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说08·第十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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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闪开了,闪得梨花带雨的。
她们俩的故事源远流长。
从见方美羚第一眼起,陈早心里就一清二楚了:比起违反法律或者自然规律,忤逆方
美羚的下场要惨烈得多。“报复罚陈早抄课文的老师”、“给说陈早坏话的同学贴大字
报”这些样板戏不用细说,举一个更家常的例子:陈早小学时,一个男孩因为抢她的冰棍
被方美羚一路撵着打骂,直到现在他进了省武术队成了种子选手,只要看见两个女的在一
块儿走路还是会习惯性抽筋。
所以公认的结论是:魔王方美羚在监护弱势群体陈早方面极具天分——虽然她高中只
上了两个月,又在一个月内炒了她爸爸给她安排的实习护士职位。
再后来她就结了婚。
至此方美羚强烈的情感和博爱算是有了归宿。
陈早现在总泡在学校里,和方美羚打交道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但陈早还是一直发
自内心地惦念她,虽然自己也没少沦为她欺凌的对象。
【二】
然而此时此刻,陈早攥着手里沾满黄锈的钢丝球,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吃惊地看着
站在眼前的方美羚:这个女的手里居然还拎着一个塞得脑满肠肥的行李包,抛下一句“我
跟我老公掰了,先在你这儿住”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
归宿?归个鬼的宿!
陈早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和手上的铁锈粘在了一起。
当晚陈早行将就木地向她妈汇报完英语六级成绩、挨了“要死啊将来找不着工作别指
望我@#¥”的训斥,然后又不得不转身洗了方美羚搞出来的九个油腻的碗和盘子——方
美羚高兴时会做异常丰盛的晚饭,但从来不收拾残局,她要赶着看八点档剧场。间或她老
公打电话过来,方美羚都是冷嘲热讽、扯引咒骂,然后就挂电话。
猫某人:在一起(2)
陈早觉得这日子过得太旧社会了——旧社会还时不时革新革命呢,那些热血好汉你们
倒是出来啊!
她的心情真是坏到了极致。
而且这个极致暂时没有结束的意思。
陈早把满腹怨气化作了力气,“吭哧”一声坐进售票处的椅子里。
而在二胡油的眼里,这个小丫头正在冲他甩脸色——他心底说教的气焰熊熊燃烧起来
了:
“学校一年到头就知道给他们花钱,花钱,今天先折个椅子腿儿,明天这帮小崽子就
能把房顶掀了。”
……
“……明天就能把房顶掀了!”
……
“——可怜我——儿孙满堂——却落得……”
二胡油见陈早充耳不闻,只好一甩手里的苍蝇拍,嗓子里哼唧着他的唱词回值班室
了。
校礼堂电影售票处是值日学生们的必争之地。所以,“坐在空调屋里撕电影票”能轮
到陈早头上纯属意外:先是两个正式党员在辅导员面前“你追我赶”地跳进下水道,从此
肩负起了捡拾塑料袋的重任;并且很快地,其他人也从售票处这块福地“争先恐后”地下
岗了。
这要归功于二胡油。
紧挨着电影放映厅是教职工的戏院,时常会贴个不起眼的小海报“××老年业余剧团
到此献演”什么的。但二胡油会把这种演出奉若经典——那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他恨
不得挥舞着手里的苍蝇拍,把隔壁看商业大片的学生都轰回春秋战国对着孔子磕头去。最
后,他把售票处的值日生定为了主要战斗对象,唠叨刁难、横挑竖刺、指桑骂槐……一天
就能撵走两三个。
但二胡油这两天战绩不佳,他自己也很纳闷:新换来的这个学生脾气好到出奇。并且
电影开场以后,她都会把窗口前的票根清理掉——干净到连一根头发都不剩。
这就要归功于陈早了。
“二胡油”这个绰号是陈早给起的,关于这个老头儿她只知道两点:一是每天晚上他
老伴都会来给他送饭,油老太一边把那个绿底红花的保温杯掀开,一边骂二胡油“快吃!
这破戏听能听出饭来啊”。二胡油会嘀嘀咕咕着大吃韭菜饺子——这个恶习和方美羚如出
一辙;二是只要他嘴里没嚼着韭菜饺子,就会哼哼唧唧地唱起大戏来,声音听着像某种缺
了油的拉弦乐器——民族乐器里陈早只知道个二胡,所以就管他叫二胡油。至于这个老头
儿是不是很尖酸刻薄,她没什么感触——有方美羚在,其他的都是小场面了。
并且陈早隐约记得,周日那天她卖票卖得手忙脚乱的时候,二胡油在大厅里冲着混
乱的人堆使劲挥舞着他的小苍蝇拍,骂的不是“小崽子们”,是“小崽子们给我好好排
队”。
求同存异嘛。
总之陈早还是非常满意执勤的,不光是难得的安定祥和,能沾光看几场大片、偷空抄
抄笔记,这份活计还有很特殊的优势:“某某跟某某买了今晚第一场的票原来他们暧昧久
矣”、“真玄妙某某走了以后某某又和某某某碰头了”……这种一手资料累积到最后,比
任何聚散离合绯闻八卦都翔实精彩得多。关键是既不用花钱买票,又不用担心挨骂,更别
提收到侵犯隐私什么的传票。
这时她简直是这世界上最无忧无虑欢快的小市民。
几天下来,陈早撕票撕得越来越轻快利索了。
那些正副票之间断得非常光滑,一个锯齿都没有。
好像随便拿出几张都能对在一起似的。
【三】
陈早就这样忘我地、得过且过地沉浸在世界和平的美梦里,以至于执勤最后那天早
晨,一直小心翼翼的她也睡过了时间。
她一边使劲把脚后跟往鞋膛里塞,一边冲着电视机前敷面膜嗑瓜子、只穿着吊带睡裙
却快跷出四郎腿来了的方美羚使劲瞪了几眼:
“今天房东可能会过来,你能稍微正常点吗?”
