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记忆道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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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他们两口子都来检查一下,这不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吗?
检查的结果是老任的丈夫精子量太少。老任非常沮丧。
“我的伟大理想就是生一个儿子,让他成为最伟大的小提琴手。”老任说:“可是我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恶梦。”
老任的丈夫也很沮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老任的伟大抱负。
老任问我:“不是可以人工授精吗?不是可以做试管婴儿吗?”
我告诉她,我们没有这个条件和技术。
“没有孩子省多少事情啊。”我说:“你这样的脾气和性格能善待他吗?”
“为孩子我可以把命都豁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老任把我的宿舍变成了公共吸烟室,扔了一地的烟头。她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从明天开始我不抽烟了,把身体养好。”
老任真的不抽烟了。她开始胖起来,脸色也不像抽烟那会发青。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国庆的时候,老任回了一趟父母家。她的父亲是我们军区的首长,平常我们只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
老任在父母家里待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她跑到医院对我说:“我把我的事儿办好了。”
我没有听懂她的话。
“我怀孕了。”她得意地躺在我的床上,抬起一条腿晃来晃去,把我床铺都弄脏了。
我吓了一跳,科学昌明到了这种程度了?
“不是他的。”老任说:“我找了我的前任男友。他很爱我,这么多年都没结婚。”
老任一定是想孩子想疯了。
“我告诉他,我不可能同他结婚,但是我可以回来和他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享受快乐。”
老任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诡计多端。
“你这不是在诈骗吗?”
“只要目的是伟大的,手段可以不计较。”
这样的事情最好离我远一点,可是我太倒霉了,怎么就跟老任搅到一起去了。
“你怎么同你老头说呢?”
“实说。”老任完全是奔赴战场的样子。“了不起就离婚,我自己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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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母亲的代价(2)
“老任的行为是厕所里扔炸弹,引起公粪(忿)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宁说的。因为老任就是她介绍我认识的。她深感对不起我。我想从一开始起老任就挖空心思,现在我像是她的同谋。
果然,老任的丈夫找到我。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这么做?”
“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说我很同情他,但是,这话说出来怎么听也会有一种落井下石的感觉。
老任的丈夫失踪了。
宁说:“这个人会不会想不开啊。”
我想到他在台上唱歌的样子:“应该不会啊。”
“绝对不可能。他这个人很懦弱的。除了唱歌,别的事情从来没主意。我就是看上他这一点才嫁他。”老任开始为自己准备东西了,从孕妇服到婴儿包。省歌的人早就把这事传得全城的文艺工作者都知道了。“那个抽烟斗的老任,出事了。”
老任的丈夫回来了。他坐着红旗车,和老丈人一起回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也是听说的:
老首长带着两个警卫员一个司机。四个人把老任堵在了家里。
“你跟我到军区总院去。”
老任没听明白。
“你不去也行,在这里把肚子里的杂种去了。”老首长对那三个小伙子说:“把她拉上车子。”
老任站在墙角,张牙舞爪:“你们谁敢碰我一下,试试看。”
三个军人都不敢,首长的女儿啊。
“孬种!”首长踢了司机屁股一脚,自己上去捉女儿。
老任一下子就钻到了床底下。
首长够不着了。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晾衣杆。他端着杆子像是拼刺刀,使劲往床下捅。
老任在里头撕心裂肺地喊,现场一片混乱。
躲不过去了,老任又从床下爬出来,拼命朝首长叩头:“爸,你就饶了我吧。”她的身上被晾衣杆捅得不像样子。头发像个拖把扫着地。
“把她给我抓起来!”首长朝三个军人吼道。
小伙子的力气哪里是老任可以抵抗的?老任象一堆破布被揪着扔到了红旗车了。车走了。开到了我们医院,老任进了我们科。
是主任亲自动的手。
老任被上了麻醉机,处于完全昏迷状态。
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腿上到处是擦破的伤口。衣服也撕了一个大口子。
引流瓶里是老任的骨血,大约二百多毫升的胚胎组织。
首长握着主任的手说:“我教女无方,给你们增加麻烦了。”
主任除了一脸惊恐,我看不出还有什么表情。
老任的丈夫给老任拎了一保温桶糖水鸡蛋。
老任醒了,她好像还没明白,一直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嘴里不住地嘀咕。没人听懂她说什么。老任的丈夫把头凑过去,老任抬起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就是不停地打下去。我们没有一个人敢进去阻止, “劈劈叭叭”的声音很刺耳。
后来,老任哭起来了。她的声音早就喊哑了,就听到嘶嘶的叹气声。
第二天查房,主任不敢进屋,我硬着头皮站到老任跟前。她把我的手抓着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摸摸,里面空了,扁扁的。”
老任的手很漂亮,指头修长。冰冷。我不敢把手缩回来,就觉得那股冷一直顺着我的手爬上去。
“安心养好身体。”我说,还温情脉脉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脸都麻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才发现,老任得了抑郁症。她整夜睡不着觉,老是听到婴儿的哭泣。她说:“我的小孩子吵得我睡不着。”
她必须服超量的安定才能睡上二个小时。
我们不敢让她出院。
晚上值班,我去看老任。她对我说:“你看到我的烟斗了吗?”
