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断代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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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揣摩着这两个字:父亲,父亲,父亲——到底都蕴含着什么呢?!
父亲放弃了很多发展自己的机会,办学时他正做生意,从鹤壁煤矿贩煤,也在家收购粮食,等等之类,什么活儿都干,折腾好几年,小有成就。从那时起,我们家已经比别人家富有了。
父亲之所以要挣钱,据他说,开始时是因为姐姐。当时姐姐只有四岁,我二岁,一天晚上,姐姐看到别人家有灯明,便哭着闹着要点灯。姐姐是家中的老大,她很任性,几乎没有人可以拂逆她的意志。父亲说当时穷得太历害了,没有油来点灯,更别说有电了,一到晚上,就只好瞎着。父亲是个要强的人,他从女儿的哭声里感到了贫困的悲哀,于是决定弄些钱回来,最少也要能买些柴油回来,父亲选择了去鹤壁煤矿拉煤。(拉煤,具有淘金式的悲壮色彩,当时的青壮年人,大多选择了这种赚钱方式,一人一辆木架车,从鹤壁拉一车煤回家,来回有五百多里路。煤除了自己烧,还可以卖点儿,我能想像出年轻的父亲是怎样灰头土脸地伸着脖子,拖着几千重的板车,他瘦弱的身体上 如何的暴出青筋来,混浊的汗水如何的掺和着泥灰黏着破旧的衣服贴在身上。)
有一次父亲动情地讲了他一次难忘的经历,那天黄昏他拉着煤路过铁道时,他的车子被卡在了铁轨里,通行的人都已经走远,他一个人急得满头大汗,死活也拖不出来,这是他听加了火车的汽笛声——他拼了命,猛地一挣,砰,连人带车一起栽了下去,下面是一个堆满碎石子的沟子,父亲的手抢在了石子上,他知道他的手废了!
在漆黑的夜里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如何摸索路的?我不知道,父亲也不说。
父亲是要强的,父子二十年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他的一点点伤痛,这一点儿,我深深敬爱我的父亲,我爱我的父亲,爱这位固执的,一气就狂暴地揍我的父亲。我是父亲的希望,是父亲的寄托,是父亲的哀和愁。他不耐烦我的淘气和心不在焉,我让他失望了,这一点儿上,我永远保持对父亲的忏悔——对不起。我写不下去了,我哭了(这些虽然渺小,别人无所谓的小事,对我们父子却无比的重要,我们活的不成功,可是这是我心灵中最珍贵的财富),泪从我眼中流下来,流过我的脸颊滴在写的稿子上,这也是啊,我流着父子两代的希望的泪……
母亲接过话头说我老爸到家时,天已是下午了,他走了二天一夜的路,到家后,父亲的狼狈样子把她吓了一跳,接着便看到了父亲那血肉模糊的套着手套的手。手整个肿着,手套摘不下来了,当母亲抖着手用剪子剪开手套时,发现父亲的手指全烂了。
故事讲完了,我们全家陷入沉默,我抵着头抠手指头,姐姐泪流满面。
“爹,是为了给我买柴油吗?”姐小声的问。这一句,让我记了很多年。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必须过某种生活,这就是责任。
当故事还在我们脑中盘旋时,月亮已悄悄爬上了枝头,月光如霜。我很伤心,真的,那时我还不到10岁吧。
之所以要讲这么一个故事,是因为我父亲这一辈人都受着同样的艰难,这是他们生命的记忆,只是他们没有说出来。好像大家都受着同样的罪,便不值得一提似的,正因为大家都一个样子因此他们反而说不出这些沉重,既然做了农民也觉的没有说的必要,也便没了说的地方。但这些经历,他们那辈人都有过,或这样或那样,或更悲惨,或幸运一点,他们那代人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摧残……生活法则,对他们更荒唐一点儿,这比爷爷那一辈人更不近情理一些,因为他们是被连累的。
兵灾祸年的时代使爷爷一代的人苦于奔命,可是三年困难时期的苦难,大跃进运动,及*,这些极不正常的社会时期接连喧嚣的时候,父亲一代人正值年少,他们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心灵,就那样不可避免地被灼伤了,父亲们也只好带着那些时代太多的烙印,面朝黄土,神色僵硬,看不出诚恳和快乐,总之是被扭曲了,对任何人和事都充满了戒备,不信任,嘿嘿,这是比伤害更深重的扭曲。拉着煤车,驮着他们的苦难,父亲干涩的事业就这样起步了。
这也只是父亲开始为家庭奔波的开始,他要挣钱,要拼命,要撑起家庭,一切都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父亲经历了多年风雨困苦,在走出了一条发财之路的紧要关头,却突然把这一切放弃了,他又回到了他一直坚持离开的村子,他对母亲说:“你看看,小暮现在都成什么屌样子了,我挣再多的钱有个屁用啊!我得亲自教他。”
父亲对我说:“你不能一辈子落在这个村子,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豺狼虎豹,只有考学,你才能离开,小暮,你看看,你上学上了三年,学了个啥,我教给你的那一百多个字呢,烂在肚子里了吧,拉屎拉出去了吧?你多大了,你都九岁了,你知道不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去村子里的学校上了。”
我羞愧,不解,害怕,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改变!我需要的父亲要给我,但是他要给我什么?
