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虫儿(全本)-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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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阴阳眼”微微闭上了。他懒得再看,也懒得去听。看多了,听多了,心里添堵。
齐白石的那幅《葫芦》是二十五号拍品。当于乐夫亮着大嗓门,拍到它时,冯爷才睁开了那双“阴阳眼”。
“二十五号拍品,齐白石的《葫芦》,一百零一乘三十四点五厘米,落款寄萍老人九十岁之制。这幅作品构图简朴,笔墨厚重,质朴大胆,苍润相济,用色泼辣,画面老辣雅拙,款署‘白石齐璜时年九十’,作品著录于《齐白石全集》,曾被著名收藏家钱颢先生收藏,作品附有著名书画鉴定家钱大江的鉴定为真迹的证书。”
于乐夫说到这儿,把眼向场内扫了一下,他一眼看见了坐在下面的钱大江,有意提高了嗓门:“噢,钱大江先生,收藏界的朋友不会不知道他的大名,他正是钱颢先生的公子,经过他的慧眼鉴定过的画儿,当然是真是假就不用说了。好,这幅齐白石老人的精品起拍价一百二十万。”于乐夫带有磁性的声音在会场上响了起来。
在于乐夫介绍的同时,拍卖会场的大屏幕上出现了这幅画的特写。
“起拍价一百二十万元人民币,以每次五万元递增,有人看上这幅画儿没有?噢,有人举牌了!好,一百二十五万!一百二十五万,有人加价没有?有,一百三十万!一百三十万,有人加价没有?有,一百三十五万!一百三十五万!一百四十万,一百四十万!噢,一百四十五万!一百五十万……”
由于于乐夫富有激情的煽动,这幅画的竞价一路上扬,冯爷的“阴阳眼”一直瞄着于乐夫。
“六百万!六百五十万,六百五十五万,六百六十万!六百六十万,还有人加价没有?六百六十万!六百六十万!”
冯爷不用看,举牌的一定是“大扁儿”。他没有侧过脸,去看那个胖身子,他的“阴阳眼”依然瞄着于乐夫。“六百六十万!噢,这倒是一个很吉利的数字!”
“六百六十万元人民币,齐白石的精品《葫芦》,还有人加价没有?我再说一遍……”于乐夫镇定自若地举起了手中的木槌,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六百六十万,好!这幅齐白石的精品成……”于乐夫扬起手中的木槌,“成交”的“交”字还没吐出来,木槌举到半截还没落下去,只听冯爷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慢点儿敲!留神砸脚!”
这一嗓子,如雷贯耳,于乐夫吃了一惊,手里的木槌险些掉在地上。在场的人也被冯爷这声喊惊得瞠目结舌。
大伙儿愣在那儿,相互交换着眼神,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冯爷已然上了拍卖台,冲于乐夫一伸手,那意思是想要他手里的木槌。
于乐夫怔了一下,定睛看了一眼冯爷,只见冯爷的“阴阳眼”射出两道贼亮的光,像两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的眼睛。于乐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他毕竟久经沙场,见过世面。
他稳了稳神,嘴边漾起一丝微笑,随口说道:“噢,冯拙识先生!您……”
冯爷把“阴阳眼”射出的利刃收了回来,大眼微微一闭,小眼的刀刃瞬间变成了小火炭,挤了一下,火苗儿也熄灭了。
“今儿我想破一破老规矩,在这儿当着京城的老少爷儿们说两句话。”冯爷的嗓门儿比于乐夫敲的木槌还有劲儿,真可谓掷地有声,话一落地,非同凡响。他伸手要过于乐夫手里的木槌,放在了拍卖台上,场内顿时哗然。
“冯先生这样做不合适吧?”于乐夫不失体面地来了一句。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冯爷的那双“阴阳眼”又同时瞪了起来,火苗又燃烧了,他对在场的人扫了一眼,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火苗”给烫了一下,场上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大伙儿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只见冯爷把展示拍品的礼仪小姐叫过来,一把夺下她们手里拿着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嚓地一下,把这幅画儿给点着了。
他的“阴阳眼”依然冒着“火苗”,这幅画儿很快烧着了,冒起了浓烟,像是他眼里冒出的火舌给点着的。
这一突兀的举动,把于乐夫和在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翘首冲着拍卖台发出“嘘”的声音,有人跑到拍卖台前大声尖叫,“大扁儿”惊出一身冷汗,晃晃悠悠站起来,又像一摊烂泥似的坐下了。顿时场上乱了营,只见从下面“噔噔噔”蹿上一个人,一把抢过烧着的画儿,顾不得烧身烫手,冲着火苗扑上去连着踩了几十脚,才把火踩灭,但这幅画儿已燃得面目全非。
众人定睛一看,这位奋不顾身的扑火人,敢情是这幅画儿的卖家韩默。
韩默像亲生儿子掉到井里似的,甩着哭腔喊道:“我的冯爷!您这是干吗呀?”
