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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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手:别,千万可别费事,我们早就办完事了。
你们可创了郭家店的纪录了,像城里的恋人一样晚上出来蹓马路。
雪珍在黑影里都有害羞,郭存先却哈哈一笑:不错,他们城里有马路,咱没有马路蹓土路。对了你是嘛时候到这树底下来的?看没看见我二叔?
哦,你是说疯……敬时二伯?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是看到一个人,离开这儿往村北去了。
你在这儿接着蹓达,我们去北边找找他。郭存先拉着雪珍拐向村北,金来喜从后面追上来:存先,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找吧?郭存先下意识地连忙拒绝:不用了。
金来喜在后边又高声叫喊:存先,我吃回头草又来郭家店落户,可以说百嘛不是,以后还得麻烦你多照应着点。
郭存先停下脚转回身子:你不提这个我还忘了,你回来的倒正是时候,国家要借给咱们地,明个一早你到队上来,我心里已经有个谱儿了,要跟大家商议一下。
哦……金来喜不敢往下接茬了,他听着郭存先的口气怎么像是当了队里主事的。
郭存先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金二哥,明年一开春我想盖两间房,到时候免不了得请你这个大工人给帮帮忙。
金来喜心里一动,郭存先无意间提醒了他,让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机会,别忘了自己也是有手艺的,农村虽然不比城里,但总会有人要盖房子、垒炕砌灶、垒猪圈、搭鸡窝……以后哪家有泥瓦匠的活他都可以去帮忙,既当设计师,又是施工者,而且随叫随到,有求必应,或者叫不敢不应,时间一长他就不信混不出个好人缘。只要让村里人都需要他,求着他,他不照样还能重新获得做人的尊严和快乐吗?倘若再跟郭存先这样的村里强手摽在一块,由他在前边给挡着遮着,打开局面可能会更容易些。金来喜想到这儿就热情高涨地满口答应郭存先:那还用说嘛,你是木匠我是瓦匠,木匠瓦匠,配对成双。就是说这两个行当谁也离不开谁,联起手来嘛活都能干。
。。
5 借地(8)
就这么说定了,明个早晨在队里见。郭存先领着媳妇向村北走,心里却不免有些嘀咕,村北这么一大片,哪儿是二叔要呆的地方呢?他要是满洼里瞎转那可就惨啦,还不得找到天亮啊。出了村子似乎有了点风丝儿,身上感到凉爽了一些。
眼下毕竟是热天,没有雨水还有露水,野洼里有了各种虫子的鸣叫声,黑夜便活泛起来,不再像铁板一样沉重、静默。郭存先想到刚才金来喜的话,索性放开手,像城里的两口子一样伸出一条胳膊,揽住雪珍的腰,这样走起来就更惬意了,馋了还可以在媳妇好看的脖子上亲一口。即便找不到二叔,两个人这样在洼里走一走也不错。
这也正是讲故事的好时候,既然是出来找二叔,光是他的故事就够讲多半宿,偏巧朱雪珍又对这位疯子二叔又充满好奇。郭存先问她,别人都嫌弃甚至有点怕他,你为嘛还想亲近他,即便不嫌他疯,也不嫌他脏吗?雪珍老老实实地说自己不知道是为嘛,反正不光不嫌弃,还特别喜欢看他的眼睛,二叔的眼睛非常特别,看我的时候非常温和,我都想有机一定要给他洗洗衣服,洗洗他的长头发 ……
他们一边讲着二叔,一边用眼睛向四外踅摸。黑夜里找人,光靠眼睛不行,更要紧的是耳朵,雪珍首先听到,很快存先也听到了,是一种不同于虫子的响动。他们寻声走过去,一离近了就听出是人在呼噜。在开洼野地里能呼呼大睡的,这回除大概是疯子二叔没跑了。
郭存先松开手臂,拉着雪珍快步走过去。这是通向北洼的一座小石头桥,桥邦也是用长条石砌的,半米高,一尺多宽,平时村民们下地干活常坐在这儿歇脚或等人,被磨的溜光水滑。疯子二叔就仰面躺在平滑的桥帮上面,脑袋枕着两只孙月清给他做的黑布鞋,睡得正香。
郭存先心里一阵难受,当着自己新媳妇的面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弯下腰小心地摇醒老人:二叔醒醒,这要掉下去怎么办?
郭敬时迷瞪了一会才答腔:河沟里又没水,掉下去再上来呗。
雪珍还有点后怕:那不摔坏了吗?
疯子二叔看着她:要是能摔坏我还会在这儿睡吗?根本就掉不下去,老头子睡觉又不像赞你们年轻人老折个。
存先不忍:家里又不是没有闲炕,为嘛要糟践自个?
这是享福,凉快,清静,你喘喘气,比在屋里痛快不痛快?哼,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
快跟我们回家吧,我娘都急坏了,你要不愿意住南屋就搬到东屋里来,我跟雪珍去南屋……
浑蛋,你小子别糟践我,你看我这个样子还会在乎什么屋子,什么炕吗?
雪珍过来搀扶:那就快走吧,您还没有吃饭吧?
吃了,比你们吃的好,我要是饿着肚子还能不回去吗?疯子二叔开始穿鞋,随后从桥帮上站了起来,似乎还有点舍不得这个小石桥。你娘也真是,怎么能让你们俩出来找我呢?
我怕存志找不到你,找到了也未必能把你喊回去。郭存先一边说着,一边和媳妇从两侧扶住老头的胳膊,开始往村里走。存先要借这个空摸摸老人的心思:二叔,不管外人怎么看,咱自家的人都知道你的个比谁都明白的人,这两年我老在外边,家里就考你支应着,要不还难说会闹出嘛大事,像去年存志惹的那场祸……
疯子二叔不吭声,别别扭扭地被他们夹裹着往前走。
存先又试探着说:二叔,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揣着个大问题,你由一个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人,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今个晚上没有别的人,看在你的新侄媳妇跟你特别投缘的份上,能说出这个秘密吗?
