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凉夜的花样年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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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收控住的眼泪便再一次倾涌而出,打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终于放缓了脚步,可她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扑簌簌地直往下掉,一方面还紧紧抿着唇不发出一点儿声响。他低下头,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向怀里的小小脸蛋,晶莹剔透的眼泪成串地掉下来,宛如梨花带雨,娇柔中透出一股倔强,格外有一种矛盾的叛逆之美,却也并不如何惹人怜爱,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底忽然就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原始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
怎么会在这时候?这样一个追兵将至的时刻?
他自觉也颇有些离奇好笑,但光是想想也觉得十分的刺激,手掌就不自觉的抚上了她的脸,拇指粗鲁的摩挲她柔滑的唇瓣。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张口用力地咬下去,心底一阵快慰。他料不到她这样大胆,吃痛闷哼了一声,眯起双目眼神锐利的瞪住她。她含泪仰起头,毫不畏惧的直视他,乌黑双瞳清亮逼人。
他自她那双明亮漆黑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脸,就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慢慢放柔了神色,重新勾起她的下巴,温柔的吻下去。这一次,杜凉夜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唇舌在她唇上辗转了好一会儿,许是大氅裹得太紧,她觉得有点儿气闷。他在这方面无疑有着相当高超且娴熟的技巧,令她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脑袋里巨大一片留白,耳畔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响,风过山林的呼啸声,远处凄厉的呼救声,渐行渐响的马蹄声,以及铁器快疾摩擦空气而产生的锐鸣声……这些全都深深刺激了这个在她身上掠夺的男人,情势越紧张,他似乎就越兴奋。
他用力将她按向自己,紧紧裹在深红色的大氅里缠绵,身侧的十名护卫都恍若未见,面不改色井然有序的守住四方,将迎面袭来的暗器尽数击落,林外的喝斥叫骂声渐盛渐近,她依稀听到曲澜那熟悉的拨高了的阴柔的语调,奋力叫嚣着清狗一类的脏话。
终于,她捉住衣襟里的那只不安分的手,坚决有力的推开他。他挺直身躯,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牢她艳如碧桃的脸,口里却对那十名护卫发布命令:“阿七、小青把他们引去那座废殿,其余人跟我上山!”
杜凉夜被他再次拥着朝山上走。
他以摄政王之尊亲来洛阳,绝不单单是为了曲澜和慕容秋水,他们还不配,当然,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是为了自己,她更不配,但是派她来洛阳确实是带有一定的考验成分的,谁叫她三年前放走了慕容秋水呢?
不过,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呢。
想到这一点,杜凉夜的心忽然神奇地镇定了下来。
她垂眸瞥见深红色大氅疾闪如风的下摆,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会过意来:怪不得穿得这么鲜艳,要引得别人来追嘛;怪不得将她带在身边,万一真有什么意外,也好令慕容秋水投鼠忌器——在这方面她确实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刚刚在小楼那一幕就是明证。
没准让她看到那份手谕,让她知晓他的整个计划,也是一种特意的安排。
老天!这是何等精明缜密的一个人啊!
第十四章
站在某一高度俯瞰夜色下的洛阳城,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城里的万家灯火密密麻麻,犹如夏夜草丛里的萤火虫,又似群星跌落凡尘。月光下的洛河宛如一道华丽的玉带,两岸的屋舍人家倒映其中随波澹荡不绝,漫天星斗和粼粼波光一起闪闪烁烁,美固然是美的,但倘若看客没有欣赏的心情,这份美便显得烦躁。
杜凉夜一眼望下去,直觉得头晕眼花,恍恍惚惚地看不真切。
她静静站在山丘上,向着城西的那一段河流极目远眺,会春楼的火势已经渐渐弱下去,人们的哭喊声便清晰的浮起来,渐呈高涨之势。即使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听起来依然十分凄惨,只因这死亡来的太过猝然,令存活的亲者措手不及,全无心理准备,便格外显得悲恸。
她心中挂念自己的父亲,耳听一片悲戚之音,不由得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既然派出去的人尚未回复消息,一切皆属未知,便努力将这股不安按捺下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山下的废殿之上,不容许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这会子约摸是亥正时分,月华如练,天碧如洗。
山势并不如何高峻,但坡上林木茂盛,连月亮的银辉似乎也不能完全侵透,周遭尽是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有夜行军在丛林不停的穿梭。自山的峰顶望下去,但见那水畔的废殿之中身影绰绰,一团混战,无从分辨敌我,唯有铿锵的兵刃交接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明亮的弧光忽隐忽现,那是锋锐的兵器恰好反射到月光的结果。
杜凉夜默然静立,想起慕容秋水的背伤,想起他当时的眼神,便觉得心头一阵绞痛,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难以自抑,像要把这二十年来攒积的泪水一次流光似的。
她平日是最恨人淌眼抹泪的,因为自幼便晓得,眼泪是这世上最廉价最薄幸的东西,全无一点实用,不待岁月来吹,自己便风干了。这一刻临到自己身上,方才明白:一个人若是真正伤心绝望到了极点,亦唯有哭了。
“你就这么不甘心么?”
