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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未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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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尚靖对这样大团圆式的Happy Ending略有微词,除了在电话线那端抱怨B市的学生吃饭都以秒计算势必把自己打造成时间的富翁,就是一遍又一遍恨铁不成钢地碎碎念,说什么多好的男孩子啊你不看着就算了还让他和别人跑了……
  不过后来她渐渐忙于补课,很少有空给我打电话,这种话题就是一次又一次地不了了之,最终搁浅在它所发源的那片的温床里。
  那些深交朋友不是没有猜测过我喜欢夏无桀九年,最后因竞赛落榜而各奔东西;却没有人想过,在这样一段遥遥无期的长跑中,我是不是也开过小差,十六岁毫不设防的心脏是否也曾容纳过别人。比如同一个补习班上一条过道之隔的男生,比如永远躲在琴房紧闭的门后手指翻飞的学长,比如,这个成天坐在我身侧,小太阳般会发光的男孩子。
  所以也就没有问过自己,如果当初没有答应他,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离午休开始没有一段时间,我决定去小卖部买酸奶。
  校园主干道尽头的那棵香樟树疯狂吐纳着胸腔里沉淀了整整一个春冬季节的浊气,在大太阳下挺着脖子疾走的我像猎犬般奔到树下,吸一口浓阴,仰脸看千掌千指托住阳光,看指缝间漏下来的碎汞,仿佛连时间也完全静止。
  转而视线下移,一个姑娘正蹦蹦跳跳地踏出店门,结果另一只手递来的农夫山泉。而她身后的那个人,长了一张我何其熟悉的脸。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他的目光流转过来,才急不可耐地抢先开口:
  “哟,约会啊。”
  他也愣住了,沉甸甸的眼神纠着我不放,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许佳礼轻轻拽住了胳膊。
  “快打铃了,我们回去吧。”
  我冲他笑笑,然后迅速把头别开,走进小卖部开得很足的冷气中去了。
  把四个硬币一一码在玻璃柜台上时,忽然想起初中语文书上《孔乙己》这篇课文。老师在讲台前一句接一句地分析人物特点,身侧那个埋了半节课的脑袋忽然从飞机模型里拔出来,冲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特别喜欢她。”
  而那是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的我,此刻正站在原地凝望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不是急着回班吗,怎么还走得像是在散步?一路洒下一串银玲般的笑声,细细碎碎,谈恋爱的家伙是不是全都太自负?
  忽然觉得很难过。
  所以,你一直以来想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07'颜如玉一万号

  
  钟面上的指针终于划过十二点半,我合上作业本,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走廊里实在静得可怕。楼上楼下都睡得静悄悄的,脚步就像践踏在这些睡人的梦上,鞋跟太重,会踏碎几个脆薄的梦。我抱着怀中那本画册,一层一层爬上了行政楼顶的天台。好久未开启的铁门只能撑开窄窄一道,侧身挤过去,蹭了满校服的灰。
  远处的操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高三学生,一样的整齐划一,一样的脑袋微垂,一样吞吐着六月逼人的暑气。
  多少段自以为经营得丰富多彩的青春,一样被拦腰截断,在这里画下生涩的、温吞的、钝钝的句号。
  我眯起眼睛打量升旗台上那几张陌生朦胧的脸,想到桌角一厘一厘越垒越高的卷子,忽然觉得很没劲。毒辣的日头照得人头晕,我从发烫的栏杆上直起身子准备回去,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狼狈地站好,身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仿佛是耳朵故意行骗。我回过头看向门那边,却真的看见有个人抱着一架叮铃咣当连声作响的航模,正从窄窄的门缝外往里挤,灰扑扑的校服外套敞着怀,露出里面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短袖T恤。
  他抬起头。
  我看着他。
  那张前一刻还能塞进一只苹果的嘴巴忽然咧成了一道弯弯的月光,他撑着门立正,一边挠头一边笑。
  “对不起啊,我……我迟到了。”
  *
  我仍然记得,初二下半学期的某一天,仍然是毒辣的日头,仍然是操场上整齐的毕业生方阵,仍然是周宇临,带我翘了体育课登上寂静无人的天台,在亲眼目睹了护旗手把国旗升成了一架突突突加足马力向上猛蹿的火箭后,我俩趴在栏杆上笑成了两滩灰头土脸的烂泥。
  这时他忽然说,我觉得在这个角度看毕业典礼,其实是最好的。
  我迅速踹了他一脚:“太远了人脸都看不清,还在这里自夸,你选的什么破地方?”
  “为了着眼大局,这些微小的牺牲都是可以忍受的,”他斜睨我一眼,“一看你日后就当不了官。”
  他还说,三年后再一起看高三毕业吧,好不好?
  我伸手抹掉鬓角的汗珠,点点头答道,那说好了的,要是缺席怎么办?
  他豪气万丈地一挥手,小爷我是这种人吗?!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你便!
  所以,即使后来的篮球联赛上,他对许佳礼动了心;即使两个人众望所归地在一起了,却又因为新班级、新的追求者而分开;即使他们分手那晚周宇临还在电话另一头打趣说,我小女友不要我了要不我俩凑合凑合?即使我哼了一声抢白他,谁愿意凑合你呀,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肤色,以后生出来的孩子究竟是斑马还是熊猫?
