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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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直在注视我们,那家伙的鼻子长得真难看,简直像一个小酒盅,鼻尖红红的,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我猜想,小雪在暗地里对那家伙递眼色。我心烦意乱,顿感奇怪,伙佛迷失在一个陌生遥远、令人讨厌的地方。我觉得我真他妈是十足的傻瓜,完全上当受骗了。这种恐惧感使我失去了自制,突然变得那般猥琐,心胸狭獈。
“你认识那个家伙?”我问。
“你说谁啊,丁哥?”我没回答。她不再说什么,呆了一阵才又开始吃东西,慢慢地咀嚼着,不时地朝别处望去,抽了支烟,继续同他们交谈。
那天天气确实很美,从码头吹来阵阵柔风。浑浊的长江上空笼罩着一片薄如轻纱般的雾霭,水面上隐约可见漂浮着的原木排,沿江北岸,小池闪烁着桔黄色的光亮;四号和五号码头边停泊着几艘黑黝黝的轮船,幽幽的雾气在周围缭绕,依稀可见船上西班牙式的船楼和装饰华丽的甲板;可靠近一看,原来是来自重庆和武汉的货船。码头的灯火在夜色中闪闪烁烁,我们来时看见的那些民工边呀嗬呀嗬的哼着,边不停地从摇摇晃晃的船仓里御下一堆货物。望着星光下这条从中国西部唐古拉山北麓当曲源头奔腾而下的第一大河,我不禁又想起嘉陵江畔的山城重庆,我记得那个身材小巧,眼睛迷人的苟丽曾经在长江渡口摆着一部公共电话出租,当她拉着我的手,说要跟我走时,我竞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幻。我不知道苟丽现在是否还在守着那部公共电话?可在这个夜晚,我们这伙人却扮演着可悲的角色。
当天晚上,黑子、刘国全、小雪和我漫步在长江大堤上,路过加油站、浔阳楼、铁路桥、白水湖。黑子和刘国全回去后,我拉着小雪的手去找房间,可处处都客满,没有空房。我们在老马渡一带溜达,最后来到火车站旁的一家又旧又阴暗的“光明”小旅馆;床铺很硬,铺着洁白的大床单,枕头旁边的墙壁上装着两盏床头灯;破旧的黄色窗帘低垂着,看不见窗外铁路上的漫漫烟雾。一进屋,我把门锁上,我全身汗乎乎的。小雪打开床头灯,坐在床上脱鞋。我轻吻她,她没有拒绝,但她那张忧郁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白里透红起来。她愠怒地盯了我一眼后,就开始说起她曾经收养过一只流浪猫的事。“那只猫是白色的,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咪咪。”
“这名字听起来不好,太小气,叫野鹰好了。”我说。
小雪抿着嘴笑了一下,没有吱声,她抬起头,两眼怔怔地凝视着我,她坐在车上,也总是用这种眼光打量着我,那么忧郁、悲哀;那眼睛含情脉脉,又仿佛暗藏着某种飘忽不定的、不可预测的秘密似的。这真使我为她担心,生怕她会干出什么傻事来。看了我一眼后,她就高兴的笑了起来,“就叫野鹰吧,不过它已经离家出走了,我还不知道别人会给它取什么名字哩。”我们双目对视,不禁哈哈大笑。我说,我下楼去买啤酒,咱们一起喝酒。于是我跑出旅馆,一口气走过了二、三条街道,才在一家小杂货店买到一扎啤酒,奔回旅馆。小雪穿着睡衣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那是一件淡黄色的背带长裙,领口绣有蓝色的小星星,在夜里非常扎眼,小雪长发散开着,半遮半掩地盖住了那张俊俏的脸。我们俩各自喝了一瓶啤酒。啊,真痛快,味道好极了。我站起身,抱住她,她摆晃着脑袋躲避我的口臭,长发一直向后面垂泻下去。我开始对她谈到我上大学时认识的一些朋友。
我说:“在重庆我认识一个姑娘。那姑娘皮肤又白又嫩,像水蜜桃似的。她为人热情大方,火辣辣得让人心跳。要是你去重庆,她准会告诉你在那儿能找到事干。”
“那长得像水蜜桃的姑娘是谁?”她疑虑丛生,反问我。“你干吗要对我说起她?”她心地单纯,无法看出我在谈话时那种沾沾自喜的情绪。我没有回答。她点上一支烟猛然吸了两口,然后就把烟掐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光着脚走进了卫生间,那里有水声隐约传来。
我进去抱住她,她一声惊叫,很快把我推开了。“长得像水蜜桃的姑娘,真的吗?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正派的人,我看见你穿着那件可爱的圆领毛线衣,就对自己说:嗯!这人很斯文,是个知识分子,可以信赖,难道不是吗?不,不,我错了,我真傻!你像所有男人一样,都是她妈的骗子!”
