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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醒世恒言-第44章

小说: 醒世恒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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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休!必然声张起来,你我如何收拾?”空照到底是个嫩货,心中犹预不忍。静

真劈手夺取绦来,望着天花板上一丢,眼见得这绦有好几时不得出世哩!空照道:

“你撇了这绦儿,教我如何去回复赫郎?”静真道:“你只说已差香公将绦送去

了,他娘子自不肯来,难道问我个违限不成?”空照依言回复了大卿。大卿连日

一连问了几次,只认浑家怀恨,不来看他,心中愈加凄惨,呜呜而泣。又捱了几

日,大限已到,呜呼哀哉!地下忽添贪色鬼,人间不见假尼姑。

二尼见他气绝,不敢高声啼哭,饮泣而已。一面烧起香汤,将他身子揩抹干

净,取出一套新衣,穿着停当。叫起两个香公,将酒饭与他吃饱,点起灯烛,到

后园一株大柏树旁边,用铁锹掘了个大穴,倾入石灰,然后抬出老尼姑的寿材,

放在穴内。铺设好了,也不管时日利也不利,到房中把尸首翻在一扇板门之上,

众尼相帮香公,扛至后园,盛殓在内,掩上材盖,将就钉了。又倾上好些石灰,

把泥堆上,匀摊与平地一般,并无一毫形迹。可怜赫大卿自清明日缠上了这尼姑,

到此三月有馀,断送了性命,妻孥不能一见,撇下许多家业,埋于荒园之中,深

为可惜!有小词为证:贪花的,这一番你走错了路!千不合,万不合,不该缠那

小尼姑!小尼姑是真色鬼,怕你缠他不过。头皮儿都擂光了,连性命也呜呼!埋

在寂寞的荒园,这也是贪花的结果。

话分两头,且说赫大卿的浑家陆氏,自从清明那日赫大卿游春去了,四五日

不见回家。只道又在那个娼家留恋,不在心上。已后十来日不回,叫家人各家去

挨问,都道清明之后,从不曾见。陆氏心上着忙。看看一月馀,不见踪迹。陆氏

在家日夜啼哭,写了招子,各处粘贴,并无下落。合家好不着急!那年秋间久雨,

赫家房子倒坏甚多,因不见了家主,无心葺理。直至十一月间,方唤几个匠人修

造。一日,陆氏自走出来,计点工程。一眼觑着个匠人腰间系一条鸳鸯绦儿,依

稀认得是丈夫束腰之物,吃了一惊,连忙唤丫环教那匠人解下来看。这匠人叫做

蒯三,泥水木作,件件精熟,有名的三料匠。赫家是顶门主顾,故此家中大小无

不认得。当下见掌家娘子要看,连忙解下,交于丫环。丫环又递与陆氏。陆氏接

在手中,反覆仔细一认,分毫不差。只因这条绦儿,有分教:贪淫浪子名重播,

稔色尼姑祸忽临。

原来当初买这绦儿,一样两条,夫妻各系其一。今日见了那绦,物是人非,

不觉扑簌簌流下泪来。即叫蒯三问道:“这绦你从何处得来的?”蒯三道:“在

城外一个尼姑庵里拾的。”陆氏道:“那庵叫什么庵?尼姑唤甚名字?”蒯三道:

“这庵有名的非空庵。有东西两院,东房叫做空照,西房叫做静真。还有几个不

曾剃发的女童。”陆氏又问:“那尼姑有多少年纪了?”蒯三道:“都只好二十

来岁,到也有十分颜色。”陆氏听了,心中揣度:“丈夫一定恋着那两个尼姑,

隐在庵中了。我如今多着几个人将了这绦,叫蒯三同去做个证见,满庵一搜,自

然出来的。”方才转步,忽又想道:“焉知不是我丈夫掉下来的?且莫要枉杀了

出家人,我再问他个备细。”陆氏又叫住蒯三问道:“你这绦几时拾的?”蒯三

道:“不上半月。”陆氏又想道:“原来半月之前,丈夫还在庵中,事有可疑。”

