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柳条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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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爷说:“乖乖,这老娘儿们要上天了。”
胡嫂说:“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是惦着你老家来的那些人,你想让他们一辈子总跑堂啊?咱把生意做大了,全东北都有咱们的分店,让他们也去当当掌柜的,管账的,他们不都过上好日子了吗?”
胡爷抱着胡嫂就亲了一口,说:“我的好媳妇,我的亲媳妇,我那些兄弟要是听见这喜讯,还不得打板把你供起来啊?”
胡嫂拦住胡爷的话:“咋的?你刚才说啥?亲媳妇?啊,你外边还有干媳妇,还有养媳妇啊?”
胡爷嘿嘿一笑:“我哪有那能耐,一个媳妇还忙活不过来呢。”
胡嫂娇嗔地说:“谅你也不敢!”
如意千品坊二部说开就开了起来,胡嫂从店里的伙计中选了两个精明强干的,去二部掌柜和管账。胡爷的这十几个老乡到东北来,原想能有口饭吃就行,却没想到来到东北不到半年,借着胡爷胡嫂的光,就抖了起来。胡嫂出钱给他们各租了一套房,让他们把妻儿老小都接到沈阳。一个月十几块大洋,刨去一家吃喝,还能做两件体面的褂子。去二部的那两个人,胡嫂给每人做了三套行头,冬装夏装春秋装各一套。两人穿上绸长袍,坐着包车去上任,见十几个伙计齐刷刷地站在门前,同声高喊掌柜的,二掌柜的,立时觉得骨头节都酥了。
借着如意千品坊的招牌,大西边门外的二部也是生意兴隆,每天的收入与胡嫂的一部不相上下。胡嫂喜不自胜,正筹谋着把生意扩展到长春、哈尔滨时,麻烦事却在不经意间找上门来。
来的是一伙军人,共八个,为首的三十来岁,身材很厚实,五官却很单薄,单眼皮,薄嘴唇,耳轮耳垂薄得像饺子皮,最有特点的是他那鼻翼,一说话,忽闪忽闪的,不经意间一抽,鼻翼就塌了进去,把整个鼻子变成了窄窄的一条。
这伙兵爷倒也斯文,进得店来,拣店门口一张桌子坐下,酒也没喝,随便要了几个菜,吃完了扔下钱就走。出门前,那个为首的与胡嫂说:“老板娘,我们就住在这城里,兵营里的伙食太差,以后免不了要常来打扰。”
胡嫂说:“兵爷这是说哪里话呢,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我们请怕是都请不来呢。”
那人笑笑说:“老板娘真会说话,怪不得生意做得这么好。好啦,咱们说定了,以后俺的弟兄们天天来,就门口这个台子,我们包下了。”
胡嫂说:“好咧,就给兵爷留着,以后想吃什么,提前打个招呼,保证让兵爷满意。”
从此,这伙大兵天天来,来了就在门口一坐,身上带的枪啦刀的,随手就扔在桌子上。吃得兴起,拿起枪就冲着大堂里的食客瞄准,一边瞄一边说:“别怕,枪里没有子弹。”说着,掰得枪机啪啪响。那个为首的玩得更绝,吃完饭从来不用牙签剔牙,而是顺手捞起一把刺刀,把牙抠得直流血。一日,有个大兵拿着枪先瞄胡爷,再瞄胡嫂,最后枪口一抬,对准了屋顶的吊灯,就听啪的一声,吊灯被打得稀碎。满堂的食客如兔子见了狼,哭爹喊娘地逃出门外。那个为首的站起就给了闹事的大兵一个耳光,骂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到这里吃饭,枪里不许装子弹,你他娘的没听见啊!”说完,对胡嫂笑了笑:“老板娘,没事了,一场虚惊,你把客人都喊回来吧,继续吃,没事,没事。”
生死柳条边 第八章(2)
胡嫂向门口扫了一眼,见那些客人已经跑得连影都不见了。笑了笑说:“听口音,这位兵爷也是山东人?”
那人回说:“是啊,山东黄县人。老板娘也是山东人?”