冯爷突然收敛起“阴阳眼”里的火苗,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别怨我今儿当了一回猛张飞了,这是一幅假画儿!”
“啊!假画儿?什么?这是假画儿?”“假画?假的?”顿时现场响起惊叹和唏嘘声。
于乐夫大着胆子走到冯爷面前,刚才看冯爷的劲头,以为他要一把火把拍卖台也点了呢,现在知道他是冲着这幅画儿来的,于乐夫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他不温不火地问道:“冯先生,您把我闹糊涂了,这幅画怎么会是假的呢?您是京城有名儿的书画玩家,这没错儿,可是今儿您却看走眼了。”
冯爷冷笑道:“我看走眼了吗?”
于乐夫颇显激动地说道:“假画儿能到我们的拍卖会上来吗?”他转身冲台下的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我们这里能有假画儿吗?”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于乐夫似乎让这些笑声壮起胆儿来,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显得镇静起来,但他的眼睛不敢正视冯爷,却瞄着他身后的韩默,说道:“我们这里是拍卖会,不是堂会!不瞒您说,这幅画儿的鉴定人钱大江先生就坐在台下。”
台下又出现一阵骚动,人们在拿眼神寻找钱大江。
于乐夫不失时机地对众人道:“怎么样,我们把钱大江先生请到台上来,让他说明一下如何?”
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好,请钱先生上台!”
于乐夫像是电视节目主持人,斜么戗儿地向冯爷投去锐利的一瞥,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冯爷:这是什么地方,您跑到这儿玩火来了?您不是爷吗?今儿得认栽,烧吧,你烧的不是画儿,是六百六十万元人民币,对不起,责任自负,等着赔钱吧!
冯爷冷笑了一声,没吭气儿。
于乐夫以为他刚才那几句话把冯爷打懵了,又来了精神头儿,心说:搅局?你也不看看今儿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师是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冲着台下的钱大江说道:“钱大江先生,劳您一驾,请您屈尊到台上来向各位朋友做一下说明。”
接着,他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到拍卖台前,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冲台下的众人摆了摆手,不失风度地扬声说道:“各位朋友,刚才发生的一幕是本次拍卖会出现的一个小插曲,并不影响下面拍卖活动的正常进行。大家安静一下,听一听著名鉴定家钱大江先生对刚才产生异议的那幅拍品的说明。”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请吧,钱大江先生!”于乐夫走到台前,向钱大江伸了伸手,他的脸上漾起笑容。为自己的随机应变,处理突发事件的驾驭能力显得洋洋自得。
钱大江刚才也被冯爷的唐突之举弄得傻了眼。他了解冯爷,知道平时他的种种怪诞之举,但没想到他会跑到这儿来闹场。这会儿,见于乐夫把他抬出来,而冯爷一听他的名字,也熄了火儿。一股无名火却从他的心底蹿了起来,也许这正是给冯爷当头一棒的机会。
他不但心里着了火,手心都跟着痒痒起来,真想冲上台,狠狠抽冯爷几个大嘴巴,但他不能那么莽撞,他明白在这种场合,要保持自己教授和顾问的尊严和威望,杀鸡焉用宰牛刀?辱骂和恐吓不是战斗。他从小就信奉这句名言。最有力的武器是用事实说话。什么是事实?他的出面就是事实,这幅画儿是钱家的,是他爸爸的,上面有他爸爸留下的印记,也有他的亲笔鉴定证书。他心里暗笑:“什么冯爷?哼,不过是个‘画虫儿’,跟我斗了几十年,这回算是栽到我手里了!”
