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箫叙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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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芳苑也看到了远处叶正然和一个姑娘拥抱亲吻的身影,拨云山上灯火很亮,抢险的人都戴着安全帽,安全帽上几乎都有灯,这些摇动着的灯光把山上亲吻的影像曝光了,在最高处曝光了。
廖玉只是哭,说不出话来。樊小刚递给廖玉水,她猛喝几口,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抬着叶正然和司耘的人群就要来到他们的面前了,廖玉突然转身要走,许芳苑一把拉住廖玉,却听见廖玉带着哭声说,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吧!
身子沉重的许芳苑没能拉住廖玉。廖玉冲下山时跌跌撞撞,她在努力拉开和身后人群的距离。许芳苑和樊小刚向山下看去,廖玉一个人几乎在奔跑,后面的人群不紧不慢。
叶正然和司耘被扶进医疗队的帐篷里,分别躺下。司东陆被允许进入帐篷,但只许站在门边,医护人员忙在床前,副市长这时使不上劲。他拿起手里的水瓶喝了几口,觉得咸滋滋的很不对味,又把水瓶对着灯光看了看——这是司耘手里一直攥着的那瓶水,水里还有些类似绒毛的东西。他皱起眉头又尝了一口水,然后转身要把这瓶水扔掉,却听司耘说,爸,别扔,那水,救了我们的命,我刚才发烧,多亏了那瓶水……
云箫叙事之拨云 第三章(2)
司耘的确已经退烧,医生测量她的体温为三十七度,而她告诉医生,她几个小时前被高烧弄得昏迷了。
司东陆又仔细看了看那瓶水,向医生要了个塑料袋装上,揣在了裤兜里。
叶正然一直闭着眼睛。他睁开眼睛就头晕,只好闭着。头晕是从他被救护人员绑住开始的,营救他的人把他五花大绑,用对讲机通知上面的人,然后他就被拉起,离开地面,向上一点一点挪动。那时候他开始恶心,开始天旋地转,那时他开始闭上眼睛,而且只想闭上眼睛。芙蓉洞口几个人扶住他,他努力安顿住自己,却还是干呕了一阵。他那时有寻找亲人的愿望,他看着身旁的人,只见到了司东陆,再没有熟悉的面孔了。他看着拨云山上下的灯火,心里发紧。他坐在地上,等待司耘,司耘也被捆绑住,瞪着大眼睛,手里攥着那瓶他在洞底打上来的水,升上洞口。
叶正然很奇怪,司耘并没有和自己一样虚弱,她的脚受伤了,却可以站在地上,甚至可以过来拉起他,刚才的高烧好像退了。司耘在看到她爸爸的时候猛扑上去,哭得惊天动地。司东陆抱了女儿,又走到他跟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连说了几次“受惊了”,眼睛里还有泪光。司耘就在这时走向他,拉了他的手,拥住他的身体,然后狠狠地亲吻下去,他没能躲开,那亲吻几乎让他窒息……
他被人扶上担架走下山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两世为人,觉得自己这是经过了一场生死。这种恍惚是叶正然前所未有的,黑暗与光明的对比前所未有,孤单的感觉也前所未有。他在人群中搜寻了好久,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心中空空了了。他想,我找什么呢,找谁呢?我离开了家,离开了呈州,这是拨云山,不是呈州,更不是北京……
叶正然正要再次闭上眼睛任由别人抬走的时候,却看见了许芳苑的身影。许芳苑有些臃肿的身体让他越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次看了看,远处的许芳苑正在向他招手,许芳苑的身边,樊小刚也在向他招手。叶正然顿时心热,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打声招呼,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身体软软的,完全瘫在了担架上……
简易病床上的叶正然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他继续闭着眼睛。
医生给他输液,又打开一瓶葡萄糖溶液让他喝下去。他仍然没睁开眼睛。
叶正然想,过去的一天一夜,最好只是个完整的梦境。
许芳苑在哪?她是怀孕了?她来干什么?樊小刚也来了,他来干什么?