胡嫂说:“我们当家的,还有这些伙计都是山东人。”
那人笑笑说:“真不好意思,搅了老乡的生意,要不,我替刚才跑的那些人把账付了如何?”
胡嫂说:“兵爷这是打我的脸啊,百八十块的,算不了什么。看来兵爷也是侠义之人,我说话也就不考虑深浅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你们来吃饭,不论点什么菜,要什么酒,都可以分文不付,只求兵爷以后再不要带这些刀啦枪的来,老百姓哪见过这阵势啊。”
那人说:“老板娘这话真让俺为难,答应你吧,我们长官有话,现在世道不太平,让我们时时刻刻枪不离身,不答应你吧,俺还真不忍心卷你的面子。这样吧,我保证刚才枪走火的事再不会发生,如果再有一次,你揪俺的脑袋说话。”
这人说话还真算数,以后果然再没发生枪走火的事情。可是,就这么一次,沈阳城已经传得无人不知,谁还敢冒着丢命的风险来吃饭啊?如意千品坊的生意一落千丈,就是偶尔有不知情的,一进门,看见门口坐了一伙大兵,边吃边舞刀弄枪,也吓得转身就走。
胡嫂知道这是冤家找上门来了,瞅这架势,不把饭店搅黄不会罢休。胡嫂认识一个叫齐二爷的人,在城里很有身份,过去常来如意千品坊吃饭。胡嫂去找他,请他来给说合说合,齐二爷倒是很愿意帮忙,说,在沈阳城,不给我齐二爷面子的人,还真没碰着过呢!齐二爷背着两手来到如意千品坊,可一见了那几个人,却吓得转身就走,背着的双手拿到前边,悠动得比腿还快。胡嫂追上去问,齐二爷苦着脸说:“老板娘,你碰上瘟神了!这八个人是张作霖张大帅手下最信任的亲兵,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高强,枪法也极准,号称‘帅府八大锤’,为首的那人叫张怀礼,是卫队长。这些人仗着张大帅的宠信,霸道惯了,任谁也不放在眼里。老板娘,你咋得罪上这些瘟神了?完了,完了,没个好了,没个好了!”
胡嫂一听,心凉了半截。张作霖在沈阳城一跺脚,连长白山的老树根都抖个不停,得罪了他的亲信,还能有好?
胡爷说:“算了吧,这饭店咱不要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胡爷那十几个老乡也七嘴八舌地说:“是啊,咱千里迢迢从家里出来是讨生活的,犯不上跟这些兵爷较劲,咱跟他们比不了啊,他们光棍一人,有今日没明日,咱可都是拖家带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家里人都没法活了!”
胡嫂本也萌生退意,一听这些人这样说,反倒上来了犟劲:“亏你们还是个大老爷们儿,山东汉子,这种 包软蛋的话你们也能说出口?”
胡爷说:“俺不是担心你吗?这八个人整天在这舞刀弄枪的,俺真怕出点啥事,媳妇,这些日子我总做噩梦,总是梦见不好的事,媳妇,就听俺一次行不行?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把咱这饭店搅黄吗?咱不跟他惹气了不行吗?”
胡嫂说:“宁可叫人打死,不能叫人吓死,人家已经叫阵了,你没上阵先吓尿了裤子,叫不叫人笑话?满族人可没有这样的熊蛋包!”
胡爷与胡嫂在一起生活已有三年,对她是再了解不过了,她看着柔情似水,性情却刚烈得很,一旦认准了要做什么事,那是任谁也劝不了的。
生死柳条边 第八章(3)
胡爷就说:“要不去找一找花小尤,看她有什么好办法?”
胡嫂说:“她跟大肚蝈蝈走了几个月了,谁知道现在在哪儿?再说了,这不是一般的麻烦,牵扯到张大帅,弄不好就有生命危险,要杀要剐还是可我一个人来吧!”
胡爷一听这话,眼中竟有了泪水,说:“你这么说,更不能让你干下去了,一个饭店值几个钱?拿沈阳城换我的媳妇,俺都不干!”