“你胡说些什么?”
“别站在这儿老对我唠叨什么那位水蜜桃的姑娘,只是个摆电话摊的了;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傻瓜都能看得出来。可你,你是他妈的骗子,你一心只想跟我上床睡觉,同我遇到的其他男人一样,男人都是骗子。”
“听我说,小雪,我不是骗子。我敢对天发誓我不是。我决不是那种人。”
“我一直以为我碰到了一个好人。我太高兴了,我总是不停地对自己说:你是一个好人,决不是骗子。”
“小雪,”我诚心诚意恳求她,“请你听我说,你应该明白我不是骗子。”一个小时前,我还怀疑她是*。太不幸了。我俩都完全失去了理智,彼此不信任。我不得不向她解释,求她冷静。我叹息,然而无济于事,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突然意识到我在他妈的向一个呆头呆脑的浙江婊子乞求。我把酒杯向卫生间的门猛力砸了过去,告诉她说:“你说得对,我是骗子,我这就滚蛋!”。卫生间没一点响声,死一般寂静,我转身拉开门就走。
站在喧嚣的街头,看着人潮人海、车来车往,我心里感到说不尽的悲哀,我该向何处去?但我得走。我机械地向前走,仿佛是我的痛苦在嘎吱嘎吱地前行。
小雪从旅馆里一路追了出来,她远远地站在我身后,“丁哥,对不起!”我看见她一脸泪眼汪汪,充满悔恨。我顿时被一种无所适从的羞愧所淹没,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身体里还藏着这么随随便便的欲望。小雪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脸上,我竭力使她相信我不是骗子,她欣然表示同意;在黑暗中,我们消除了彼此的误解。有一会儿我们屏声静息,沉默无语,然后便激动欣喜,就像两只小羊糕。在九江的这个夜晚,我不知道别人此时此刻都在做什么,但我们彼此都分明体会到内心所奔涌出来的,那种无依无靠的凄凉和伤感。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睁开眼睛面对是茫茫尘埃,闭上眼睛却是自己滴血的心。 txt小说上传分享
刀锋10
10
帮小雪去搞身份证是我从都昌回到九江后第二天的事情。那天清早,我来到小雪住宿的旅馆,准备带她先去找家派出所看看。小雪醒来时,睡眼蒙胧,用手揉着眼。
“你可起得真早。”她高兴极了。
“我们必须在那些警察上班前,就堵在办公室门口,否则他们一大早报了个到,就开溜了。”我问她照片准备好了没有,她说没有。她不知道要照多少寸的相片。
“你从来就没有办过身份证啊?”