  即使一个月后二十一号,世界末日那天他真的向我表了白;即使连续两年的圣诞节他都不忘当初教诲,穿过整整一栋教学楼来送巧克力;即使大家都对这段关系心照不宣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见他都会绕道走,耳垂下面像是腾地烧了一把火;即使那时腾讯空间的留言板悄然兴起,每日晨起都能收到他高调的早安报时;即使那次春游,当我因胃痛而蹲在营地边脸色发白时,他还沉默地放下书包把卷成一团的外套铺天盖地丢到我头顶……
  即使后来,他们还是复合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来了。顶着毒辣的日头赴一个三年前的约,没有犹豫,不愿缺席。
  *
  千言万语哽在胸口。
  我们的聊天很客套,对,就是英语阅读里说的那种西方国家陌生人之间搭讪的标准模式——F。O。R。——family;occupation;and recreation。我们聊高中生活,聊学考和数学竞赛,聊撞上的奇葩老师和年级里远近闻名的学霸——然而早已没了当年的默契。太多的话需要背景介绍,我们都懒得说太多。
  可我竟然也贪恋起这种并肩趴着的感觉,舍不得硬气地离开。曾经那么平常的事情,此时却如此稀罕。
  不知过了多久,午睡也结束了。脚下这幢庞大的建筑一点一点地醒了过来,广播刺啦地响了几声,开始播放课间音乐。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
  倾通宵都不够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我一愣,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去看他。周宇临的脸逆着光,炽烈的骄阳运行至此,忽然被温柔地中和干净,只能看到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天光,扬声器里面是清冽的男声,衬得周围很安静。
  两个人都没有说法,彼此沉默地听完了整首歌。我拄着下巴,云慢吞吞地挪过来遮住了太阳,被风吹得很舒服,几乎要睡过去了。
  直到听见他笑着说,我记得初中三年你都学素描呢,现在还画画吗?
  顺畅得好像刚才我们的对话从来没有莫名中断一样。
  我低头翻开怀里的速写本,指着最后一张上的日期给他看:“早就停了。没有空,也没有人当我模特。”
  “那你看我怎么样?”
  我正儿八经地在天台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拿出很久没碰的八开画纸,已经找不太到画画的感觉了,陌生的笔和陌生的纸,唯一熟悉的只有坐在旁边的周宇临和他的飞机模型。
  “当我模特的话,要很久、很辛苦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飞机模型,说:“为了它们三个月我都忍了,连被老师罚站我都笑着熬过去啦,这算什么。”
  我摇摇头,开始一点一点地打线条。
  初一暑假时我在美院附近学素描,从画室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周宇临。
  他兴致很高地说同桌我请你喝饮料吧,结果却变成了我端着仙草冰坐在太阳伞底下,撑着脑袋看他捣鼓我的废画稿,把手中的纸飞机一架架扔向远方,然后偏过头来问道,你知道无线电测向比赛么?
  “就是个累死人的比赛,一群人在公园里跑来跑去找信号玩的。”我轻轻“哦”了一声,周宇临开始一脸认真地讲解起来,抬这个扭那个的,竞赛区域保密,电台位置保密,没人帮你就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的。
  “总的来说么,就是利用无线电测向仪测量无线电发射台所在方位啦!”
  我听他说着那些专有名词半听懂半听不懂的低下头笑了笑。
  “我曾经想的是,也许我是当不了飞行员,那可以当个无线电指挥官,指挥着天上的飞机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也算离飞机近一点。”他把我的废画稿全部折完,每一架都被他写上编号,周宇凌一号,周宇凌二号。后来他说,那些曾经一起玩过无线电测向的人加分的保送的去了重点中学,成为初中生的自己看着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在公园里开心地跑来跑去的时候,总会感叹自己老了。那些被老师没收了的飞机最终还是全部还给了他,他站在老师办公室里认真地说着,老师我是真的爱飞机。老师就叹了口气说,孩子你爱飞机玩无线电测向就能上省实吗。
  周宇临说,我其实还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喜欢而已。
  “我现在也就在学工里的模拟驾驶里过过瘾了,哈哈。”
  记忆绵延成一条线,被眼前的少年轻轻扯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我居然还能清晰地想起贴在门口的所有课表。周一体育,周四微机,周五美术。
  还记得两个人伏下身轻松溜出微机教室,一束光穿过缝隙刚好落在那半块黑板上,教室里的同学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走廊上我们趴在栏杆上吹风,没关紧的门分割出两个世界。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球,周宇临顶着被吹成鸡窝的头发冲同样翘了课的柯晗吼,二货耍什么帅!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大家一起逃回教室里玩桌游,教导主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教室,他们藏到桌子底下,头挨着头大气不敢出,那头夏无桀却大摇大摆地从走廊上跑过,一路喊着我是狂暴剑圣。 
  教美术课的小老头子剃着光头,上课时周宇临光明正大地在课桌上画漫画,指着被太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那块说,同桌你看像不像?我凑过去,点头夸张地拉长声调,像的像的!然后听到讲台上砰砰砰拍桌子的声音,小老头子清清嗓子瞪着我们俩,说,星期一交作业!
  我素描学得好,随便从家里带张习作就能应付。周宇临交不上作业的时候就变身抽象派大师,把色块随便搭配胡乱涂出图案,却得了表扬,夏无桀和尚靖歪在后面笑。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站说,周宇临你也是蛮厉害的。他一脸无辜地说,我是真的交不上作业了啊……
  学校举办科技节,我和周宇临搭档做化学实验。南方小镇,冻人不冻水的冬天,取暖基本靠抖。两个人冻得药匙都伸不进试管而他还在讲笑话,说没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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