又问道:“你在何处拾的?”蒯三道:“在东院厢房内,天花板上拾的。也是大

雨中淋漏了屋,教我去翻瓦,故此拾得。不敢动问大娘子,为何见了此绦,只管

盘问?”陆氏道:“这绦是我大官人的。自从春间出去,一向并无踪迹。今日见

了这绦,少不得绦在那里,人在那里,如今就要同你去与尼姑讨人。寻着大官人

回来,照依招子上重重谢你。”蒯三听罢,吃了一惊:“那里说起?却在我身上

要人!”便道:“绦便是我拾得,实不知你们大官人事体。”陆氏道:“你在庵

中共做几日工作?”蒯三道:“西院共有十来日,至今工钱尚还我不清哩!”陆

氏道:“可曾见我大官人在他庵里么?”蒯三道:“这个不敢说谎,生活便做了

这几日,任我们穿房入户,却从不曾见大官人的影儿。”陆氏想道:“若人不在

庵中,虽有此绦,也难凭据。”左思右算,想了一回,乃道:“这绦在庵中,必

定有因。或者藏于别处,也未可知。适才蒯三说庵中还有工钱,我如今赏他一两

银子,教他以讨银为名,不时去打探,少不得露出些圭角来。那时着在尼姑身上,

自然有个下落。”即唤过蒯三,吩咐如此如此,恁般恁般。“先赏你一两银子。

若得了实信,另有重谢。”那匠人先说有一两银子,后边还有重谢,满口应承,

任凭差遣。陆氏回到房中,将白银一两付与,蒯三作谢回家。

到了次日,蒯三捱到饭后,慢慢的走到非空庵门口。只见西院的香公坐在门

槛上,向着日色脱开衣服捉虱子。蒯三上前叫声:“香公。”那老儿抬起头来,

认得是蒯匠,便道:“连日不见,怎么有工夫闲走?院主正要寻你做些小生活,

来得凑巧!”蒯匠见说,正合其意。便道:“不知院主要做甚么?”香公道:

“说便恁般说,连我也不知。同进去问,便晓得。”把衣服束好,一同进来。湾

湾曲曲,直到里边净室中,静真坐在那里写经。香公道:“院主,蒯待诏在此。”

静真把笔放下道:“刚要着香公来叫你做生活,恰来得正好。”蒯三道:“不知

院主要做甚样生活?”静真道:“佛前那张供卓,原是祖传下来的,年深月久,

漆都剥落了,一向要换,没有个施主。前日蒙钱奶奶发心舍下几根木子,今要照

依东院一般做张佛姖。选着明日是个吉期,便要动手。必得你亲手制造,那样

没用副手,一个也成不得的。工钱素性一并罢。”蒯三道:“恁样,明日准来。”

口中便说,两只眼四下瞧看。静室内空空的,料没个所在隐藏。即便转身,一路

出来,东张西望。想道:“这绦在东院拾的,还该到那边去打探。”

走出院门,别了香公,经到东院。见院门半开半掩,把眼张看,并不见个人

儿。轻轻的捱将进去,捏手捏脚逐步步走入。见锁着的空房,便从门缝中张望,

并无声息。却走到厨房门首,只听得里边笑声,便立定了脚,把眼向窗中一觑,

见两个女童搅做一团顽耍。须臾间,小的跌倒在地,大的便扛起双足,跨上身去,

学男人行事,捧着亲嘴。小的便喊,大的道:“孔儿也被人弄大了,还要叫喊!”

蒯三正看得得意,忽地一个喷嚏,惊得那两个女童连忙跳起,问道:“那个?”