胡嫂笑了,眼中也闪动起泪花:“我就是这么说说,其实,也不一定出啥事,这些人也就是虚张声势,真要杀人,也未必敢。”
胡爷说:“这些人都是从人血中蹚过来的,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胡嫂说:“我看他们也未必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理由地杀人,好了,你也别再劝了,我主意已定,咱们就这样跟他们耗下去吧!”
胡嫂派人去长春又开了一个三部,她本想让胡爷去长春打理,但胡爷说什么也不去,怎么劝就是一句话,要死死在一块。胡嫂也不再勉强,让胡爷找人把店面又重新粉刷一新,门口还挂上了两个纱灯,写上四个字:生意兴隆。
每天八个大兵来的时候,胡嫂总是笑容可掬地迎上去,茶是三炮台,烟也是三炮台,铁盒的,五十支装,免费供应,随要随到。隔三差五地,还陪这些大兵喝两盅。胡嫂本是好酒量,又存心示强,那酒喝得八个大兵直竖大拇指。这些人跟着张作霖,身上也多有江湖气,最佩服有本事有能耐的人。你枪打得准,他佩服;你武艺高强,他佩服;甚至,你能喝酒,能搞女人,他们也佩服。酒喝到兴致上来时,胡嫂就与他们海聊,讲趣闻,讲笑话。说有一个当兵的,在山沟里驻防,常年见不到女人,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解决。因怕弄脏了裤子,就把那东西都装到一个瓶子里。连里的厨子炒菜,错把那东西当成荤油,就给倒锅里了。那士兵哭了,说,人家的孩子满地爬,拿我的孩子炒豆芽。把八个大兵乐得前仰后合,临走时,竟给了双倍的饭钱。有一天,胡嫂见张怀礼的衣袖上剐了一个口子,取来针线,不长时间便给补好。当胡嫂最后俯身上前,用嘴咬断细线时,张怀礼看着胡嫂,说:“俺爹娘死得早,是嫂子把我带大的,老板娘,你让我想起了俺的嫂子。”胡嫂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马上顶上一句:“那你以后就叫我嫂子吧,还有你们,都叫我嫂子吧,能认下你们这些有出息的弟弟,嫂子可是脸上有光啊!”于是,这些人就七嘴八舌地叫起了嫂子,语气很认真,也很亲热,好像忘了他们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
某一天,老关*然来到了店里,进屋就喊:“红烧肉,快,红烧肉!”
老关东进罗家铺子已经几个月,天天吃包米面大饼子、白水炖白菜帮子,吃得他看见街上跑的猪、跑的狗,都想拽过来啃上一口。这天借着上街办事的机会,他跑到胡嫂的饭店,想好好解解馋。
胡嫂问:“你个小兔崽子钻哪去了?咋好几个月摸不着影儿?”
老关东说:“我回老家了,快,别问了,马上,红烧肉,红烧肉!”
胡嫂笑了,说了句“馋猫”,便去了后厨。
老关东这才注意到,门口有一伙当兵的,正喝得热火朝天。看着看着,他突然愣住了,我的天!这不是俺哥吗?他揉了揉眼睛,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老关东叫了一声急跑过来,拉着张怀礼的手便哭:“哥啊哥,俺可找到你了!”
生死柳条边 第八章(4)
张怀礼被弄愣了,他看了看老关东,说:“你是谁,咱们认识吗?”
老关东边哭边说:“哥啊,你认不出我了?俺是民子啊!”
张怀礼大吃一惊:“民子?你真是民子?”
老关东连连点头:“是啊,我是民子,俺就是民子啊!”
张怀礼猛一把抱住老关东,泪水一颗接一颗地从眼中滚出,说:“我的民子弟,俺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原来,当年领着七八岁的老关东来到东北的正是张怀礼。在山海关,他被张作霖的部队用黑布蒙头抓了壮丁。从此,与老关东天各一方,谁也不知谁的下落。张怀礼是老关东大伯家堂哥,当时已年满十八。如今虽已过去十年,张怀礼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老关东一眼就认了出来,张怀礼却没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