廖玉知道我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裘老先生被破例允许进入医疗队的帐篷,他来到床前看叶正然。老人家也跟着熬了一整夜,拄着拐棍也有点战战兢兢。
你……受伤了?
哦,裘老先生啊,我没事,没事,没受伤。
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东西吗?
不想吃东西。可能已经饿过头了。
山洪爆发啊,都冲了淹了,大家都是大难不死啊,你别担惊受怕了,没受伤就好福气哩。
呵,是啊,我下山看见了,这里成废墟了。
是啊是啊,废墟了。
裘老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拨云山没有人出事,只有你和那位姑娘不见了,大家找你们一天一夜。我嘛,书馆倒了。
唉,废墟了。您说书也没地方说了。
说书倒是没的问题,我站空地上就能说哩。半夜我还整了一段《拨云山》,听的人比平常书馆里的人还多哩。
您可真是豁达的人啊。
我这是革命的乐观主义。不过,这场灾可让我有了感觉,我老了,等你回呈州帮我物色个徒弟,我得把云南评书传下去,说不定天灾人祸的我就死悄悄了,老百姓没的书听了。
那您就收我当徒弟吧,我也是讲故事的人。
你可不成。使不得使不得。你脑子里全是现实中的故事,整不好我这样的通俗东西,我这是天马行空噻。
云箫叙事之拨云 第三章(3)
司东陆在司耘检查过后被允许走到床前。司耘也在输液,也在喝葡萄糖。她看着爸爸怯生生地说了“对不起”,然后拉着司东陆的手央求爸爸原谅她。司东陆让司耘睡觉,司耘却告诉爸爸她正在兴奋中,不可能睡觉。司东陆责怪女儿折腾,司耘说这是历险,说人经过这样的险境才能想开很多东西。
比方说,我感觉到我不孤单,这么多人关心我,爸爸亲自来找我。司耘说。
你闯了大祸,差点丢了命,还历险呢。司东陆说。
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司耘说。
司耘转过头去看着另外一张床上的叶正然,又想起了那瓶水。她一直没来得及问叶正然那是从哪里弄来的水,那瓶水让她大汗淋漓,退了高烧。她觉得救她的命的虽然有很多人,但叶正然是第一个救她的人。
爸,叶老师是个好人。司耘说。
廖玉冲下拨云山直奔自己的车子。她哭着打开车门,哭着看到了车钥匙上的两头竹刻小象,把车钥匙扔出好远,又不得不去拣回钥匙。她把钥匙插在方向盘下,启动车子的时候那钥匙坠又晃了一晃,廖玉忍耐不住,一把抓去,钥匙和吊坠分离,她向后猛摔过去,两只连在一起的小象砸在车后窗的玻璃上,蹦飞在角落。
被泥水涂抹得不见了颜色的车子冲了出去。雨刷器刷不干净已经凝固的泥浆,廖玉看不清楚前方,几乎是凭着感觉在开车。车子东摇西晃,在拨云山通往高速公路的土道上颠簸,震得廖玉几次从座位上弹起。廖玉猛地刹住车,声嘶力竭地哭喊出来,然后又在哭喊中把车子再次开动。
拨云山废墟的清晨里,廖玉的这声哭喊没人听到。
廖玉满身泥浆的车子就像一个在雨天里参加越野比赛的赛车一样,跳跃着冲向高速公路,车轮溅起的泥水比车身还高。高速公路上一辆赶夜路从呈州方向开来的重型卡车被廖玉的车子吓住了,远远的就开始鸣笛刹车,却有些来不及,车身歪斜碰在防护栏上,磨出了火星。廖玉管也不管,径直“跳”上高速公路强行直角转弯逆行,在卡车身旁飞驰而过。
廖玉几乎疯了,她的车也疯了。
她跑下山来的时候在极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但平息的努力却更像是在酝酿。当她看见叶正然送给她的钥匙坠上的两头小象时,她无法控制自己了,玻璃被泥水遮挡得昏暗不清,她更是烦躁,车被泥浆涂抹得面目全非,就好像自己的婚姻一样,面目全非,她想用最大的马力开动,开动车子,也开动婚姻,或者挣脱,或者死亡。她的手机突然唱起来,是陈双桥打给她的电话,陈双桥听到电视《夜间新闻》中提到了拨云山失踪者有个呈州作家,第一反应那作家就是叶正然,他想熬到早晨再打电话,却怎么也熬不住了,打叶正然的手机无法接通,便打到廖玉的手机询问情况。
但是陈双桥听到的只是廖玉带着哭声的一声喊叫,便再也拨不通廖玉的电话了。
廖玉把油门踩到了底,对着手机喊,你问的是叶正然吗?是问叶正然吗?——他死了!他死了!
