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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黑域-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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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了。

  就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在那一瞬间里,他感受到了外界的一切。他先是感觉到了清晨。

  清晨是一种茵蕴的凉爽,从窗口从门缝里飘进来,悄然地一阵一阵地漫过他温暖的脸,在他轻微的鼻息之间流动。

  随后,他听见了窗外啁啁的鸟鸣,闻到了树叶和青草的绿香,感觉到了潮湿的土地在这个清晨里的又一次苏醒。

  于是他静谧地睁开双眼,让怡然的心情流遍全身。接着,他想到,今天又要见到希姑了,这不禁使他微微一笑。

  但他很快又收回思路,平心静气,意沉丹田。片刻,便感到脐下三寸之处,有一团内气砰然而动。他缓缓地引导着这团内气沿着督脉、任脉向上运行,直至后脑。之后,再经鼻尖而下,经人中,经气海,经膻中,经下腹,直达脚尖,再流转而上,周而复始,形成一般人所说的打通小周天。这是练精化气的第一步。

  曹明维今年二十六岁,身材中等,偏瘦,看上去清秀俊逸。一张书生脸上总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他的眼里,世界不过是一层薄雾而已。他就象在薄雾里飘然而行。

  瘦瘦的身体似乎也托不起宽大的衣服了。但脱了衣服,却见如块如束的肌肉在他的身上凹凸着,除了一层紧绷绷的皮肤外,全身上下一点多余的脂肪也没有。那一双手也很细瘦,但稍一用力,那手就如刀刻的鹰爪一般筋节毕现,十分强劲有力。

  曹明维年纪轻轻,却是本市中医院按摩科的第一按摩师,在省内外有极高的名声。

  他住在医院里秀岚山上的一间小房子里。房子周围古木参天,竹影婆娑,绿苔青草遍地,清凉的空气象水波似的在树木之间漂流,时不时的,也要漂进他的小房子里。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必不可少的一床一桌一椅之外,便是两个极大的书橱。里面摆满了他的气功书。有《养内功》、《中国呼吸习静养生法》、《站桩功》、《孙不二女丹诗诠》、《提肾功》、《峨眉十二桩》、《密宗气功》、《幻真先生服内气诀法》、《虚明功》、《柳柏春吐纳导引气功疗法》、《因是子静坐法》等书籍。在东、西、北三面墙上,则分别悬挂着《太极图》、《洛河图》、《象数图》。

  曹维明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练气功。

  他躺在床上,想象着自己的身下是《修真太极混元指宏图》,想象着身上和身下的经穴交叠,并且通融着。其后,他逐渐进入气功态,自觉、自视到体内的中脉,正由梵穴直达会阴。它通红、明亮,笔直而又中空,看上去有箭杆般粗细。他还朦胧看到中脉两侧的左脉和右脉,它们从左右两鼻孔内上行,直入脑内。向下,则行至脐下四指处与中脉会合。如此,便打通了大周天。

  他感到体外似有一个大光环,明亮而辉煌。他感到他的呼吸也随着内气张驰、开合着,并与内气一起沿督脉、任脉运行,达到气息合一。墙上的图和书橱里的书仿佛也有了气,且自成“一壶天”。这样,屋外的自然为大天,屋子为中天,自己为小天。书上说:“三天亦一天,已身自为仙。”曹明维至此,算是彻底地进入了气功态。

  他十二岁那年,父母双双死于海难,独有他活了下来。有人对他的爷爷说:“海爷,这小子,将来必有大造化。”他一直说不上这是不是他的大造化。

  他爷爷曹老海,是海上的舵把子,被海上的船民和陆上的强人尊称为海爷。他被人称为海爷,至少已有五十年了。他对父亲的印象已不很深。他所记得的是,他父亲完完全全是他爷爷的翻版,魁梧、强健,是那一带海上有名的船老大。他父亲性格豪爽,为人极讲义气。

  曹明维是生在海上的,也长在海上。他爱海,就象别人爱自己的故乡一样。他精通了气功之后,只有在海上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天人合一”的那种神韵。他离开海,就是因为那场风暴。

  其实,那天他父亲早就看出要起风暴了。他本该立刻转舵回航。但他很自信,认为在海上没有他对付不了的。同时,也因为他太想要那批私货了。那条从台湾来的走私船到晚了,等把货物移到船上,天色就已经开始变了。

  风暴起来之后,父亲打算直穿烂钉礁,抄近路回家。

  烂钉礁是一片暗礁。据说因为沉船太多,烂钉礁的每块礁石上都散落着数不清锈蚀了的船钉。烂钉礁的涌浪极其险恶。

  出事的时候,父亲的船先是从一块礁石上擦了过去,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但却使船偏了向。船没有挣扎出另一股巨浪,轰然撞上了另一块礁石。这时,船体已经破裂。巨浪退下去以后,船也退了下去,紧接着就随着第二股巨浪,更重地撞上了礁石。船解体了,四分五裂,成了散落在整个海面上的一片碎板。父母和船上的人都死了。唯有他,挟着一块船板飘到了岸边。

  海爷说:“这是天意,你上岸吧。”曹明维就这样离开了海,进了城市。

  那个时候,爷爷的处境很不妙。他不断在山上和海上躲避对他的追捕。迫不得已,他把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子交给了把兄弟钱一夫。