“本来就没有办过嘛。我年龄不够。”她回答得到很爽快。我不喜欢她这种做法。这个问题将会徒然增加我们办证的技术难度。她也许压根儿就不知道,在中国,上户口办身份证就像调动工作一样难。这户口就像是一道冰冷的伤痕,它遮蔽在社会皱褶和人们衣襟的深处。无论是农村人或是城市人,顺着时间的线索,你都可以慢慢捋到心灵深处一段关于户口的隐痛。对中国人来说,它如同一个很沉的铁锚,也像是一截拴着一匹马的木桩,你腾挪不得,拉拽不得,最后只好疲乏地认命。
我和小雪边吃着油条边步履匆匆走上街头。在大树下,有一个西站停车场,那里看上去也乱糟糟的。前往瑞昌、庐山、修水的汽车川流不息。我们看见有一辆中巴车突然朝着我们冲来,我们当时都吓懵了,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见那辆中巴车嘎嚓一声就停了下来,从车窗里伸出了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他一边按着喇叭,一边问我们要不要坐车。一看到那司机,小雪很是反感,随即昂着头从那里快步走开了。我也很讨厌这个家伙,难道他们认为自己是谁?居然这样肆无忌惮,开着车冲向我们。难道仅仅因为他认识交警,就可以不守规则,随心所欲地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而无视别人的生命安全吗?他还真以为他是个什么人物,有权对别人这么做。我们并没有招惹任何人,我们只关心我们自己的事。这个九江真他妈的不可思议。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疯狂、粗野、迷离之境。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季节,我们闻到的却是满街的菜油炸油条、蒸馒头、炒米粉和煤球在火炉中燃烧时所释放的二氧化硫的味儿。而汽车的噪音,人群的喧嚣声,火车和轮船的鸣笛声,以及清洁工在清扫街道时扫帚所发出的沙沙声混合在一起,似乎正式告诉我们:新的一天开始了。是的,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可派出所在哪里呢?我不由寻思。大街的尽头则是一片广阔无际的静静的七里湖。
我们蹒跚地走过几个街区。倦意末消的流浪汉不知道从那条幽暗狭窄的街巷里冒了出来,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伸手要钱。我本想装着没有看见他的样子走开,但小雪却拽住了我的手,她给了他五块钱。
我们一路向行人打听附近哪儿有派出所,一直走到市中心的浔阳街区。这儿的一切看起来更加繁华,一派大城市气派;小商店一个接一个,各种造型的广告牌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几幢像清真寺一样的玻璃幕墙建筑物高高耸立,在它门前有一块空地,绿草如茵,周围则被铁栅栏隔了起来。我鼻子贴在铁栅栏上,我真想走进去看看其他人是怎样生活。我们在烟水亭东面的南门口小巷子里找到了派出所。这是一幢五层高的老式黑砖楼房,里面有一个小院子,门口停有几辆警用小面包车。门敞开着,我们穿过几个弯弯曲曲的长廊后,终于找到了派出所值班室。那里有几个警察在办公室围桌而坐,一个个脸色阴沉、严肃。
“请问身份证在哪儿办?”
“户证科。”
“户证科在哪间办公室?”
“对面。”
我们转过头,看见有一间办公室朝大厅开了一扇窗子,上面挂了一个小牌,写着:“户证科”三个字。里面有一个女警察,长得很年轻,很文静。我们看见她的手在一大排放户籍档案的柜子里抽来抽去,那柜子的抽笹上全都贴有“XX街道XX号”的小字条。我问她身份证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办。
“你户口薄呢?”
“没带。”
“没带户口薄怎么办身份证?”她抬头瞪了我一眼,接着又埋头在桌上一张表格上填写些什么。我跟她解释小雪不是本地人,但她真的需要办张身份证。还跟她说明了为什么要办身份证。那女警察开始有点动情了。但她仍然坚持原则,说小雪应该回到浙江原籍办理身份证。
“去浙江,还用得着找你吗?”我开始生起气来。看来这些人灵魂都他妈的变得冷酷、麻木了。为什么每年一到寒冷或温暖的季节,动物们都可以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集体迁徒到鄱阳湖的绿洲,而人类却不可以?为什么世界各国110部宪法中,均有迁徒自由的条款,而中国却没有?在我们这个黄土与户籍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