廖玉把手机关掉,摔在车座上,放肆地哭起来。她的记忆里,自己最少有二十年没这样嚎啕大哭过,家里父母疼爱她,学校里老师和同学都对她好,毕业后上班那几年,虽然没让她爱上那时的职业,却也没人让她伤心和悲痛过。她想不到自己的婚姻会是这个样子,叶正然会是这个样子!
她感觉自己是在逃命。说书老先生讲的故事里说,逃出拨云山谈何容易——那是一场生死之战。对于廖玉来说,这滋味也好像就是生死之间的滋味。
迎面又是一辆卡车。廖玉还在逆行。两辆车相会,各自鸣着笛,呼啸中笛声变了调,没有美感,极不和谐。
天已经大亮,却雾气腾腾,呈州方向茫茫一片,拨云山方向也是茫茫一片。高速公路的能见度开始下降。收费站突然出现在眼前,廖玉猛踩刹车,却仍然控制不住惯性,车子咔嚓一声撞在了横栏上,又偏向一边,“骑”在的收费站的安全岛上,把路旁的护栏撞成凹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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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箫叙事之拨云 第三章(4)
廖玉打不开车门。收费站的人被刺耳的撞击声吓得倾巢出动,他们冲向肇事的车子,听到从车子里传出来了哭声。
一切都是不清晰的,只有山头上那个女孩拥吻叶正然的图像是清晰的、反复出现的,和这个图像交替出现的还有若干个闪动的、怎么也抓不住的图像——叶正然在北京路边的绿地拥抱自己,许芳苑和她丈夫相互搀扶……廖玉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昏厥过去。
廖玉来了?她在哪儿?叶正然问许芳苑。
她可能是太累,她也一夜没睡,可能在车里睡觉吧。许芳苑说。
她也上山了?叶正然问。
她也上山了,她是看着你安全出来的,实在坚持不住,先下了山。许芳苑说的很平静。
许芳苑和樊小刚来看叶正然的时候,已经天亮。司耘已经在另外的床上睡过去了。许芳苑好好看了看这个姑娘的脸,没再对叶正然解释关于廖玉的事。
这个姑娘是谁?许芳苑问。
司耘,司副市长的千金。叶正然说。
你们认识?一起来的拨云山?许芳苑问。
不是,是住在一个客栈里认识的。我也是早上才知道她是司东陆的女儿。叶正然说。
哦。许芳苑说着,给司耘掖了掖被子。
我们是来请你回去的,没想到赶上了洪水和山体滑坡。樊小刚说。
请我回哪里?叶正然问。
请你回杂志社,《新新视点》。樊小刚说。
小刚收购了杂志,基本谈好了,想请你回去主持工作,做总编。许芳苑说。
徐薇马伦他们呢?叶正然问。
徐薇调走了,马伦还在,可马伦干不了总编。樊小刚说。
我怕我也干不了,《新新视点》,那帮人……叶正然犹豫。
你可以留下你觉得行的,你有人事任免权的。另外,你可以按照你的理解给杂志重新定位。樊小刚说。
可以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