他转过头来,目光凛冽地盯看着她,声音冷淡且坚硬,全无一丝适才的温柔与热情。
杜凉夜闻言愈发哀痛难当,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忽然扑倒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声音之响令周遭多名镇定自若的护卫也不禁侧目。
他面无表情,身躯纹丝不动,挺拔如松,静默了好一会,方才伸臂揽住她的肩膀,轻抚那一头披散的秀丽乌发,用一种充满回忆的声音缓缓说道:“夜儿,你记得吗,你第一次在我的怀里哭泣,是在很多年前的辽东。那天清晨我领兵出发不久,身边的人就告诉我说,你在追着队伍跑,那么冷的天气,地上的冰层结得那么厚,你只穿一件破旧的棉衣,光着脚丫子踩在冰面上,跌倒摔破了皮也全无所谓……”
杜凉夜听到这里,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泪水却自发地停了。
在他怅惘的语气里,她仿佛又看见多年前的自己,贫穷困顿,衣衫简陋,跟随官职低微屡遭排挤并被迫辞官的父亲一路北上,寻访他的昔日好友范大人。因为瘟疫,因为没有银钱,她先后失去了亲爱的兄长和娘亲。这对她的父亲打击很大,倘若死亡亦可以自主选择的话,他自然希望存活下来的是个男孩,可惜天不从人愿。呵!当年的她啊……
“当年的你只有十二岁,一双小脚丫子冻得通红,脸蛋更红,嘴角却有一股执拗的倔强,明知道自己追不上,仍然很努力的追,那时候我就在想啊,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孩子呢?”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沉默有顷,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道:“夜儿,那时候的你可比现在的你要聪明多了……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大多数事物都是有遗憾的,两全其美的也有,但是太少,一般人通常轮不上……”
听到这里,杜凉夜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躯,转身擦干两颊的泪痕,重新抬起头来时,已然换上了平日的冷峭面容,眼神宛如冰封镜湖,不兴一丝波澜。
他负手而立,神色极淡漠而悠远,口吻淡淡的像是扯家常:“这个世界很奇妙,各种各样的事都在发生,你无法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转机也是会随时出现的,但是夜儿,切莫把转机当作梦想,也切莫心存侥幸。”
她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他的声音里忽然带了一丝笑意:“相信我夜儿,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很聪明,但你性格里的那一点别扭劲,有时候会促使你铤而走险。呵呵,容我提醒你夜儿,一个人的好运气是很有限的,你可不要把它一次性都用光了。”
杜凉夜静默不语,依旧维持着举目远眺的姿态,修长身姿站得笔直,月光下的容颜清冷艳绝,眸光有如刀锋上泛起的冷冽光泽,一头乌发和玫瑰色的锦袍被山风吹得猎猎翻舞,恍若谪仙欲飞。
他举手扳过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盯牢她的眼睛,道:“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之后,你就不必再抛头露面,去跟那群男人争气较劲了。那群人立下功劳,我可以赏赐他们银子、女人,甚至我可以给他们加官进爵,但是对于你,我只能提供一个福晋的名分,这是我所能给予你的最好奖赏。”
他略顿一下,续道:“也是唯一的。”
这句话等于是再一次强调她的别无选择。
杜凉夜清绝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他看着那个笑容,好似车轮碾过冰封的雪地,有着宿命的寒冷,心底忽然滋生出一股微微的疼惜之情——是他一手造就了今日的她,她不仅是他的夜鹰,还是他最得意的一份成就。只要他一日不放开手,她就永远别想翻出他的掌心,任谁也休想夺走,但也是他,使她痛苦、绝望、不好过——可是他自己又何尝好过过?他何尝不是权利的猎物?何尝没有痛苦和绝望的时候?既然连他都这么痛苦,她凭什么得到幸福?她可以爱上男人,但那个男人必须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慕容秋水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他的眸光愈发漆黑深幽,心里的疼惜渐渐被残忍所替代,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冷冷地看向山下那座废殿,沉声喝问道:“收拾那么几个人,需要这么久吗?冯二和司马卓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护卫吹响了号角,苍劲雄浑的音色穿透重重林木向着四面八方传播扩散,号角声甫一响起,林中忽然燃起无数火把,把那座废殿照得纤毫毕现。
从杜凉夜所处的高度看下去,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呈现出非常优美的弧度,自丛林里规则有序的蜿蜒延伸开去,明亮的火把下一个个糊涂的影子,黄白红蓝四色锦旗分别由四个方向快速分布直下,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逼近废殿,有如神兵天将。
火光太浩盛太明亮,照得那座废殿像是要燃烧起来。尽管隔了相当一段远的距离,但她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一片刀光剑影里的凌厉杀气,一刀一枪,一剑一式,仿佛正向着她迎面袭来。
号角声仍在继续,在这凄清萧杀的夜色下听起来,显得格外悲壮,且苍凉。
杜凉夜低下头,闻见一阵夜来香的浓郁芬芳,心底无限凄怅。
从今日起,这十丈软红里的情情爱爱恩恩怨怨,与她再没有任何干系了,她是决意从此撂开手,做一个最最冷静无情的人。所谓的前尘旧事不过是烟花春梦一场,人生亦不值得深究。
***
温良辰弯下腰,俯首在冰冷的河水里洗了一把脸,擦净面上的胭脂香粉,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素白容颜,转头问岸边的悦意道:“腿伤要不要紧?”
悦意摸着小腿,咬牙道:“还行,能走。”
她的腿伤是适才在会春楼里混战时,被人射中了淬毒的暗器。毒是比较普通的那种,于她倒无大碍,只是伤口有点深,一旦走动起来便流血不止。
温良辰卷起她的裤管,将伤口清洗干净包扎起来,又帮她擦擦脸上的污迹,顺手拢拢她散乱的头发。
悦意自打跟着她也经过不少的风浪,都不如这一次来得惊心动魄,及至这时仍有些惊魂不定。
温良辰拍拍她的脸,安慰道:“没事的,只要翻过后面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