蒯三走近前去,道:“是我。院主可在家么?”口中便说,心内却想着两个举动,

忍笑不住,格的笑了一声。女童觉道被他看见,脸都红了,道:“蒯待诏,有甚

说话?”蒯三道:“没有甚话,要问院主借工钱用用。”女童道:“师父不在家

里,改日来罢。”蒯三见回了,不好进去,只得覆身出院。两个女童把门关上,

口内骂道:“这蛮子好像做贼的,声息不见,已到厨下了,恁样可恶!”蒯三明

明听得,未见实迹,不好发作。一路思想:“孔儿被人弄大了,这话虽不甚明白,

却也有些跷蹊。且到明日再来探听。”

至次日早上,带着家伙,径到西院,将木子量划尺寸,运动斧锯裁截。手中

虽做家伙,一心察听赫大卿消息。约莫未牌时分,静真走出观看,两下说了一回

闲话。忽然抬头见香灯中火灭,便教女童去取火。女童去不多时,将出一个灯火

盏儿,放在桌上,便去解绳,放那香灯。不想绳子放得忒松了,那盏灯望下直溜。

事有凑巧,物有偶然。香灯刚落下来,恰好静真立在其下,不歪不斜,正打在他

的头上,扑的一声,那盏灯碎做两片,这油从头直浇到底。静真心中大怒,也不

顾身上油污,赶上前一把揪住女童头发,乱打乱踢,口中骂道:“骚精淫妇娼根,

被人入昏了,全不照管,污我一身衣服!”蒯三撇下手中斧凿,忙来解劝开了。

静真怒气未息,一头走,一头骂,往里边更换衣服去了。那女童打的头发散做一

背,哀哀而哭。见他进去,口中喃喃的道:“打翻了油,便恁般打骂,你活活弄

死了人,该问甚么罪哩?”蒯三听得这话,即忙来问。正是:

情知语似钩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

原来这女童年纪也在当时,初起见赫大卿与静真百般戏弄,心中也欲得尝尝

滋味。怎奈静真情性利害,比空照大不相同,极要拈酸吃醋。只为空照是首事之

人,姑容了他。汉子到了自己房头,囫囵吃在肚子,还嫌不够,怎肯放些须空隙

与人!女童含忍了多时,衔恨在心。今日气怒间,一时把真话说出,不想正凑了

蒯三之趣。当下蒯三问道:“他怎么弄死了人?”女童道:“与东房这些淫妇,

日夜轮流快活,将一个赫监生断送了!”蒯三道:“如今在那里?”女童道:

“东房后园大柏树下埋的不是?”蒯三还要问时,香公走将出来,便大家住口。

女童自哭向里边去了。

蒯三思量这话,与昨日东院女童的正是暗合,眼见得这事有九分了。不到晚,

只推有事,收拾家伙,一口气跑至赫家,请出陆氏娘子,将上项事一一说知。陆

氏见说丈夫死了,放声大哭。连夜请亲族中商议停当,就留蒯三在家宿歇。到次

早,唤集童仆,共有二十来人,带了锄头铁锹斧头之类,陆氏把孩子教养娘看管,

乘坐轿子,蜂涌而来。那庵离城不过三里之地,顷刻就到了。陆氏下了轿子,留

一半人在门口把住,其馀的担着锄头铁锹,随陆氏进去。蒯三在前引路,径来到

东院扣门。那时庵门虽开,尼姑们方才起身。香公听得扣门,出来开看,见有女

客,只道是烧香的,进去报与空照知道。那蒯三认得后园路径,引着众人,一直

望里边径闯,劈面遇着空照。空照见蒯三引着女客,便道:“原来是蒯待诏的宅

眷。”上前相迎。蒯三、陆氏也不答应,将他挤在半边,众人一溜烟向园中去了。

空照见势头勇猛,不知有甚缘故,随脚也赶到园中。见众人不到别处,径至大柏

树下,运起锄头铁耙,四下乱撬。空照知事已发觉,惊得面如土色。连忙覆身进

来,对着女童道:“不好了!赫郎事发了!快些随我来逃命!”两个女童都也吓

得目睁口呆,跟着空照罄身而走。方到佛堂前,香公来报说:“庵门口不知为甚,

许多人守住,不容我出去。”空照连声叫:“苦也!且往西院去再处。”四人飞

走到西院,敲开院门,吩咐香公闭上,“倘有人来扣,且勿要开。”赶到里边,

那时静真还未起身,门尚闭着。空照一片声乱打。静真听得空照声音,急忙起来,

穿着衣服,走出问道:“师弟为甚这般忙乱?”空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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