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第4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学校里住校生都禁止回家。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怎么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我想如果是换作我妈妈,我一定会同样的难过。走读生现在也禁止进学校宿舍了,周六的选修课一律取消,学生严禁窜班,消毒药水天天拖地,连每天早上的出操也取消了。校广播会上,校长反复强调,尽量避免外出,接触人群,防止交叉感染。省内又有新的疑似病例出现。我对柏子仁说,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死亡原来离我们这么近。他用刚就着洗手液清洗过的手摸摸我的头,轻声安慰,一切会好起来的。灾难面前,我们会愤怒会茫然,也会平和,连柏子仁都很少再惹怒我。我们都太累,太惴惴不安,太不敢肯定今天睡去,明天是否能够醒来看到新一天的太阳。
我在楼梯口遇到孙郴,他几天里瘦削了许多。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很难过。我身边的人,尤其是我关心的人难过,会让我比自己难过更难过。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让孙妈妈在医院里还要因为担心你而分神。”我辞不达意,笨口拙舌地劝慰,“孙妈妈一定会没事的,所以你也不要让自己有事。你应该多吃一点,好好休息,身体免疫机能下降的话,感染的概率会大很多。”
他伸手,快速握了一下我的手,在我讶然地抬起头的时候又迅速松开。
“我没事,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拍拍我的头,“麦麦,你不能也有事,否则我真的会承受不起。”
我想我们都太像惊弓之鸟了,一点风吹草动我们都会草木皆兵。我们谁都承受不起生离死别。我妈做了好吃的叫我带给陆西和孙郴,让他俩加强营养。住校的学生出不了校,探望子女的家长也被校方谢绝了。
陆西接过我递给他的饭盒,敲敲我的额头,面色温和而严肃,不要一直愁眉苦脸的,等SARS过了,你去我们家,我加倍还你吃的。
我被搞得啼笑皆非,捶了一下他的胳膊,叹口气,叮嘱道,你有时间就好好劝劝孙郴吧,我想他一定很难过。
“嗯,我会的。”陆西点头,“你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到处乱跑,每天记得测量体温,出门一定要戴上口罩。不要让我担心。”
“嗯,我们都得好好照顾自己,SARS=simle and retain simle。”
“你知道最好。”
“赶紧回去吧,我们记得要避免交叉感染。”我故意一本正经。
他脸上满是无奈的笑容,惩罚性质的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是夜,突然刮大风。陆西帮舍友收挂在外面的衣服,第二天,鼻塞头重。老师大惊,校方大惊,勒令其回家观察两周若无症状再回来。
第35章
我下午才听说这件事,连去看他都没赶上。我心乱如麻,那时SARS正是最猖狂或者说是给中国人造成的恐慌最巅峰的时刻,各地不断有新病例和病死者出现。我的神经被绷到了最极限,微些的刺激也会让我反应过度。
星期天我在家里给陆西打电话,告诉他我很想去看他。他从来没有这样语气严厉过,坚决不让我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你不是没有发烧,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吗?”我情绪紧张,心头了无方寸,只会对着他叫。
“乖,麦麦,好好呆在家里,不要乱跑。”他放缓了语气,劝说我,“麦麦,现在外面这么乱,只要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出门走动。你放心,我没事。”
“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准我去看你?”
“我妈太忙,不能去接你。你乘坐公交车和打的我都不放心,你还是好好呆在家里,记得勤洗手,经常消毒,知道不知道。”陆西好脾气的在电话里劝说。
无论我如何软磨硬兼,他始终不肯松口。我挂了电话,只觉得心头惶惶。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唯独经历过死亡的威胁,我们才知道要珍惜。阳光无香。
我草草用微波炉热了点东西吃,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很害怕,害怕陆西会有事,害怕孙妈妈会被病毒吞噬,害怕即使瘟疫最终会过去,我们都已面目全非。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情感和思想的支配下来到了墨骏家门口。我迫切的想找一个人,找一个人去倾吐我的惶恐和不安,找一个可以默默听我说完所有担心害怕的人。
我敲门,摁门铃,都没有人应答。最后上次那个有一面之缘的邻居大伯探出头来。我连忙问他,对门的墨骏,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呢?
