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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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航答:“我也是。”
“你会记得我?”她泪盈于睫。
“会。”
“到了中年,仍然记得我?”
展航点点头。
周晚晴终于落下泪来。
展航拥抱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双手围住她的腰。是最后一次了吧,腰身仍然那么纤细,柔若无骨。
展航说:“到了暮年,仍然记得周晚晴。”
“谢谢你。”
第二天,她派人送一辆平治七排档登山自行车给他。
展航骑车到她家,已经人去楼空。
好像是趁着月黑风高匆匆搬走的,急得不得了,一定要在那个时辰离去。
展航无言,往山下望去,树叶已纷纷落下,看自己的家,也就分外清晰。
他一声不响返回家里。
他爱上了那辆自行车,天天骑。
“展航,用四轮车吧。”母亲央求。
“不必。”
风雨不改,他仍骑自行车,除非大雪,他才改为步行。
冬日,大哥展翅宣布婚期。
展翘诧异:“十一月怎么结婚?”
“新加坡四季皆夏。”
“呵,对,我忘了。”
一切都已安排好,飞机票寄到于家,酒店也已订妥。他们一行三人抵达新加坡,自有司机来接。
神采飞扬的于展翅大声说笑,第一件事便是叫家人试礼服。
妹妹是伴娘之首,穿淡紫色长裙,配银白南洋珠耳环与项链;弟弟是伴郎之一,小礼服侍候;母亲是主婚人,一套深蓝色缎旗袍,什么都已安排妥当,连鞋袜都齐全。
准亲家对于氏三人亲厚周到,尊重有加,连于太太坐着的时候,徐列华都站在身边侍候,原来,最骄纵的是小家碧玉,并非大家闺秀。
展航看在眼里,替大哥庆幸,求仁得仁,是为幸福,应当无憾。
徐家真当他们是自己人,尤其喜欢展航,介绍了许多适龄少女给他认识,天天都有下午茶会。
展航很少讲话。
他情愿与老朋友伍玉枝通电话。
玉枝告诉他:“下雪了。”
“真想家。”
“回来一起去溜冰。”
“一言为定。”
玉枝可能是惟一注意他内心多过容貌的女性。
于展翅的婚礼豪华铺张,其实是徐家宴客,酬谢多年来生意上的朋友,可是做得大方,事事以于太太为重,大家高兴。
几个伴娘看到于展航便如蜂见蜜似围住。
当知道他仍是中学生时,不禁愕然。
“几时进大学?”
“明年九月。”
“修什么科?”
展翘抢答:“建筑系已预留了位置。”
“你呢,展翘?”
“我与他一样明年升读,他跳了班,我没有。”
徐太太过来笑说:“展航,你可要年年来探访大哥大嫂,毕业后帮忙建设东南亚。”
婚礼上衣香鬓影,客人没有想像中多,不过百来名,一定经过精挑细选。
忽然之间,展航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黑色大排穗裙子的女郎。
他睁大了双眼,段福棋,这女子是段福棋。
他急急走近。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笑脸迎人。不,不是她,女郎皮肤黝黑,甚具热带风情,却不是段福棋。
展航连忙退下。
展翘问弟弟:“找人?”
展航不出声。
“周小姐不会来这里,她身分不能见光。”
不,他不是找周晚晴。
“我们跳舞去。”
“我情愿到露台散步。”
“盛大婚礼真让人高兴,希望将来我也可以享有。”
展翘一下子被伴郎们拥入舞池。
展航坐在酒店露台上欣赏蕉风椰雨之都的夜景。
热带的月亮总是又大又圆,连上面的阴影都一清二楚,噫,吴刚在砍桂树呢,嫦娥应悔偷灵药……
“在看星座?”
“嗯。”展航转过头去。
正是那穿黑色流苏裙子的女郎。
女郎走到他身边:“你是新郎弟?”
展航颔首。
“我叫郭子丞,新娘的表姐,特地从澳洲来。”
“这真是一个盛会。”
“你看上去却十分寂寞”。
“是吗?我在找人。”
“找谁?”女郎问得十分坦率。
喝了几杯香槟的展航回答:“丧父之前少不更事、开心活泼的于展航。”
女郎完全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温柔地说:“你总得放手,让过去成为过去。生命由许多失去组成,你失去童年,成为少年;失去青春,成为大人,怎可恋恋不舍,不愿松手。”
展航不出声,真想痛哭一场。
“有得有失,才是人生,切忌忿忿不平。”
她低沉的声音犹如一双轻抚的手,拂着他哀痛的伤口,给他安慰。
“多谢你与我分享智慧。”
“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明日我便要回墨尔本,我在那里打理一间模特儿公司。你有标准身段、面孔,如有兴趣亮相,可以同我联络。”
她给他一张名片,他慎重收好。
这时展翅大声叫:“小弟,快来跳舞,专等你一人呢。”
郭子丞拉着他走进舞池,大家正围住新郎新娘团团跳舞,展航只得加入。
他相信他是醉倒的,由姐姐扶着回到酒店。
第二天醒来,和衣倒在床上,脖子僵硬,肩膀酸痛。
他听见展翘说:“大哥说我可以保留全部首饰、衣裳,那是他送我的礼物,你也是,妈妈。”
“展翅刚毕业,有什么能力。”
展翘头脑却很简单:“我不管,大哥大嫂说送给我。”
展航头痛欲裂。
于太太说:“那你就收下吧。”
在这种时刻表现骨气,会变成僵局。
展翘非常高兴,叽叽喳喳讲了徐家许多好话。
当徐家挽留他们多住一阵的时候,于太太坚辞,只是说展航要开学。
过一日他们就走了。
于太太轻轻说:“幸亏徐家只有一个女儿,否则连展航都要留下给他们。”
回到家中,玉枝说得不错,大雪纷飞,飞机需延迟降落。
展航恢复了他的黑衣黑裤打扮,外罩一件防湿大衣。
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玉枝。
他拾起小石子扔向她二楼卧室的窗户。
她探头出来。
“回来了,婚礼是否成功?”