青春断代史 5
现在我明白了。可是一言难尽。
还是敞开了说吧,几十年来在豫北地区,贫穷和争斗带来的阴暗造成了许多荒涎的观念和奇谈怪论,那些莫名其妙的逻辑所造成人们奇怪的冷漠的心理,已经影响了几代人,当然也影响了我,并且还将影响下去。
人们太善于斗争了。我们村的老一辈中有太多的政治家,有太多的虚假强者。由于我爷爷是*中的批斗对像,这是根源,做了仇家了,另外我们人丁不旺,单门独户,所以我们家从此便低人一等,这就是历史吧。从父亲的少年时代到我的少年时代,我们家的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受着村里“强人”的欺侮。我听惯了门口嚣张的骂娘声,我看惯了人们在我被揍时的冷眼。我不能忘记在村里小学读书时,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怕碰见某些坏孩子,他们比我大——后来我又知道,还因为他们的父母比我的父母强壮,他们的帮手比我的多,流浪狗惧怕成群的土狼。
妈妈的,在我挨揍时我得躺着,必须躺着。
我是无辜的,但我要挨打。从那时我开始明白,什么叫强什么叫弱,这就是经验吧?在近乎绝望和诅咒中总结出来的,无知的孩子一个人细数自己的伤口。(社会是复杂的病室,里面正常的东西不多,弥漫着太多的病菌,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因此无动于衷。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我虽然受够了欺侮,我很怕,但我决不能在正面战场上屈服,因为我是个人。所以我必须选择维护尊严。怕是真的,我不是躲着他们吗?可是躲不掉了,我也会抗战到底,被迫的对抗分泌恶毒。)
我总是这个样子,被他们中的一个——经常是他打我,骑在身上——打我。我,一边骂,一边挣扎,我是骄傲的,我打不过他们,但我是挣扎着还手,还是要和他们打,挣扎着还手。这种骄傲是种病态的艳丽。我不会逃,在战斗中,我从不逃跑,被打死也不逃,现在想来有点自豪,可是那时却很不好受,更让我受不了的是在我挨打的时候,外围的是围着一圈孩子,他们嘲笑我,我恨他们。
于是每到受过气之后,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虚拟出多种揍他们的场面,打他们,折磨他们,斩尽杀绝……我陶醉在那种阿Q式的可怜的幻想中,一条大蛇盘踞心中。
每一次挨打之后都不敢让父亲知道,因为父亲说过这样一冰冷的句话:可怜人和被别人可怜都不是男人所为。可是我知道我是可怜的,我这个孩子感染了世态的病毒,大家都喜欢弱肉强食,以大欺小,以众凌寡!我似乎得了什么病?——我不敢独自出门,我成了一个胆小鬼,孬种,真是令人心寒。
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我从中没有感受到善良,于是我不得不变得暴躁,我也喜欢找个机会狠揍一个比我更弱小的孩子,霸道蛮横地欺侮他,听他在我身下软弱的哭泣。我那时的想法就是如果有力量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忤逆我的人。
但是我最终没能在那个社会里混好,没有朋友。
那时候,我老是不自觉地想,这个世界是专为我而设的,这个社会中的人都是因我而生,都是为了对付我,伤害我,讥笑我,欺骗我。
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还不到10岁吧。
青春断代史 6
我最终被父亲拘在家里,后来我明白父亲之所以在家教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我在外面受人欺侮。因为父亲知道我是经常挨打的,所以他决定放弃一切,亲自教我,他要这样保护我。
“我的责任心太重了。”当我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的样子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父亲回忆他当初的这一个举措时说了这句话。他的表情黯然,还有些无奈,轻微的讥讽和不屑,我同意父亲的说法,父亲太在意我们了,他倾注全力,不厌其烦的改造着我们,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一厢情愿地改造,已深深伤害了我们。
自从父亲有了孩子,他就开始放弃自己,开始为孩子打算了。从那天开始,父亲再没有追求自己的进步,前途,梦想,都被忽略了,只有孩子,孩子。父亲很伟大吗?我无力评价父亲。他有时是很幼稚的,常常因为别人的一个小过失,他自己就声泪俱下。父亲像什么呢?从小到大我都不理解父亲,一直到他忽然不再吵我了,说话的声音变小了,我才蓦然间明白了,父亲多像一个找不到袈裟的僧人,一个失忆的流浪者,一个骑着跛马寻找城堡的骑士……而我就是他的目的。
生命在延续,受难也在延续,而所谓的抗争也在命运中被赋予了荒诞的意义,这是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好像要摆脱自己的影子,就一直奔波到死。父亲放弃了自己,他可能把我当成了他自己的童年,他要我做他的梦想了。
我那时断然不明白,以为他无休止的强迫我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是有点不近人情,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写那早已腻烦了的字儿,无聊啊。父亲成为了暴君,专制者,令我厌恶,甚至成为了我又一个敌人。
我好像一直在说自己受了错误的教育,好像被损害了,这只是一种记忆,事实并非完全冷漠的——父亲也有可爱的一面,我最喜欢的是躺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听着他讲极富吸引人的故事,英雄的,悲哀的,美丽的,月亮那凉凉的光悄悄地渗入我的灵魂里,多少年来,我时时陶醉于这种凉味凄美中。这种感觉是有来源的,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除了可厌的学习,我感兴趣的是故事中的那些英雄,我是个英雄的渴慕者——是不是因为我弱小呢?从一开始睁开眼睛看天空,我就假象自己是个勇敢的斗士,有能力获得尊严和荣誉,可是这仍然是幻想,父亲不是教育家,他只是一个受了伤的父亲。
教育是有意的,可它无意间结出的果子是变态的,我成了一个心理不健全的孩子,暴躁,凶恶,自卑,恐惧交织一体,父亲没有想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讨厌学习那些我从来没有感觉的死东西,算数单调而又机械。数学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