陈早心里接下来的台词还没念出来,方美羚就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哦来过了,走了。”
陈早很想一屁股摔在门槛上,要知道,房东的妹妹的侄女就是负责她预备党员转正的
德育测评员!
“我说你可快迟到了,”方美羚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你以为她来干吗?
她领着个发廊小哥儿来,除了给你添个合租室友还能干吗?不过正好,他们看见我,什么
都没说就走了。”
直到坐进好几百人的教室里,陈早都感觉这世界突然和平得稍微有那么点不真实。最
后她开始拼命劝自己天上确实能掉馅饼,掉羊肉泡馍,掉各种东西,方美羚这次算是做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猫某人:在一起(3)
件败絮其外的好事。
这时教室后排几个男生为了占座争执了起来。
“两分钟前我去方便了一下这座就变你的了?看你脸不大倒挺厚的啊!”
“这教室没五分钟都挤不出去,你哪儿方便的也忒方便了……”
但这回陈早没顾得上总结这是第几次对世界和平的失望了,她也没顾上看热闹。
她完全被刚收到的手机短信吸引住了:
“叫方美羚赶紧从你那滚回来。”
北美奴隶制度是什么时候废除的?
谁来阐述一下揭竿起义的导火索?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第一部宪法第一条是什么内容?
陈早觉得讲台上那老师就是在不遗余力地教唆她。
她感觉浑身骨头节连接的地方也都在磨磨唧唧地交头接耳着。
陈早酝酿了半天底气,做出了一个异常豪迈的决定,在回复里打了一个“滚”字。她
觉得在这个过程里,整个脑核一直在使劲搅动,像跳编花篮时扭在脚脖子上的那一股股皮
筋一样,直到扯没了弹性最后被随手一扔。
她慌忙地想“还是换一句更含蓄的好吧”,可还没来得及按下清除键时,天上就真的
掉东西了——不过不是馅饼。
后排激烈的肉搏战把课本打得飞成了一道流畅凛冽的曲线,正拍在她后脖颈上。
陈早拿着电话,耐着性子从1×1背到了256×256,才止住了她妈妈“要死啊!好容
易上到大学你再给我变成白痴!赶紧去医院”的号叫声。
她一边朝礼堂走一边胡思乱想,刚才要是换成方美羚的话,现在估计会变成那几个男
生躺在地上哭叫“要死啊……送我去医院”了。
想到方美羚,陈早也就电光石火般想起了她老公发来的那条短信。她急忙查了发件
箱,才发现自己真的、居然、没修改就把那个“滚”字回复出去了。
陈早的脸瞬间变得和后脖颈上的淤青一个颜色。
二胡油看见陈早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走过来的时候,正听着《宝莲灯》选段吃饺子吃
得高兴,甚至连闭嘴掩饰的时间都没有。他就这么含着那多半个饺子的尸体,一路目送着
陈早走进斜对面的办公室拿了书包,然后又迎面朝着自己走过来。
她递给二胡油一把剥好的大蒜。
陈早记得方美羚就是这么吃的,并且还假装无视她鄙夷的眼神,炫耀说这可是想当年
在医院当白衣天使的时候学来的,是养生保健云云。陈早前两天执勤的很多“间隙”里看
的励志啊温情类的美国小说撺掇着她“世界和平要靠与人为善”。
不过这时她觉得小说就是小说,照着学样果然非常蹩脚,她本来也不是这块料。
况且表演的道具也这么蹩脚。
二胡油盯着那几个白灿琉璃的蒜瓣愣了好半天,最后指着手里的保温杯前言不搭后语
地说:
“要不你也尝尝?这倒是清真的……”
【四】
陈早靠着公车站牌,想起二胡油放下他手里的小苍蝇拍以后结巴了的语气,还有那山
羊胡上羞赧起舞的韭菜叶时,直笑得腮帮子疼。
街道路灯和迎街橱窗的亮光在小巴模糊的窗玻璃上迅速地流转倒退,空气里混合着市
坊间真实的喘息声,从汽车的窗户缝一股一股钻进来。
原来二胡油整天听的那些唱戏的磁带,都是油老太当年表演过的段子。真看不出那个
神神道道尖酸刻薄的油老太当年也是红得发紫的台柱子,现在看着简直跟……跟……
跟我妈一样。
油老太估计也时不时在家给二胡油颤颤巍巍唱上一出吧——这简直就是压箱底的锦绣
唱本儿里,花团锦簇戏园子里演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老年版嘛。
再看看方美羚。
指望方美羚能趴在人耳朵边上讲些什么细水伶仃出来?陈早靠在椅背上,撇着嘴想起
方美羚一惊一乍地跟她讲“我第一次值夜班,值班室里就停了一个电死的,你知道吗?那
整个抽搐得……跟生鸡肝一个色!谁爱做护士谁就去做吧!老娘可受够了”。
陈早觉得自己离从夹缝中爬出来那天还遥遥无期。
哪怕天上掉个韭菜合子下来也好啊。
还没等陈早苦笑的嘴角伸展开,她就毫无准备地重重向后磕在了座位靠背上,整辆车
踩着一道尖利的刹车朝右侧冲去,紧接着又一声吱吱嘎嘎的刮蹭声响过。等陈早缓过神来
的时候,她已经连抽冷气和咒骂的底气都没有了:这辆小巴被非常瓷实地夹在两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