“早就搬走了。”大伯打着大大的呵欠,SARS肆虐,百业萧条,到处都在放假,人人都在床上逃避SARS的侵袭。
“搬走了?”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追问,“那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谁知道!”大伯不耐烦的嘀咕,“找上门的女的倒不少。”
对面的铁门关上了,木门也关上了。我失魂落魄地靠着墨骏曾经的家门蹲坐下来,眼泪毫无征兆的肆虐而出。我的恐惧找不到宣泄的窗口,只能用眼泪去冲洗,可是眼泪是胶卷的显影液,它把恐慌清晰地显印在我心底的深处。墨骏为什么要搬家?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上次过来时好像他爸爸都没有跟他住在一起,那他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都没有人照顾。陆西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也感染上SARS。瘟疫会不会扩大,SARS会不会真有结束的那天,我们会不会就此毁灭。
我哭得声嘶力竭,小小声的抽噎耗尽了我全身的气力。我的手无力的抱着我的膝盖,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眼镜片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泪水渐渐止住,它也没有办法消除我的害怕。
“给,擦擦眼泪。”
我茫然的抬起头,糊了一片的眼镜让我的视线只能印上模糊的人影。柏子仁的声音平和的近乎温柔。他拿下我的眼镜,我看清楚了他近在咫尺的脸。白净的面孔,玻璃珠一般的黑眼睛。他跟我一样,都没有戴口罩。
我接过手帕,这个时代就连女生都几乎不用手帕,商场超市里大概也找不到逐渐被时光淘汰的手帕。白底镶灰边的老式手帕沾上了我满脸的泪水。我伸手,他愣了一下,递给我一张面纸,我狠狠擤了一下鼻涕。
柏子仁已经擦干净我的眼镜,帮我戴上。
“放心,所有人都会很好,一切都没事。”
我扶着门慢慢的站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等昏沉沉的脑袋恢复清明,跟在他后面,出了居民楼。
“你让开啊你。”我的位子靠墙,退无可退,整个人被堵在了里面,只好伸腿踢他的脚。
“别怕,不是恶灵咒。”他面上的笑容一径的温和,“黑曜石是至阴之物,辟邪功效极强。”
“至阴你就自己留着么。”我欲哭无泪,“阴阳协调。”
“不行,必须给你。”柏子仁毫不退缩。
我没有办法,只好妥协,我真是个没骨气的家伙。
“好了,吊坠我收下,我不要戴。班主任见了一定又要讲死我。”
“没关系,没人见过我的护身符的,班主任不会知道是我给你的。”柏子仁把吊坠放在我掌心,又合上我的手。
“你送的又有什么关系?”我莫名其妙,“班主任会说我是因为校规禁止佩戴首饰。”
柏子仁嘴角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走开啦。”我不悦的推他,“我要回家吃饭了。”
“现在下午三点半。”柏子仁把手表伸到我面前。
我指甲弹弹他的西城铁,语气凉凉,我喝下午茶成不成啊。
“成,我的大小姐。”他笑容不减,“难怪脸上这么多肉。”
整个一欠抽打的典型。
“喂——”我快要出门的时候,柏子仁开口唤我,“麦麦,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比较像谁?”
我恶意地上下打量他,嘴角勾勾,要笑不笑。
“嗯,你比较像权相宇。”
他冷笑,我就这么富有悲剧气质?
我心虚,抚慰性质的假笑,我还是蛮喜欢权相宇的。说着,我赶紧逃走了。
第36章
万物有开始比将会有结束,SARS风暴肆虐数月后渐渐恢复平静。每个人都经历了生命的洗礼。有学者评价,我们应当庆幸并且感激,不是谁都有机会如此清晰地去拷问自己的人生。我庆幸的是,我身边的人没有因为SARS而离去。孙妈妈有惊无险,陆西在两个星期里养好了感冒。新闻关注的重心已经从SARS转移,街上的店面恢复了往日的营业。我先去陆西家吃了一顿,又赶到城市的另一边去尝孙妈妈的手艺,忙得我哦,吃大餐腿肚子都颤抖。
教室里终于停止了消毒,讲台上的洗手液用光以后也没有人再去更换。只需几日,迫在眉睫的威胁就已是过眼云烟。生活在继续,一场瘟疫,留下几多教训,却几乎没有改变我们生命的轨迹。
我把柏子仁给我的黑曜石扔在了书桌的抽屉里。柏子仁追问我有没有放在身上,我胡乱点头敷衍。他不信,要检查。我眼一翻,振振有辞,护身符是不能随便见人的,否则会散了灵气。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口无言。
一个学期转眼就快要到尽头。电脑课老师要我们把试卷完成后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他,试卷完成情况占一半分,邮件发送占一半分。班上同学大喜,能发邮件就代表网路没断,网路没断就能趁机玩。不到半堂课,大家都已经交了试卷,纷纷上网玩。大部分人都选择聊天,我不喜欢在网上跟人交流,只是随便找了本言情小说看。
电脑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老师走过来,看我们聚精会神的劲头,摇头叹息,你们上课时要有这一半就好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一章章地翻着小说,看的津津有味。小说其实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很普通的台式小言;可是我平常不怎么看课外书,此刻打打牙祭,看的倒挺入迷。
“喂,下课了。”柏子仁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我身后响起,“跟谁聊得这么起劲?”
我手忙脚乱地关上网页,乱乱的解释,没什么。
苍天,好巧不巧,什么时候他来不好,非得小说进行到吻戏和小H的关键时刻来。我忐忑不安,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刚才,有没有看到我在看什么?
柏子仁正好也在看我。我眼睛一沾上他的目光,脸就腾地红了。浅浅刚好下机准备走,我见着救命稻草,连忙扑过去。难得浅浅今天不打算再跟柏子仁抬杠,拉着我急急忙忙地走了。
坚决不承认,死命不承认,他要说话我就一口咬定他看错了。
“麦麦,刚才电脑课的时候,你是不是……”
柏子仁话说了一半,我就立刻矢口否认。
“没有,你看错了,不是我,我没有。”我郁闷的想买块豆腐撞墙,为什么偏偏被他看到了呢。
他轻轻的笑起来,麦麦,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还邻居王二不曾偷呢。
啊呸,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
班上同学在猜测刚才跟自己聊天的人是谁。大家刚才在学校坛子里聊天,不少人正满腔热情的努力将一个个网名跟真人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