我说:“明天我给你去拿。”
烟斗在她家的卫生间的镜子前挂着。老任的丈夫灰溜溜地跟在我后面想见老任。我对他说:“你还是算了吧。”
做母亲的代价(3)
“我这是对她好啊。”他说。
“你知道什么好歹?”我看他那个窝囊废的样子,想踢他一脚。
老任就天天玩烟斗。
星期天,老任不见了。科里派了人到处找,连太平间都去过了。没见着老任。
下午,老乡跑来说,在水库里发现了一个人。
我们跑了过去。是老任。
她把自己的鞋子和裙子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岸边,还有那只烟斗。只穿着内衣。
老任是会游泳的,我一直不明白她怎么就这样死了?
听说有三个人为老任的死哭得很伤心,她的父亲。老任的丈夫。老任的前任男友。
老任一九四九年生在解放军渡江前夕,出生七天就跟着妈妈渡过了长江。大名渡江。乳名:小红。他父亲希望她长大了当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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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月(1)
村子让枫树肆无忌惮地盖住了,远远地就是数不清的红色。从浅红到红得发黑,从来没看到这样放荡不羁的红色。芒草在红色中间左右为难地立着,晃着一头白毛。隔着一层层的田梗,水汽冒着,像粥锅。
那里有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水坑,枫树围着,坑里是热水。坑边的石头被水泡黄了,结着一层黄垢。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温泉。老乡叫它“热水塘”。
男人女人们,收了工就跳到里面去。坑的中间有一道低低的石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事的人把石头一块一块在往水底里揭,墙就短下去,成了一道坎,泡在水里,可以看到对面的人露出半个身子。水坑边上有一个小槽,水满了就从那里流出去。水声哗哗,云山雾沼。
这个村就叫热水塘村。我们到这里采中药,“西学中”训练班的必修课,毛主席革命卫生路线的实践。中西医结合的现场教学,每一个人都在挎包里放一本小红书《中草药基本图谱》。彩色的。一面是草药,一面是药物简介。按着图里的样子,满山遍野找草药。
太阳四点多就钻进山里了。留下厚厚的一层火烧云,军装变成了褐色,枫叶变成了紫色。我们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村男村女们泡着热水,尖声笑着。男人们往女人的坑里泼水,女人就跳起来跑。像两群蛤蟆,在那片冒着金色的水气里叫。
村里人洗澡不光着,男人穿着短裤,女人穿着汗衫。只是爬出坑的时候,透着湿衣服可以看到里面那些东西。于是大家都叫起来,先把一个人推上坑,然后七手八脚地往上涌,躲到芒草后头换衣服。
于是,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子被推到坑边,很结实的女孩子,男人们就拉着她推来推去。每次都是她。
这成了每天傍晚的仪式。
采了一天的药,我们也想下水。所长跟生产队长说:“我们洗的时候,你们的人回避一下。”
队长额头上的皱纹竖着:“什么回避?”
所长说:“回避就是躲开。”
生产队长说:“噢。知道了,戏里就是这样。县官来了,打牌子:回避。是吧?”
所长说:“你又搞封建迷信。你的水卫生吗?”
“嗬,我们的水坑可以治疮的哟。水是活的啊。这边流进那边流出的。晚上没有人下去。一晚上,水都换好几遍了。”
“我们这些女同志不习惯你们这种洗法。”
队长就笑:“你们洗澡要脱衣服的。”
“呸。”莲听了吐口水:“流氓。”
所长喝一声:“注意军民关系!”
傍晚,热水塘成了我们的天堂。我们特意在坑边上用军用雨衣围了一个更衣室。莲在上面插了一面红十字旗,以示警告。老乡不来了。
护士长说:“又不是日内瓦公约。”
莲说:“仙女下凡都洗澡的,衣服让人家偷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张得往田梗上看,两只手护着自己的肩,傻站在水里。一会儿蹲下一会站起,人变得像一只煮熟的红心蕃薯。
护士长在坑里说:“你怕别人看不到啊?”
我找了一块石头坐着,只冒出一只脑袋。水暖暖在滑过身子。雾把头发贴在眼睛上,只看一个人从雾里走过来。我腾地站起来:“谁啊?”
莲惊叫一声,呼地滑到坑底去了。
走过来的人笑起来,看清了。是那个被男人们推来推去的女孩子。
她站在水边,背着太阳。黑黑的。
“你们不好用肥皂噢。”
我说:“我知道。有硫磺,不能用的。”
女孩子下到水里面,弯下腰。摸了一块东西放到我手里。滑滑的,黄的,石头。
“用它搓身子,很干净。”她说。眼睛从水汽中透过来,亮得不行。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枫月。”眼睛弯成月芽。
村子里到处都是枫树。一两个人合抱不过来,仰脸看红叶,得扶着帽子。风吹过,红叶花瓣一样漫天旋。屋子,田地,猪圈,牛栏,石头路,都被三瓣红叶胡乱点着。带着一股甜味。本事再大画家到这里也要变成笨蛋。真的。眼睛看到的颜色,永远涂不到画板上,红叶是有魂的,画板不就是一张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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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月(2)
“你的名字好听。”
“我妈生我的时候,正好月亮上山了,枫树也红了。我们这里叫枫的人很多的。”
莲划着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