨宝从山脚下开始就兴奋异常,拽着我的裤腿呜呜叫个不停。我在出门前想起那个一直闲置着当摆设的项圈,就顺手给它系了上去,如今他一动便有八只铃铛脆生生一起作响,竟然分外有趣。
我可以理解它的不安份,也不愿拘束它的野性,便俯身拍了拍它头,道,“去吧,别跑得太远了。”反正我也没带狗绳,由它再挠下去我的裤子就该报销了。
玉林对我的放纵态度无可奈何,只好嘀咕,“但愿它真识得路。”
“肯定比你我强。”我能打包票,墨宝经常整天的失踪,估计早踏遍了方圆十几里,问候过山里林子里的飞禽走兽了。原先的主人还真是煞费苦心,无论怎么疯玩,每次它都记得在开饭之前准时报到。
我们在半山腰发现了隐约露出来的台阶,这才知道方才走的是自己开辟的小路,对视着笑了好一阵。眼见继续想骑马是不成了,玉林这回估计是彻底死了心,乖乖地与我一同将马牵至一大块凸岩后的树上,缚紧马缰,开始徒步上山。
墨宝大概是对我们也加入它的行列感到公平和满足,不再四处乱窜,只绕开那些被积雪压得弯了腰的松枝,在两步远的地方带路,沿途撒落一片清澈的铃声。
洁白的雪地和青翠的松枝交织成一派雅致的宁静,时不时有黑色的大鸟自山间飞掠而出,也是无声的,在空中盘旋一圈便又消失成远方的一个黑点。除此之外,连爱打洞的雪兔也没有见着一只,弓箭反倒成了负累。
好在我并不在乎这一点重量,倒是玉林早已气喘吁吁,顾虑着我的兴致不敢开口。我伸手牵住她的手,又走了半程,兜头一阵凛冽的北风,吹得袍摆如灌饱的帆一般撑了起来,抬头发现天色在倏忽间变暗,看起来得加快动作,“你走不走得动,要先回去么?”
她“呼呼”连喘了几口气,才道,“格格,奴婢要跟着您,一块儿……”
“别逞强了,留着力气下山吧,”有些极限不是靠人的意志力就能超越的,我也不希望她在荒郊野外出事,“我很快就下来,你先到半山腰等我,墨宝你带去好了。”
站在这儿,已能看到光秃秃的山顶,她想等在原地被我一口回绝后,就答应下山,我也妥协着留下了墨宝。
视线飞跨过皑皑的雪山山麓,一直抵达天边,宽广无际。若从致高点俯瞰,群山环抱的山谷像一只海碗,我那一丛灰砖黑瓦的小院就在碗底,仿佛一朵清淡的釉花。
这样的景致总算不旺这一番辛苦,可惜几十分钟云也越发低沉了,“蓬莱远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哪”,我笑着拍了拍墨宝的头,“走吧。”
它却是不肯走动,朝我低吠了几声便绕着我打转,刨出了阵阵雪尘。在我后悔没带狗绳,并俯身去拎它脖上项圈的同时,它忽然猛一挣窜,竟向我扑过来。
仰面倒在雪地上,脸上已被某条粘乎乎的舌头来回扫荡了若干次,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遭到的“侵袭”,简直是哭笑不得。然而一种快意瞬时涨满了心房,大口呼吸冰冷如刀的空气,感受久违的自由与放肆,顺手抄起一块雪团掷去,“扑”的一声,击在远处的山石上,溅起无数碎冰花。
我们在雪地上追逐,奔逃,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浑身是汗,然后停下来,它靠近我,慢慢地用头蹭我沾满雪屑的靴子。我抱紧它暖融融的身体,感觉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