“新娘戴真的钻冠。”
“哇。”
“空气清冽冰冷,可要出来散步?”
“我五分钟就下来。”
玉枝很快披着厚大衣下楼,她惊喜地看着他:“你长高了。”
“才没有,别把我当孩子。”
“你仍是中学生。”
展航拾起一团雪揉到玉枝脸上。
玉枝只是笑,他紧紧拥抱她。
“你好似释放了一点。”
“看到大哥得到幸福,觉得人生尚有意义。”
他俩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足印,一直往附近公园走去。
“听说你已结束某段感情。“
展航只在喉咙内发出一阵模糊的声响。
那日下午,回到家里,发觉叶律师前来探访。
于太太说:“展航你来得正好,叶姐姐来道别。”
展航愕住:“为什么?”他反应甚激,又一次不接受失去好友,“你去哪里?”
“纽约有一家律师行邀请我过去发展。”
展航低下头。
“我们仍可见面。”
展航忽然像足一个十六岁少年,赌气:“不不不。”把头埋在双手中。
于太太笑:“你看他,若你不舍得,可到美国去看叶姐姐。”
“不让你走。”展航紧紧拉着叶律师的手。
叶慧根也笑:“到底还是孩子。”内心却为少年那点真挚而恻然。
不久,他会长大,真情为理智活埋,再也不会有类似表现。
“我已交待了一位施少华先生照顾你们。”
于太太婉拒:“孩子们已大,我生活渐趋正常,不再需要律师。动辄请律师出去讲话,吓坏人家。”
叶慧根微笑:“我也这么想,施君是执业会计师,不是律师。”
于太太说:“呵,那倒是好。”
圣诞节前后,于家电话不绝,多半是来约于展航。
于太太暂充社交秘书。
“展航届时往东南亚探亲。”
“他不在本市,对不起。”
“他此刻到音乐老师处去了。”
于展航其实在房里迷头迷脑读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
展翘说:“展航自闭。”
于太太说:“还有玉枝是他好友。”
展翘又说:“他的好友都比他大。”
展航微笑,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动气。
于太太轻轻劝:“展航,朋友年纪要相仿,像玉枝大一两岁不妨,否则,有什么话好说?”
展翘嗤一声笑出来:“他与她们又不是开研讨会。”
于太太瞪了女儿一眼。
展翘说:“不知多少女生要求我介绍展航给她们认识,连带我也不知多受欢迎。”
于太太大惑不解:“展航有什么好?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冲动牛劲十年不改,还有,长头发问题没解决,现在又留上了胡须,我随时准备接校长电话。”
展航笑:“没想到在妈妈眼中,我一文不值。”
“展航,你仍是妈之宝。”于太太也笑,“我不过指出事实而已。”
展翘说:“校长?本校靠于展航光宗耀祖呢,他平均分九十九点八,还要发新闻给报馆呢。”
于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过两日有一位华人报馆的年轻女记者来做访问。
开头,她以为会看见一个蛋头,或是四四方方典型的小书生。
谁知来开门的英俊小生答:“我就是于展航。”
女记者睁大了眼睛,到底年轻,忍不住问:“你有否看日本电视剧……”
展翘在一旁听见:“他比日本人好看。”
记者平日也十分刁钻活泼,不知怎地,这次一直说是是是,因为事实如此。
于太太问:“是《光明日报》区小姐?”
“正是区家惠。”
“区小姐,”于太太微笑说,“首先我想说明一点:孩子们读书成绩略佳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值得表扬。”
“于太太,”那区小姐说,“我们是想借于同学的经验鼓励其他华裔学生。”
“那么就随便谈几句吧。”
于展航仍然穿那套洗得发白的黑衣裤。他斟了果汁给记者,两个人坐在书房进行采访。
“听说你考取美国名校而终于婉拒学位?”
“是,当初投考是想证明能力。”
“为何没有南下?”
“最后觉得陪伴母亲比较重要。”
区小姐感动,接着,详细问他读书习惯、课余兴趣,展航一一回答。
最后,她问:“男孩子长得英俊,会不会是一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