钱大江从座位上站起来,挺着胸脯上了台,跟于乐夫握了握手,又冲台下的众人招了招手,轻轻咳嗽了一声,淡然一笑道:“大家好!在场的人不少是我的老朋友,老相识,我就不用自报家门了。既然拍卖师请我来说两句,我就不客气了。嗯,今天拍卖的第二十五号拍品,对,是第二十五号拍品,我没说错,是齐白石老人的一幅精品,对,称得上是他晚年的代表作。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幅画儿当年是我父亲钱颢先生的藏品,没错儿,是他的藏品,在本次拍卖会开拍之前,主办方曾经让我对这幅画儿做过鉴定,我看过了,没错儿,就是这幅画儿!”说到这儿,他朝冯爷瞥了一眼。
台下响起了掌声。“大扁儿”坐在那儿把心提了起来,他觉得钱大江给了冯爷一闷棍,不知冯爷什么滋味,他这儿已经被打晕了。坐在旮旯里的程立伟也为冯爷捏了一把汗,心说:冯爷呀,这就是你说的那出戏吗?你这是怎么啦?这不是鸡蛋往石头上撞吗?他没想到钱大江会迎面给冯爷一拳,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冯爷呀,您今儿怎么收场呀?
钱大江在台上又假模假式跟于乐夫一唱一合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正准备下台,只听“哈哈哈”,冯爷狂笑起来,笑了足有两分钟,他的“阴阳眼”突然“日月同辉”,射出一道不阴不阳的光亮。
“钱大江先生!说得好!啊,好极了!我再问您一句,你说我烧的这幅画儿是真画儿吗?”
钱大江被冯爷的“阴阳眼”烫了一下,但他并不示弱,高声说:“当然这幅画百分之百是真迹!”
冯爷的“阴阳眼”猛然一翻,如同风云变幻,“太阳”顿时消失了,“星星”亮了起来,他冲着台下的人大声说道:“诸位,大鉴定家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台下有人喊了一嗓子。
“啊,哈哈哈,好!”冯爷冷笑了三声,冲着台下坐着的董德茂一招手。董德茂会意地站起来,拿着那个装画儿的大皮筒上了台。冯爷让他把皮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立轴,“刷”地一抖,把画儿展开,台上台下的人立刻惊呼起来。原来这才是那幅齐白石的《葫芦》。
“啊?”于乐夫倒吸了一口凉气,钱大江稳了稳神,走过去看了看那幅画儿,顿时脸色苍白,像有人给了他一刀,他大叫了一声,瘫在了台上。“大扁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腾地站了起来,程立伟身上打了个冷战,急忙跑到台上。现场一阵骚乱,又顿时鸦雀无声,像一阵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吹过来,打得人们一时不知所措。
只见冯爷高声对在场的人说:“我要感谢郭秋生,这个‘泥鳅’给了我一个机会,‘泥鳅’今儿没来,你们去问问他吧!”说完,他冲于乐夫一摆手:“哈哈哈,于大拍卖师,对不住了,让你受惊了,把这幅真品接过去吧。”
于乐夫这时已呆若木鸡,听到冯爷这句话,他猛然一惊,接过冯爷手里的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