郭敬时依旧一声不吭。
郭存先只好再改话题:二叔我还得问你个事,今天村里的书记大队长等一大帮到咱家来,要让我当四队的队长,你说我该不该干?
郭敬时突然开口了:我说不能干你就能真的不干吗?心里想干就干吧,不就是当个队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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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借地(9)
郭存先心里一激灵。
疯子二叔被两个新人架着,似乎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借着说话挣脱了他们的束缚:我不跟你们这么慢慢腾腾地磨蹭了,你们俩小心脚底下,我可要先走了。说完便蹽开步叉子,没等小两口回过神来,已经看不见影了。
自打度荒以来,四队开会人还没有到过这么齐。队部的大院子里挤得满满登登,后来的插不下脚只好站在院子外边。郭存先兴奋异常,以为这都是冲着他这个新队长的面子。
其实是他想错了。以前走马灯似地换队长,换得大家对谁上来都不感到新鲜了,今天之所以能来这么多人,都是为了分地。私下里还有人说这是一次小土改,或者叫二次土改。第一次大土改的时候比这个热闹,每一户都分到了土地;到公社化的时候也够热闹,家家户户又都把地交了回去。现在听说又能分回一点,到底分多少,怎么个分法,分哪儿的地……自然是没有不关心的。人嘛,没有自个的一块土,就找不到魂儿,心里老没根。俗话说“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回”。人活一辈子就是土里刨食,靠土养活;死了后喂土,再被土吃掉。
郭存先甚至动心想把全队的人拉到村口的麦场上、或龙凤合株的前面去开会,细琢磨又觉得不妥,这是自己队里的大事,眼下还不想让别的队知道,免得有多事的人反映给上边,头头们下来一找茬干涉,自己的计划兴许就干不成了。他从屋里拖出一条板凳,自己站上去,立刻高出全院子的人一大截,他扫视着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一片脑袋,心里有些紧张。这是他生平第一面对这么多人讲话,而这些人今后的日子过得好坏,吃喝拉尿生孩子,都要取决于他了。想到此他又有些激动,强压着内里的兴奋,把脸绷得很紧,越发显得棱角分明。嘴唇轻轻抖动,甚至连声音也跟往常不一样了:“注意了,别在下边呛呛了。”
大院子里即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他,有一种好奇,还有一种期盼。这让郭存先感觉很奇妙,胆气随即也壮了起来,说话变得流利了:“咱们这儿的土质不大好,盐碱地多,我从小就会背《土歌》,一个真正的庄稼把式都懂得按《土歌》上说的做。置下黄土,身不离土;犁出阴土,冻成酥土;晒成阳土,耙成绒土;施上肥土,种在墒土;锄成暗土,养成油土;土来土去,终归入土……
哄的一声下面又乱了:这开的是嘛会?怎么说起数来宝来了,这是要演节目啊!
郭存先手里拿着个本子,用另一只使劲手拍打着本子,提高了嗓门:“我下面的话只限于咱四队的人知道,谁要是捅到外边去,上面怪罪下来,就先把你的地收回来。为嘛要这么说,我为嘛一上来先给你们念《土歌》,说实话只要我的计划能够顺顺当当地执行,以后吃饱肚子就没问题了。”
院子里立刻又静下来。他接着往下说:“村里规定,每人只能借给四分地,鉴于咱们队的地不缺,又都在北洼,盐碱地多。因此我打算,把离村子最近的好地,按每人四分借给大家,好地不够分的怎么办?再把远一点的也是不错的地划出一部分,按每人四分五借给大家,这公平吧?”
院子里齐声喊叫:“公平,忒公平了!”
“就得让存先这样的当队长!”
“人家存先是个当官的料,一当队长立马像变了个人,四队这回说不定有戏……”
郭存先又拍拍手里的本子:“既然大家都觉得公平,等一下散了会每家留个主事的抓阄,抓上哪一块就要哪一块。你们听好了,这可是保命的地呀,你们分到手后愿意怎么种都行。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今后只能一早一晚、或者阴天下雨队里不出工的时候种自己的地,不准为了种自己的地耽误了队里的活儿,锅里没有碗里也保不住,这个道理我不说大家也懂。谁要是为了种自己的地耽误队上的事,那可是要罚的,严重的说不定就再把你的地收回来。说话就快到七月十五了,老话说七月十五定收成,这时候地里正叫劲,你们就不看看咱队的地都荒成什么样了?我知道大家肚子里都缺食,干活没劲,可天无绝人之路,依照老天爷的规律,闹几年灾总要给一个好年成,不然把人就都得饿死了,没有人了老天爷还给谁当爷呀?所以我对今年的收成有信心,眼下咬牙拼一阵子,等收下粮食吃饱肚子,身上不就又有劲了吗?今天分地,明天全体劳力都跟我下地,听明白了嘛?”
5 借地(10)
“明白啦!”四队的人的确觉得心里透亮,好久没有这么明白过了。以前队里无论有什么事,都不会这样明明白白的向大家交底。当头的一般都认为,藏着掖着才能体现自己手里的权力。
散会后,郭存先主持全队的户主们抓阄,抓完阄立刻带着大家下洼分地。无论丈量到该借给谁家的地,如果旁边剩下一点边边角角,也就打马虎眼都白贴上了。没有边边角角的便宜可沾的户,丈量完之后就再多让出三分五分。他说这是老规矩,你去打油的时候,人家量完之后还再给你饶上半勺,或多倒上一沽子;到商店买布也是一样,量好尺寸后人家也都再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