  钱一夫以前是个走方郎中,虽是行医,却医道高明,解放前就已很有名气了,他的气功疗法更是一绝。后来他在城里开了一间草药铺坐堂行医。但解放后,气功被当作迷信。无奈之下,他把草药铺改成了茶馆,借以度日。屈指算来,钱一夫已有八十多岁了。但也和海爷一样,身体强健硬朗,声音响亮。所不同的是,海爷面色黑红,钱一夫则是浅白微黄。他收留了曹明维,在操持茶馆的同时,教他学习中医、按摩和气功。十年后,钱一夫在梦中仙逝时,曹明维的按摩已在当地有了一些名声。

  在曹明维十二岁之前,他接触的唯一女性是他的母亲。十二岁之后,曹明维随钱一夫学医,练功修身,逐渐清心寡欲,远离了女性。但在这一前一后之间,他见到了一个特殊的女人,并在他单纯的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个女人,就是林希湘。

  他刚到钱一夫家时,钱一夫正在给一个叫涂和强的人治疗手伤。那时他还不知道涂和强是何许人,更不知道他受伤的原因。只知道那伤因感染而变得十分严重。钱一夫每天一次去给他换药,并发功为他调理。

  他第一天随钱一夫去涂和强家里,是在一天的傍晚。涂和强坐在桌旁。钱一夫刚刚给他换好了药,正双手环抱,沿着他左臂的经络上下发功调理。这时,门无声地开了,林希湘无声地走进来,侧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曹明维扭回头,略带惊讶地打量着她。

  那时已是夏天,她却穿着一件青色的薄棉袄。棉袄在这个南方城市里是极少见的。她的脸色玉一般地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两条细眉弯弯地斜挑上去,眼圈乌黑,看上去憔悴而衰弱。在那个时间里,房间里十分宁静。钱一夫和涂和强都注意在治疗上,林希湘则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治疗,而曹明维则悄悄地打量着这个美丽而憔悴的女人。他确实注意到她那别样的美,他还注意到一束金色的夕阳从门外照射进来,给她勾勒出一个肃穆而宁静的侧影。就在那一刻里,他砰然心动,心里绵绵不绝地涌出一股他永远也说不清怜爱之情。

  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爱上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然而它又是确实的。那一刻的感觉永远地印在他的心里。

  钱一夫治疗结束后,向林希湘介绍说:“这就是海爷的孙子,爹妈死了,怪可怜的。”

  “哦,是吗?”她说。

  他看见林希湘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柔和的微笑。

  她走过来,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一下。这一下使曹明维的心里激动不已。

  许多年以后,他长大成人,懂得了男女之事后,便明白他是爱上她了。

  这是一种无欲的爱,在他的心里沉淀了十几年,便凝固了,从此再不起波澜,只是永远永远地存在着。

  当他后来每次为她按摩时,便更加感觉到了这种感情的存在。

  曹明维从床上坐起来,两腿下垂。他微闭双目,两手十指相对,略一用意,掌心的劳宫穴便开了,通了气,仿佛有一个小球在他的掌心之间来回跳跃。然后他抬起双手拭目,拂耳,经胸前向下,略停,随后分掌,外翻,闭了穴位,恢复到常态。

  他起身走进门外的小厨房,开始洗漱。随后打开炉子为自己下了一点挂面,面里放了一点葱花和香油,并且打了一个鸡蛋。吃完早饭后,他锁上门,向山下走去。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到办公室里留一个口信,通知医院,他今天要请一天的假。他知道院长肯定会急得跳脚的。市里的一个大人物今天要来按摩,两天前科主任就通知他了。但他从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任何人也比不上林希湘重要。林希湘今天需要他,他也有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心里真有些想念她呢。

  他不慌不忙地走着,脸上带着微笑。

  
  早晨  6点15分

  沙传泰起了床。他坐在床沿上把昨天夜里制定的计划又考虑了一遍,然后起身走进妹妹的房间。他看见妹妹还在睡着,便轻轻地退了出来,关好门。

  他在厨房里麻利地洗漱完毕,点燃煤气灶做饭。早饭很简单,泡饭和昨晚剩的包子。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把妹妹的那份热在锅里。他回到自己的屋里穿上外衣,检查了每天出门必不可少的手枪、手铐、公文包,还有腰带上的BP机和匕首,这才走出家门,并仔细地锁好门锁。

  他下楼从车库里推出摩托车,骑上去,风驰电掣地向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北郊监狱驶去。

  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沙传静慢慢地睁开眼,倾听着摩托车渐渐远去的声音。她支撑着坐起来,吃力地把自己移到轮椅上,双手操纵着进了哥哥的房间。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开,很暗。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叠。她想,这很好。她慢慢地移到哥哥的床上,扭动着脱掉背心和三角裤,然后躺下,用哥哥的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被子里还有哥哥的体温和哥哥身上的气味。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躺在哥哥的怀里。

  这才开始她一天里真正的睡眠。在梦里,她梦见自己真的躺在哥哥的怀里。

  
  上午  7点20分

  城市的苏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当早上天刚亮的时候,这个南方的大城市就已经开始苏醒了,但并没有睁开眼,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翻个身而已。只有当大批的上班族涌入各自的岗位,叮哩咣当把这座巨大的城市机器启动起来之后,大批的悠闲族塞满了街道和商店,这个城市才算真正地苏醒过来,活跃起来。这时候,城市就犹如一个少妇,开始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修饰自己,开始考虑今天的服装和饰物,开始想着如何度过这美好的一天。

  早晨七点多钟的时候,城市还处在苏醒的过程之中呢。

  这个时候,罗汉山正坐在自己的马自达轿车里去上班。

  从解放广场往南,繁华热闹的商业大街,还要过一两个小时才会完全苏醒过来,此时,它不过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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